第十五章 花烛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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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八,天响晴,吉日到了。

    这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的时节,颇为怡人。努达海终于在这天下午清醒过来,他好多了,至少可以自己起身吃些东西了。

    「你终于好了。」雁姬捧着莲子龙眼鹌鹑蛋汤,欣慰得泪眼涟涟。

    努达海微点头,「从来没病过这么久,好像几个月似的。」

    「十天都不到。」雁姬埋怨道,「病上几个月,那儿子的婚事你不理啦?」

    对啊,骥远的婚期就在九月初六,可今日是?努达海完全不知今夕何夕,他问道:「十天?那今日是八月十……」

    「八月十八。」

    「哦,八月十八。」

    「来,吃东西,赶快好起来,大家都需要你……」

    雁姬生怕努达海哪根筋不对又想起问新月,因此急忙堵上他的嘴。谁知他们夫妻不说,自然有人提醒。

    三个儿女一齐来看阿玛,见努达海能坐起来吃东西了,不禁惊喜万分。

    「骥远?」努达海意外道,「你也在家啊?」

    「嗯。」骥远应了一声,不准备多说些什么。他之所以没去宫里,是为了要躲新月的婚礼,与其眼睁睁看她上别人的花轿,倒不如跟阿玛一样告病在家。

    「还不是因为那个!」珞琳不悦道,「安亲王府跟咱们家就是死对头!」

    努达海不解道:「因为哪个?安亲王府怎么了?」

    「珞琳!你哥哥会不高兴的。」雁姬急忙使眼色,明说是怕骥远伤心,实则怕努达海知晓。

    骥远好面子地辩解道:「我可不是因为新月成亲不高兴。我是为了阿玛……」

    「咳!」努达海立时吃呛。新月?成亲?新月!成亲!

    雁姬当时便火了,一边轻轻拍打着努达海的背,一边呵斥子女,「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不是我们两个的事,是安亲王的事!他简直欺人太甚!迎娶新月,那是奉旨,可他凭什么说新月去四川追阿玛?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性情直率的骥远不禁冲口道出更伤人的话来。

    珞琳看出端倪,这个时候不能拿这些无稽之谈来刺激阿玛,于是拉着骥远道:「咱们别打扰阿玛休息了,走。珮琪,走……阿玛,哥哥是因为新月今日成亲,心里不太好过,他说的什么安亲王,您别信啊!」珞琳对骥远推推搡搡道,「说什么疯话呢你?快走!」

    「珞琳,珞琳!」努达海喊不回孩子们,目光又转到雁姬脸上。

    当儿女们拆穿了真相,雁姬的满腹苦水便无所遁形。这些日子,她隐忍着心里的痛,瞒着家中的每一个人,让大家都以为努达海还是他们的好儿子、好阿玛、好主子。努达海爱新月,唯有她雁姬一人知晓、一人相信。但愿此事就此罢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今日成亲?!」

    「怎么,提起她,你的病便彻底好了?你这副样子,仿佛能一口把我吞了!」雁姬冷冷地盯着努达海,就连腮边的泪都是凉的,「没看到儿子方才的反应么?如果让他知道,你和新月……」

    努达海愕然摇了摇头。

    心如刀绞的雁姬深提了一口气,道:「你不要儿子的尊重,我却还得要家庭的和睦。新月早晚要成亲,昨日、今日或明日,毫无差别。你,别再问了,日后再也不要提起她的名字。让我过些安宁的日子吧,努达海!一个是我疼爱的儿子,一个是我至爱的丈夫,万一出了事情,我只有一颗心,没办法碎成两颗。你能体谅我吗?」说罢,她不由自主地投进努达海的怀抱,将积聚已久的伤心全部洒在他的胸膛。

    努达海目光空洞得纳不下任何人、任何事,天知道,他也只有一颗心而已!他痛苦地合眼,念此生已注定,仍是那句:未央,这一世你让我情何以堪?

    与将军府的愁云惨雾截然相反,安亲王府喜气洋洋。

    新月如愿,她的确生病了,而且从早到晚不进饮食,身子虚弱,意识也越发混沌。坐在洞房里,她甚至不记得,蒙着盖头的自己是如何被人摆布来摆布去地跨过火盆、拜过天地……

    「格格,您还撑得住么?好歹喝点水吧!」云娃痛心疾首地哀求着,「别再惩罚自己了,这一切都不是您的错啊!」

    新月轻轻摇头道:「云娃,你要记住我的嘱咐。」

    「奴才记得。」云娃含泪微笑道,「格格,贝勒爷果真一表人才,奴才瞧他高高的个子,可威武了!喜事,应当高兴啊!」

    新月默不做声,没听见似的。

    匆匆的脚步声近了,门一开,一群欢欢喜喜的喜娘簇拥着新郎「闯」了进来。

    新月的身子很明显地一抖,云娃急忙安慰她,悄声道:「别怕,格格,是贝勒爷来了。」

    花烛耀幔帐,这一派喜气的洞房布置得红火极了。沃赫的目光一眼落在新月的红盖头上,真想即刻揭开它,瞧瞧伊人红妆。她,是不是很美呢?

    「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喜娘笑咪咪地将秤杆递到沃赫手中。

    「十六,十七,十八……小格格,真棒!二十二,二十三……」

    「哎哟!」

    「哈哈!这是谁啊,平地还摔跤?」

    「我才不告诉你我是谁呢!你是谁啊?」

    「我——叫——新——月!」wWw.

    儿时的记忆牵起沃赫扑通扑通狂跳的心,床上的她就是那个踢毽子的她吧,是吧?她小的时候好漂亮,晶莹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否则他不会被她夺目的光彩吸引过去,撞了柱子不说,还弹回个丢人现眼的屁股蹲。真奇妙,当初笑话自己的小女孩,今日成了他的新娘。

    喜帕垂落,红妆即现。就是她!

    云娃看着沃赫眼底突然闪出的光彩,不禁紧张地捏了捏手心里的冷汗,待会儿,待会儿……哎,格格,您真舍得辜负这千金良宵么?

    新月半低着头,面无表情,脸上的红晕不是妩媚的娇羞,而是滚烫的难过。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旁人都暗笑新娘子紧张,只有云娃明白那是虚弱所使。

    该喝交杯酒了,云娃越来越紧张。沃赫坐在新月身wWw.边,他的微笑里充满惊喜与满足,而新月石头似的呆着。

    「格格。」云娃拿起新月的右手,将喜娘斟好的酒塞进去。

    新月微微侧身,抬起迷离的眸子,像是未饮即醉。沃赫的手腕同她的碰在一起,怎么这么烫?他诧异地审视新月,而新月却没有看过他一眼,兀自将酒送至唇边。沃赫皱起眉,酒刚入喉,他便觉右臂一沉,新月僵直地侧倒了下去。

    「格格!」云娃大惊失色地呼喊。

    「新月?新月!」沃赫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如此惊心摄魄。她居然看都没看他一眼,便不省人事了,难道酒里有迷药么?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仍旧烫手,天啊!方才怦然而动的心情全然作灰,这简直是他有生以来最最糟糕的日子!他吼道:「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快去!」

    新娘唱的是哪一出?喜娘们都惊了,急忙出去找人请大夫。云娃按照新月叮嘱的做,要抢先把格格抱在怀里,不能让贝勒爷抱。

    「贝勒爷,格格今日一定是累着了,先让她躺好吧!您先去外面坐坐,我帮格格把这身不自在的衣服脱了,兴许她能舒服些。」

    焦头烂额的沃赫应了一声,便躲出门去。被凉风一吹,他才想起:我凭什么出去啊?罢了,此时不必计较这些。他焦急地在门前踱着步,等大夫……

    大夫把脉的时候,云娃按照新月吩咐的第二步,去找克善。孩子一来,屋里便热闹了,「姐姐啊姐姐」地哭着,仿佛新月活不成了似的。沃赫原来只能干看着大夫诊病,自己出不上半分力,这下子可好,他终于有事情可做——哄克善。然而,不等新月睁眼,克善哪肯离开?这场面倒令沃赫觉得尴尬了,真不知该如何把不相干的人轰出去。

    良宵殆尽,红烛摇曳,落下惜时的泪,不知为谁滴至天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