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老泪纵横,一见儿子的伤势,便催下人去请大夫,什么跪拜磕头,一律全免,赶紧让浑身湿漉漉的努达海回听雪楼,到床上躺着去。
雁姬帮努达海擦身子、换衣服,刚揭开纱布便大惊失色。窗外陡然一声惊雷,仿佛直接轰进雁姬心里。这?!他的伤口怎么化脓了,与鲜血混在一处,刺痛了她含泪的眸子。她曾经欺骗新月说努达海的伤口感染,不想竟一语成谶。早知如此,当初便不应该如此咒他。
「雁姬。」他的声音哑得让人心碎。
「你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雁姬心疼地埋怨道。
「我想问你,咳……知不知道新月怎么样了?咳……」
「不知道!」雁姬负气言道,「你一走几个月,我多担心,额娘多担心,你全然不问,问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难道我们同你几十年的情份,竟不如你跟她的一朝一夕?我不想再听到她的名字,你最好也不要再提。」
「雁姬,告诉我!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哪怕不是定论。」
「快到床上躺着去。」雁姬握着努达海的胳膊,又摸额头,「你身上挺烫的,怎么偏偏轮到你淋雨,为什么咱们家这么倒霉?」她越想越委屈,不禁轻轻啜泣。
努达海被雁姬推坐到床上,却依旧追问:「雁姬,新月究竟怎么样了?她不是不相干的人,她……」
「那么,我告诉你定论!」雁姬冷冷瞪了努达海一眼,决心将真相和盘托出,彻底断了努达海的念想,「她要嫁人了,可惜新郎不是你,安亲王的长公子沃赫才是她的如意郎君!」
努达海的脸色当时一白,错愕的目光直直地对着雁姬,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不可能。」
雁姬一边擦着伤心泪,一边凄苦地笑道:「太后早就下了懿旨,为他们指婚。你以为太后会为了你,收回成命吗?」
努达海怔忡地摇头,仍旧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不。咳!她没说过,她没有告诉过我。她怎么……」
「你究竟还是不是我的丈夫?我认识的努达海成熟达理,睿智坚强。你爱上新月,是被糊涂油蒙了心,如今再不信我的话,我……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了!」
「项链,对了,项链!温布哈说安亲王……」努达海恍然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咳……她骗我,又骗我,瞒着我……」
雁姬寒心地望着不可救药的努达海,若非始终视他为天,她便忍不住要冲口骂他是个傻子。如今,他的男人还会是她的一片天么?天?瞧他的口气与表情,他是四十岁,而非十四岁!太可笑了,不惑之年的他将自己变得低能,而一直崇拜、尊敬他的妻子也被连累成为自己的笑柄。雁姬无法接受如此的努达海,不甘心让他毁在一个放浪形骸的女子手里。她咬牙切齿地默默诅咒:新月,你究竟对努达海做了什么?恩将仇报的蛇蝎美人,去毒死你的丈夫吧,少来沾染我的努达海!
雁姬强忍恼火,温柔地捧着努达海的脸,「你不可能wWw.娶新月,即使她不嫁给沃赫,也会被指给别人。看着我,努达海,你还有我,有这个家,你的人已经回来了,心也回来吧!不要再迷失下去了,回来吧!」
努达海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他望着雁姬满是心疼的眼神,沉默了很久。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巴图总管吵嚷着,大家呼啦一下都闯进门来。
努达海没有机会再多问一句,雁姬刚好也懒得回答,因为提到新月,每一个字都令她厌恶至极。
众人围成一圈,都盯着大夫给努达海处理了伤口、开方子,后来又看着他喝水、喝药、休息……
「阿玛,您的手好凉。」珮琪双手磨搓着努达海冰冷的手。
努达海勉强浅笑,双眸轻轻一瞬,问道:「想阿玛吗?」
珮琪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小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回家反倒更不自由,努达海觉得自己想怪物似的,全世界就他一人好看。他就这样被困在床上,一直躺到月上天边。
「富察?努达海,永远是我的信仰、我的主宰、我的情有独钟。你生,我生;你死,我从。」努达海永远忘不掉她痴情的言语,更记得她说话时决绝的神情。想到头疼欲裂,他相信新月将嫁给别人的唯一可能性,便是逼婚。她的处境一定不好,如何能好?
独处时,雁姬很聪明地安慰道:「新月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弟弟。她阿玛不是把家里唯一的根苗交给她了么?用不着旁人勉强,单单为了克善,她就该选择沃赫。努达海,你向来理智沉着,想想你去年是如何化解安亲王发难的吧?你那么聪明,仔细想想吧!我陪着你,等你想明白。」
努达海痛苦地抚胸,止不住地咳着。他心里冷,而浑身却越发滚烫起来……
一日,两日,五日,七日……努达海正如雁姬先前捏造的一样,高热不退,病得糊里糊涂,几度人事不省。而新月却清醒得很,明日便是八月十八,她的婚期到了。
当晚,她去慈宁宫叩别太后。
「新月,别怪哀家。」太后温和地握着新月的手,「婚后,你自会明白,哀家没有为你选错人。日后,常回宫里陪哀家。在婆家若有不顺心,尽管告诉哀家,知道吗?」
「是,奴才谢太后恩典。」新月毕恭毕敬地跪下,小心翼翼到了极点,「明日,奴才便要嫁了。求太后告知,努达海究竟怎样了。太后恕罪,奴才只想了解他一切安好,其他……绝不敢想了,绝不再想了。」
太后叹息着将她扶起,无奈地摇头道:「皇上从宽发落,连爵位都给他留着,他家中又有贤妻照料,如何能不好呢?傻丫头,他很好。」
「谢太后。」
新月的微笑在太后眼中化作痴傻的可怜,哎,这丫头,真不知该怎样疼她才是!不过,太后笃定她的婚姻会幸福美满,今后自会有人好好心疼她。
简短的话别后,新月退出慈宁宫。冰冷的月色下,她心事重重,同意成婚的确不假,但是心如死灰,她注定做不了一个称职的新娘。
「格格,早早沐浴,安歇吧!」云娃建议道,「明日肯定劳累,您早些睡。」
「好,沐浴。」新月冷静地答道。
不需要任何人帮忙,连洗澡水都不劳旁人预备,新月奇怪的举动令云娃不得不揪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云娃硬闯到屏风后面,顿时傻了眼。立秋之后天气转凉,尤其夜晚会更冷,而屋里的炭盆全熄了,浴盆中竟也没有丝毫热气。
「谁准你进来的?」新月不悦道,「我不需要帮忙!」
「格格?」云娃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上前几步,直接把手探到水中,「天哪!这是凉水啊!格格,快出来,您会生病的!格格!您从荆州回来之后身体就一直没缓过来,不能再作践自己啦!」
「我就是要生病,我就是要在明日晕过去!」新月厉声道,「你要么去帮我准备冰块,要么就退下去,不要管我!」
「嫁给贝勒爷不好吗?您为什么要生病呢?」云娃火急火急地去拉新月的胳膊,「格格,出来,奴才求……」
「别碰我!」新月暴躁地叫道,「我明天病了,我今天死了,你选一个吧!」
「格格!呜……」云娃捂着嘴哭,敢怒而不敢言。
「别哭。」新月的口气柔软下来,「明日,我需要你的帮助……」
云娃一边哭,一边看着新月向头上浇冷水,恐惧笼罩了她整颗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