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小灰看着云飞扬静静地立在窗口，背对着自己，他一袭纯白长衫，长发飘逸，确是难得一见的翩翩美少年。然而，云飞扬紧紧攥着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与激荡。
没有人能看到，云飞扬面孔已经扭曲变形，即使最熟悉的人也无法认出这张狰狞的面孔。他心中暗恨：韩君泽，今日你令我变成孤家寡人，将来我要你十倍品尝这种痛苦。
对于小灰前来辞行，云飞扬未曾回头看一眼，他只是静静说道：
“小灰，记着拿着我的信去政务院，我父亲会给你安排一份差事的。”
“多谢老大！”小灰躬身退出门外，但在站直身体的一霎那，他的脸上再无一丝以往贼眉鼠目、委曲求全的模样。
“去找政务院首相？”小灰默默地离开小屋子，他苦笑无言，自己一阶破落户子弟，又是帝国军事学院肄业生，即便去了政务院又能如何呢！韩君泽已经将自己的十二宗罪发布到各政务军事机构，成为不可注销的档案。按惯例，帝国根本无人会用自己。
还有那十二宗罪？多么可笑的十二宗罪！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究竟又得到什么好处？难道云飞扬他不知道，这些所谓的罪名都是替他擦屁股留下的，自己只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
但小灰心里很清楚：事已至此，他根本无法改变什么。若是听那韩君泽的话反水对付云飞扬，那自己的下场会更凄惨，不仅这辈子没出头之日，自己的酒鬼父亲也会因此受到牵连。这几年来，若非自己靠上了帝国政务院首相儿子这棵大树，恐怕父亲早就被酒楼的伙计活活打死了，即便不死，也会因为累累债务下狱。如今，自己只能祈求别人不要落井下石就是最大的奢望了。唉！沦落到如今地步，也许是自己坏事做尽的报应吧！
小灰暗自摇摇头，他远比云飞扬来得现实，不过这种现实也只是对现状无可奈何的一种妥协罢了。放眼帝都，非富即贵，自己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小子，要想摆脱家庭强加给他的命运，只有付出别人十倍乃至更多的努力与牺牲才行。而上天也给了他机会，他成功的考进了帝都军事学院，幸运地傍上了一棵大树，又费尽心机地取得云飞扬的信任。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风光无限的时候，却又被那年轻的训导主任重重打落尘埃，最终落得丁零如斯的下场。
小灰提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李默默走出学院的大门，他多么想回头看看自己生活多年的母校——这座享有八百年盛誉的伟大学府，但他始终没有这样做，也许他不想让身后曾经无比珍视、无比熟悉的一切看穿心中那丝软弱与无助——满怀憧憬而来，背负耻辱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不远处，加诸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沉默地看着他
……
阿泽凝视着这位遭受最凌厉手段惩处的学员。虽然他有一千个理由这样做，虽然他的心肠早已被沙场杀戮打磨得异常坚硬，但是当阿泽看着这位沉默远走的少年，那孑然的身影，那落寞的神情，那落叶归尘般的萧瑟，一切是那么的熟悉，那么得亲切，就仿佛一位他曾经相识，正远走天涯的故人一般。他不禁问自己：自己这种决断无情的做法究竟是错还是对……
……
帝都酒巷，芳香四溢
“老方，你还喝啊！这三个月的赊账该清了吧！”
一名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正举壶狂饮，他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翡翠扳指，壶中清澈的酒水恍若清泉一般笔直入喉，喝得既快又准，未曾溅出丝毫，转眼间又是两壶入肚。可见此人不仅喜欢喝酒，而且还善于喝酒，不仅善于喝酒，而且还很能喝酒。但是除了那只翡翠扳指，他似乎确实身无长物。不然也不会落到欠下三个月的酒钱了。
烈酒入喉，他连呼痛快，而桌上已经摆满了十来只空酒壶。
“老方，你家小子来了，想不到你一个醉鬼倒是好福气！养了个孝顺儿子，供你狂饮烂醉。嘿！”
这位嗜酒如命的老方也不理他，兀自狂饮不止。
“掌柜，欠多少钱？”来的是一名少年，正是刚被驱逐出校的小灰。
“三个月，一千八百两！”
“这么多！”小灰皱皱眉头。
“是啊，这几月来，你父亲酒量又见长啦！唉，若非摊上你这么个好儿子，嘿嘿，他——！”
小灰取出一件灰色的小包，解了开来，拿出所有银票递给掌柜。
那掌柜连忙笑呵呵地接过来，仔细点了两遍，不由疑惑道：“不对啊，怎么才一千五百两！”
“还有三百两下个月就还你！”
“小哥，您这不是为难我吗？这酒钱已经拖了三个月了，我们这间酒楼的东家可立过规矩，所有赊欠不得超过三个月。您也替我们想想，如果人人都有借不还，我们这酒楼也没法开了呀！”
“我也没说不还啊！”
“那您就把那三百两也付了吧”
“我一时手紧，未曾带足，烦请您宽限两日——”
“唉！小伙子，其实呢，也不是我有意要为难你，只是呢，今时不同往日，过了今日，嘿！怕是没地儿找你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小灰微怒。
“什么意思！”掌柜头一昂，喉咙也高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东家的儿子也在帝都军事学院呢，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二——”
“住口！”
“要我住口也容易。这样吧，你父亲先留在这里，给你一个时辰，赶紧把钱弄来，不然咱们官府见吧！”
“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嘿嘿，你以为自己还是——”
“好吧，就按你说的，我一个时辰后再过来！”小灰无奈，打断掌柜的话，正要离去——
忽然，柜台边急匆匆走过来一个伙计，凑到掌柜耳边说了几句，掌柜闻言一愣，疑惑地看了小灰一眼，问那伙计：“当真？”
“当真！”
小灰再看掌柜时，他已经换了一张笑脸，“呵呵，小哥儿，刚才多有得罪，你也莫怪。赶紧带你父亲走吧！他的账已经有人付了！”
小灰惊疑不定，自己落魄如斯，还有谁会看顾自己？
“掌柜，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付的钱？”
那伙计闻言往柜台一指，却空无一人：“咦，刚才还在的！”
小灰心中纳闷，若是熟悉之人，应该不会避开自己，究竟是谁呢？
他想不明白，便伸手去拉还在狂灌的父亲——。
“唔，你来啦，坐下吧，我喝完这一壶就走！”
小灰气得浑身直发抖，抬手便将父亲的酒壶打落，青瓷落地，顿时化为粉碎。
“你——！”老方霍然站起，顿时带翻一片桌椅，想不到这颓废的汉子居然身高九尺，虎背熊腰。但是他已经站立不稳，面色苍白，显然已被烈酒掏空了身子，他怒视着自己的儿子。
小灰毫不退让地对视。
良久，老方终于摇手道：“罢了罢了，走就走吧，掌柜，我明天再过来！”
“嘿”，掌柜晒然一笑，“还明天呢，自己儿子都被赶出了学院，自己还要死不活的赊账喝酒！”
老方闻言如遭雷噬，霎时站定不动，他猛地揪住儿子的衣领：“此话当真？”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小灰挥手打掉他的手臂。
“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老方被儿子拂了面子，脸上有点挂不住。
“行了行了，快走吧，没来由让人看了笑话去！”
“笑话？谁敢笑话，你快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灰紧盯着父亲，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一字一字地咬牙回道：“不错，他说的句句属实，字字皆真！这下你满意了吗？”。
老方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
小灰不再言语，将头扭到一边，眼泪夺眶而出。他忽然狂叫一声，疯了一般冲出酒楼。
老方大惊，连忙跟着往外冲去，一个傻傻的伙计正挡在面前。老方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一拨，百十来斤的伙计顿时被甩出两三丈远，压倒一片桌椅，气得掌柜大声咒骂，想不到一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老方居然有这手功夫。
而老方根本顾不上这些，他扯着嗓子对着远去的小灰大喊：
“女儿，等等——！”
“女儿？”
酒楼的掌柜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而楼下拐角也转出一位少年，他同样惊得口瞪目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