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本站公告

    四十

    从森林回到江边,沿着铁路往下走,这至少不会迷路,也可以喝到水。隔着很远,就能听到火车开近的声音,况且况且况且。偶尔能捡到旅客吃剩的东西,心里很是高兴,但最想要的是一件衣服,毕竟初冬跳草裙舞实在美丽冻人。上天是公平的,我在落难的时候运气总是好些,我可以在火车和梅小年不期而遇,也可以在傍晚降温的时候路过一个村庄。

    村庄建在十余亩田里,数十间房屋遍布其间,正是吃饭的点,袅袅炊烟,绿树掩映,不时传来狗叫鸡鸣的声音,这曾经很像李三三的一个梦,如今梦想近在眼前,她却离的远了。小年碰碰我的手,终于不再出神,跟她趁着夜色,潜入别人的家去。

    这家刚好没有狗,正房灯光闪闪,人头攒动,饭香四溢,电视里传来《新闻联播》开始的声音,一家人围在一桌吃饭,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我和她相视一眼,羡慕的要死,可羡慕归羡慕,再羡慕也是别人的家,最后也只能默默离开。

    去到旁边的院子,竿上晒了衣服,男女都有,我胡乱捡了几件,正要溜之大吉,她忽然看见地上有晒的玉米和红薯,又过去抱了些,我看她小手拿不下多少,又扯下件衣服把玉米红薯包起来系好,蹑手蹑脚的转身就要走,一只狗狗拦在面前,好大的狗狗,虽然只是土狗,仍旧神采奕奕,威风凛凛,堪称土狗中的战斗机。它就这样望着我们,面无表情,而我们则全身酸软,喉咙发苦,两腿钉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原来这家不是没有狗,而是狗出去串门或者拍拖了,心情愉快忘记时间,弄的现在才回家,正好碰见两个小贼返身欲走,其中一个还是夏威夷来的土著特务。局面就这样僵持着,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新闻联播》马上结束的时候,它走开了,没有想象中的纵身一跃,疯狂嚎叫,血腥撕咬,它就走开了,把路让给我们,自顾自的回窝去睡觉了,安静的像一只猫。我们呆在原地,难以置信,可铁一般的事实告诉我们,狗不在了,可以走了,我们就走了。

    直到今天,我依然相信那天狗狗没有叫没有咬是因为神的旨意,和那只山鸡一样,是上天派下来解救我们这对苦命人的神兽,我在心底暗暗发誓,从此再也不吃鸡肉和狗肉,除非是别人请客。

    带着神的指喻和祝福,带着偷的玉米和红薯,当然还有最紧要的衣服,我们找到一间废弃的可能是夏天才用的草屋,说它是草屋真是大大抬举了它,叫草棚其实更贴近些,因为两面透风,顶上破口,又去找到一块塑料帆布围起来,才勉强算是个闭合空间,才勉强算是个窝棚了。我钻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穿衣服,我已经当了一天的夏威夷土著,再当下去我自己看见都要吐。偷来的衣服主人明显比我高大的多,我穿上跟袍子一样,两袖清风不说,裤子能系到胸上,我真怀疑这种地的家伙是不是姚明,没办法,再大还是得穿上,再也不能裸奔了,我倒不是害羞,我是冷哪。旁边梅小年也穿了件小马甲,刚刚合适,她本是从农村出来的姑娘,比我更像是乡间质朴的孩子。我们不敢生火,怕引来人,吃了些红薯玉米,把剩下的衣服铺在地上,并排躺下来。

    通过顶棚的小洞,刚好看见天上的星星,乡下夜空清白透明,洞里的月光倾泻下来,在脸上撒下一层荧粉,远处的灯光一盏一盏的灭了,世界打了个哈欠,小年伸了个懒腰,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安静的环境我越是睡不着,对经常性失眠者来说,睡觉是一次次筋疲力尽仍无济于事的尝试,我开始想念况且况且的火车声和那罐下了蒙汗药的饮料,

    可是什么都没有,我躺在地上,盯着满天星星和云淡风轻,过了一夜。

    天不亮我就把她喊起来,她睡眼惺忪,满脸不愿,这让我想到三三,叫她起床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以前她每天都会赖床,她有一百种方法不想起床,我也有一百种办法让她起床。现在,不知道是谁在叫她起床?

    她不需要谁叫她起床,李三三现在的生活,规律的像最和谐的月经,时间,动作,多少,朝九晚五,分毫不差。她已经放弃考研,也放弃学医,在一家贸易公司里实习,这是为了她的妈妈,直到快毕业她才知道几年来上学的费用都是她妈妈一分一分借来的,现在经济危机,大家都穷,逼债逼的凶,她妈妈为了不影响她学习,一直瞒着她不说。如果不是这次因为我的事来了学校,又吵得很凶脱口而出,也许三三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是个要强而且孝顺的女孩子,她只有这一个妈妈,为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而且还要继续为她吃下去,假如她继续深造的话,会需要更多的钱,会遭受更多的苦,所以她毅然放弃这个念头,早早走入社会为家里减轻负担,至于考研和理想,可以洗洗睡了。

    我们不能再睡了,要赶在人家下地之前离开这里。我穿好极不合身的衣服,胡乱啃个红薯,拉她走出草棚,此时是早晨5点,满目泛着白的黑,刚刚看得清路。准备回到铁路那边,我极力辨别方向,可路盲就是路盲,黑灯瞎火让我找到路,还不如让我考上研的概率高。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小黑点一蹦一蹦到了近前,我们以为是老鼠,吓了一跳。接着小不点停下来,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只乖巧可爱的松鼠,四肢齐全,毛色健康,一对小眼睛骨碌碌的转,我刚凑近了看,它就跑开几步远,不怪它,我这种形象别说松鼠,松赞干布见了都怕。小年让我退下,自己走上前,一边微笑一边拍手,嘴里还哄着“松松,松松,听话、听话”,真是的,人家是松鼠,又不是叫松鼠,我们都是人,难道名字都得叫“人人”?但说来也怪,这松鼠竟真的不跑了,立在地上像中了葵花点穴手,任小年一点点接近它,还让她轻轻抚摸它的头,我一看不服了,为啥让她摸不让我摸,这松鼠肯定是公的,梅小年魅力可真大,老少皆宜,人兽通吃。我走上前去也正要摸,它又跑了,妈的跑什么跑,同性相斥也不用这么跑吧,见鬼了吗?我象鬼吗?我继续追上去,它跑的愈加快,小年也只能跟在我们这任性的一人一鼠后面,

    我们跟着松鼠,跨过雪山,越过草地,穿越时空,再过了一会,况且况且,况且况且,铁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松松啊松松,你哪里是一只松鼠啊?你简直就是松鼠中的宋江,及时雨,恩人!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我们朝着松松拜了拜,它点点头,含泪离去,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珍重,松松,别被猫吃了!

    走到江边,我们这两个脏娃娃,好好洗洗脸喝了水,这里的水清可鉴人,喝下去透心的凉,喝完用捡来的瓶子满满的装了几瓶,和剩下的干粮小心包好。接着我们一前一后,美美的拉了一个屎,总算可以轻装上阵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