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缕香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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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长时间,“三反五反”就来了,这是以整人为主的运动。

    艾东山被硬生生地判了刑,艾西山也脱不了干系。亲兄弟是要受到牵连的,何况,他的嫉妒们觉得总算找到了出气的机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们揭发艾西山和丁兰乱搞男女关系,一个乱字,搅乱了他们平静而快乐的校园生活,含混了他们略带理想化的柏拉图式的爱情神话。他们的各种文学名著和哲学书籍被翻找出来,找出一本《红与黑》,说是资本主义的“麻醉药”……他们被隔离,被审查,在大大小小的批斗会上,让他们互相揭发,互相检举……

    开始艾西山和丁兰还在为他们的纯洁感情而辩解,为他们看过的那些书做解释,但是后来看到情况越来越糟糕,那些人的精神状态越来越颠狂,不是正常人所能理解了的。于是,他们就放弃了辩白,任由他们肆意侮辱。

    丁兰哪里受得了这份折磨,那些不怀好意的批斗者们,在台上批判她时,手脚还不老实,尽往敏感的区域摸掐。

    其中有一个淫棍,就是他们学校的审查小组“组长”,明确地跟她说,只要她陪他睡觉,可以既往不咎,还她自由。说完还用那双施暴的手使劲地捏了一下她的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乳房。这时他的手下有两个眼尖的,瞅到了,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

    “我要单独审问你!你要老实交待哟……”他不怀好意地笑着。

    那几个手下知趣地离开了。

    他插上了门,转过身。

    她坚决不从,朝他用力地吐了口唾沫。但一个弱女子,如何抵得过如狼似虎的“组长”……

    丁兰被“组长”强奸了。

    “妈的,还是个处女!”审查小“组长”终于得手了。他望着地上的血迹,以及丁兰痛苦的表情。

    对于这个垂涎已久的女人,他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以为丁兰早已经跟艾西山了。

    “整天在一起散步谈话,谈得什么鸟!”他觉得自己占了个大便宜。

    “丁妹子,想不到你还是第一次啊!以后你只要铁心离开他,跟着我,有你的好处!”

    丁兰恨恨地瞪着他,目光极其怨毒。本想等艾西山跟家中的妻子离了婚,再光明正大地嫁给他,现在,一切都完了。

    她绝望了,当夜,在被关押的黑屋子里,她眼睛一闭,把头猛得撞在桌角上,死了。

    第二天早上,审查小组长打开门,看到一地的血。吓得胆颤心惊,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艾西山听到丁兰自杀而死的消息,整个人呆住了,任由眼泪肆意横流。他深深地自责着,如果当初他拒绝了丁兰的爱,也许就没有今天的这一切灾难,也许丁兰还好好地活着……但是,人生有也许吗?没有。

    丁兰死后,那些颠狂的人们的热度好似降了下来,对艾西山的批斗也渐渐地少了起来。艾西山这时心灰意冷,他把丁兰的尸体收拾好,送回了她的老家,同她的父母一起把她安葬在靠近小河的山脚下。

    那里一年四季都很安静,只有小鸟的叫声和小虫的呢喃声,每天陪伴着这个不屈的灵魂。艾西山在丁兰的坟墓旁坐了整整一天零一夜,第二天,丁兰的父母去劝他回去时,发现他的头上忽然添了许多白发。一夜白头啊!丁兰的老父老母不由得唏嘘起来,为他们那苦命的女儿,为她坎坷的命运,也为了眼前这个为情所苦,为爱所伤,为恨所咬噬的男人。

    艾西山回到了生他养他的艾村。

    那里有他结发的妻子,还有那三个尚且年幼的儿子。

    他要肩负起一个丈夫的责任和一个父亲的使命。

    他的大字不识一个的妻子也没有多问这几年为什么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回来就不打算走了,她觉得丈夫的一切都是对的,她没必要多问,没必要多说。只要他回到自己和孩子们身边,守着她们娘几个就足够了。她很知足了。

    艾西山看到妻子虽沉默不多言,但是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孩子们也穿得干干净净,对自己的老母亲还很孝顺,加上自己对她有一份愧疚,虽然是父母包办的婚姻,但是她也没有什么过错,对这个家比他还尽心。于是艾西山也就不再生出其他心思,安心在家陪着妻子做了一个典型的农民。

    逢年过节,艾村里姓艾的人家就拿着自备的红纸,来他家求字,艾西山总是毫不吝惜笔墨。他挥毫泼墨,为乡邻写了不知有多少对联。每逢有红白喜事,他们以请到艾西山去帮忙为荣。他们让艾西山去给管一下人事分配,他只要在那里来回走两圈就好了。

    大家都是亲戚本家的,艾西山也从不拒绝,总是尽心尽力地给办好。

    艾村的人主要姓艾,但也有少数几户不姓艾,姓柳、姓春、姓周和姓吕。艾村东面有一个姓吕的人家,男主人叫吕改达。他平时看起来不怎么样,蔫头巴脑的。但是运动来了,他一改往常的熊样,雄赳赳气昂昂起来了。他在村里成了最活跃的人了。谁家有什么动静,他的鼻子比狗的还灵敏,那边早就知道了。

    听到艾西山因为作风问题被谴返到村子时,他立马兴奋了起来。

    第二天,他就召集了一班人马,把艾西山揪到了大队部,他现在俨然成了一村之主了。

    “老艾,老实交待,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是不是跟你哥哥一样啊?”他话里藏刀地问。

    艾西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垃圾!”他在心里鄙视道。

    因为艾村姓艾的人非常多,连起来都是亲戚本家,所以对他们的批斗根本也只是形式,只有那几个外姓之人起哄闹事,但他们也并没有胆敢把他们怎么样。只是家族的名声上却不好听,孩子们都觉得低人一等。

    艾西山根本懒得理会村子里那一帮乌合之众。他跟他的妻子一起做起了农活,踏踏实实地做起了农民。

    这农民一当就是好多年,直到有一天,市里面来了一辆吉普车,直接开到大队部的院子里,里面的人下车问当时的大队书记。这时书记已经换成了小灿的父亲艾通,吕应马已经下台了。

    “你好,我是L市XX大学的,艾西山同志的家在哪?”艾通亲自带他找到艾西山的家。

    “西山叔,”他敲门道。

    这天,艾西山家的银杏树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只叫喳喳的喜鹊,“今天有什么喜事呢?”艾西山的妻子小声咕哝了一句。

    “哪里会有什么事情呢?鸟叫不是很正常吗?”艾西山接口道。

    这时,他们听到了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大队书记带着两个穿着体面的男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年龄大的看起来有些面熟,另一个面孔很年青。

    “艾老师,我们给你送通知书来了!你平反了!”年龄大一些的人说道。

    “……”

    他们告诉他,之前对他的那些判定都是错误的,并且给他看了红头文件。还告诉他这次给平反的老师有好几个,都是在那一次次运动中被无辜波及的人。其中,有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丁兰。

    艾西山的热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这么多年,他从来未曾渴望会有这么一天。

    每一天,在繁重的农活中,他渐渐地淡忘了那些伤痛,那些爱,那些恨。

    现在重又提起,他不由地内心剧痛,生出一份对丁兰的深深怀念和内疚。

    妻子看到他们在交谈,急忙给送上茶水,大意她也能听得明白,就是苦熬多年的丈夫现在又有了出头的机会了。她为他感到高兴。虽然他们快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但是看到丈夫满腹的才华能有机会去施展,她也开心。

    这时的艾西山已开始步入老年,多年的农活虽然没有压弯他的脊梁,但是却麻木了他的感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虽然没有枯燥他的灵魂,却也让他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艰苦的乡村生活虽然磨炼了他的意志,却也让他对生命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他在村里做这么多年的农活,跟妻子这么多年相濡以沫的生活,在共同抚育三个儿子的过程中,让他跟目不识丁的妻子产生了感情。

    妻子是个裹过小脚的女人,不能做太重的农活,他要是再去教书,谁来帮她干繁重的农活呢?并且他的知识也不能与时俱进了,他几乎就成为一个近乎完美的农民了,如何能再执教鞭,潇洒地立于讲台之上布道呢?于是他放弃了去L市教书的机会。

    但是XX大学也挺仗义,感到这样对他太不公平,就给他家一个指标,让他的儿子有一个能去那所学校工作的,当作是接班了。

    艾西山掂量来掂量去,觉得老大艾棠,也就是小俊的父亲,虽然文才上继承了自己,写起文章来文思泉涌的,也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但是已经成了家,有了三个孩子,如果他一去,家中的老婆孩子怎么办,家里的土地怎么办,这样一想就不考虑他了。老二也是结过婚的人了,并且老二是个标准的农民,没有什么文化。老三还年青,没结婚,是个小学毕业生,嘴有些残疾,说对象有点困难。于是就把接班指标给他的第三个儿子。

    这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儿,正好砸在了小三的头上,当时惹得村里多少同龄的年青人羡慕呀!

    小三的嘴有点歪,是那一段时间村子里流行吊斜风,他正好患上的。艾西山和妻子到处求医问药,打听偏方,于是用黄鳝来拉,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歪到另一边了。这下无法可治了。小诊所的医生摇摇头,毫无办法了。再用药熏,用刀割,用针灸针都已经晚了。

    艾小三能接他父亲的班,因为他年龄正合适,于是他有一个正式的工作了。那个年头如果能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就是吃上铁饭碗了。这在当时是非常吃香的一件事,何况他是在市里的大学校里。

    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找个媳妇就很容易了,虽然他的具体工作不过是在食堂里做饭。因为他的学问太低,没法做别的工作,只有在食堂最合适了。人们在羡慕他的同时却都在惋惜,要是小三的学问再高一些,哪怕高一点点就好了,就不会呆在食堂里了。艾小三的年龄加上艾棠的学问倒是最完美的接班组合,但这是不可能的。

    食堂的工作也丝毫不影响艾小三找媳妇,结婚,生孩子,过他自己的小日子。艾小三偶尔回村探望父母,人们就会看到嘴有些歪歪的他带着一个白生生俊俏俏的大姑娘回来,那是他媳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