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狗是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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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知道聪明厚道为人谦和的骆曾福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至今迟迟不归。骆英的家里变得异常沉寂,母亲因为过度担心和忧虑,有时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弟弟在家的时候,时常对着书本发呆。

    没有了父亲这个有力的经济支柱,家里的日子开始捉襟见肘了。加上马子横行,人心浮动,学堂里根本几个人在念书了。教书先生也懒得管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教他们认一些基本的字。骆英的心里时时在思念着父亲,他高大英俊的影子和敦厚慈祥的面孔时常出现在梦里。

    梦里的父亲站在一个不可知的地方,在默默地注视着家的方向。等她张嘴去喊他:“爹……,”想要跟他说些想念的话,想问他为什么不回家。刚张开嘴,这时他却忽然不见了。梦醒了,想到父亲可能遭遇不测了,骆英的眼里立时蓄满了泪,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落到枕巾上,怎么止也止不住。一会儿,枕巾就湿了一小片。

    在这混乱的年代,两个姐姐都已出嫁,她们得知父亲失踪的消息后,回到娘家伤心了半天,各自回自己的婆家去了。因为她们的丈夫孩子和婆家都需要她们的照顾,不可能在娘家呆得太久。弟弟还未成年,才九岁大,正是念书的时候。母亲裹着小脚,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别说重的农活了,一般的农活做起来都显得力不从心。以前父亲在家的时候,那些收拾果园的活,都是父亲做,实在忙不过来了,就临时雇一些伙计来帮忙,母亲和自己就在家忙着准备饭菜的事。而现在,一切都要靠小脚的母亲和自己来打理了。最难过的是父亲生不见人,一伙人出去卖果品,遇上马匪,交足了钱,其他人都平安回来了,独独少了他。

    骆英思及,泪如泉涌,她无声地哭泣着。她不敢大放悲声,怕惊醒了隔壁的母亲。母亲这些天也是非常难过,忧虑不安和过度劳累使她身心俱疲,每到晚上,她的小脚就倍加疼痛。那是她做小女孩子时,家中硬逼着她裹的,说是裹得越小越好,戏曲上说叫‘三寸金莲’的,正是如此。刚裹上时,疼得她睡不好觉,吃不下饭,裹脚布缠了一层又一层,前面尖尖的,包起来的时候,就像个粽子的头。裹好的小脚穿在绣花鞋里,显得极为秀气可爱,孰不知,里面是钻心的巨痛。渐渐地,她的脚已经不再感觉到疼痛,脚已经长成形,五个脚趾头紧密地挤在一起,没有丝毫的空隙。大脚趾还好点,能向前长一些,那四个脚趾头却惨不忍睹,被裹脚布死死缠住,无法向前伸展,只得扭曲着,尽可能地向大脚趾头靠拢。长到少女时,她出落得娇俏可人,一双三寸金莲,走起路来风姿绰约的。相亲的时候,男方的家人都是先看到她的脚,如果脚大,说明家教不好,再漂亮也不通过。她脚裹得好,小巧玲珑的,加上面孔秀丽,人也聪敏,家世又好,于是就和英俊高大的骆曾福订了亲,成了亲,生有三女一子。

    骆英有一次看到母亲洗脚,看到那双变形的可怕的脚,不禁吓得一罗嗦。母亲一般不让人看她洗脚的,看那些变形的脚趾头也让人感觉不舒服。骆英小时候就很幸运,正好社会风气不提倡裹小脚了。她只裹了几天便拆了下来,把长长的散着异味的裹脚布扔掉,像解放了似的,光着大脚板在地上来回跑几圈。她的可爱模样引得家人一阵笑声。也幸得不曾裹下去,十六岁的她,再也享受不到以前父亲给予她的种种关切和爱怜,她勇敢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每天在果园里,骆英像个成年男子一样地做活计,剪枝修叶打虫撒药,她尽可能地自己去做,而不劝说母亲雇些短工。她和用小脚颤颤微微走路的母亲一同抬着一担担粪,为果树施肥。这样重复劳作,尽管累得汗流浃背,她从不对母亲诉半句苦。为了赎回父亲,家里的积蓄差不多已经用光了。弟弟还要抚养,她和母亲得节约着用。她过早地懂得世事艰涩,凡事要靠自己。同时,她和母亲仍不断地打听着父亲的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得到消息,说骆曾福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消息让她们母子悲痛欲绝,原来还抱着一线希望,现在那线希望彻底了断了。以当时的情况分析,骆曾福他们去卖货,并未曾大肆宣扬,只得村里几家相关的人知道。马子们难道是现起歹意吗?这不合常理啊,他们那伙匪徒一般都是有线人提供消息,再行动的,绝不敢贸然行动,做无谓之举。难道村子里有马子的线人?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村子里的一个人来。

    村里有一个人,小名叫二狗子,他不爱干农活,嫌累,不爱做生意,嫌麻烦。平时总不在村子里做事,出出进进村子也极神秘,他的家人和村人的接触也不怎么亲密。谁也不知道他家究竟靠做什么生意来维持生活的。二狗子在村里平时挺随和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开始人们根本没有怀疑到他头上。但是放回来的那几个人里有一个人却在放回来的前夜,莫名其妙地听到了骆曾福惊讶地对一个人说:“二兄弟,原来是你啊!”当时起了一阵风,有一个匪徒的面巾掉了一半,恰巧露出了大半张脸。这时灯光恰巧映在了匪徒的那张脸上,恰巧又被骆曾福看到了。骆曾福对这张脸极为熟悉,不知是否由于激动,还是其他原因,他不假思索地就对着他说了上面那句话。那个人下意识地点头“嗯”了一声,快速地用面巾遮好面孔。过了一会儿,那个蒙面人单独带着骆曾福离开了。这个听到骆曾福对歹徒说话的人就感到很奇怪,难道那一伙马子里有他们认识的人吗?于是就想找机会问一下骆曾福是对谁说话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可是却找不到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又不敢直接出声问。过后不久,骆曾福被那个蒙面匪徒带走了。从此,他便再也没有见到过骆曾福。

    骆英和母亲不厌其烦地打听骆曾福的下落,有时间就去找他们这几个一同出去的人,让他们想想办法,帮忙打探消息。于是这个人看到马子方面不再有什么动静,考虑了很久,就大着胆子把这个消息告诉骆英母子。几家人聚在一起,有的埋怨他说得太晚了,有的愤恨不已。大家商量了半天,感觉村里这个二狗子十分可疑,极有可能就是马子一伙的,是地道的匪徒。他因为面罩被风吹落被骆曾福认出来,为了灭口,继续伪装自己,他把骆曾福带离人群,伙同其他匪徒,把他残忍地杀害了。

    那些靠勤劳努力一点点积攒着铜板,而现在因为被马子绑架,而失去大部分钱财,搞得家庭几近败落,生活变得困顿不堪的人,总算找着了发泄的仇人了。村子本来就不大,亲连亲,近靠近,于是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起簇拥着骆九撂这个有杀父之仇的男孩,涌到二狗子的家外面,迅速地形成了一包围圈。此时的骆九撂已经过早地品尝到了生活的艰辛,他早已不再读书,缀学在家帮着母亲和姐姐打理果园。现在,他已成长为一个英俊健壮的少年。他和母亲、姐姐已经打听到了父亲的最终消息,显然他已经被害身亡,只是找不到尸身在哪里。此刻,少年的心激愤难耐。他带着这一群义愤填膺的近亲本家及那些被勒索钱财的人和乡里乡亲们,愤怒地讨伐着这个村子里的败类,马子,匪徒,没有一丝人性和良心的,坏二狗子。

    二狗子好象预见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已经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村子,没人知道他搬到了哪里。只有一个老爹,不愿离开那间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屋,在家死守着,不肯走。

    “咚咚咚”随即门被撞开了。九撂和几个人进了院子,其余的人围在外面,防止里面的逃跑。院墙外面站满了愤怒的人们。二狗子的老爹出来了,他一看这么多人,这个架势,就知道二狗子事发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儿有罪,我儿有罪啊!对不起乡亲们啊!对不起骆家啊!”“龟孙杂种二狗子呢?他在哪?”人群爆发出一阵呼喝。“我不知道,”二狗子的爹嗫嚅着。“不可能!你是他爹怎么不知道呢!”二狗子的爹不再说话,他悔不当初,不该不听二狗子的话,以为村子里没人知道这件事,不会有人怀疑到二狗子头上。前几天,二狗子还专程从城里回来,要接他一起去住。他离不开老屋,对二狗子说在家看家,就没跟着去。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到了。

    群情激昂,本来大家以为揪出二狗子,让他谢罪。但是现在,二狗子却闻风而逃,只剩下一个老爹在看守门户。他们那些被劫掠去的家产呢?看来是没有一丝要回来的希望了。骆曾福这个才四十八岁正值壮年的生命呢?更是冤死异地,连个尸骨都不见影。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骂了声,“烧死这老龟孙!叫他不说实话!”“烧死他!烧死他!”后面是一片响应声。

    大家把这个事义不容辞地交给了骆九撂。九撂想到含恨而死的父亲,至今不知尸骨在何处。一咬牙,点上了火,大家都围在房子外面。

    火光冲天,二狗子的狗窝着了火,烧得一点不剩,只余一堆灰烬。里面有那个倔强的老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