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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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暴第三天。

    仍然没有陈雨欣的消息。大本营的积雪达到了20厘米。不过肉眼观察,降雪似乎在减弱。

    大本营还公布了附近几座山峰暴风雪的消息。马纳斯鲁峰的风暴更厉害,2号营地的积雪达到了50厘米,2名墨西哥登山者失踪;安纳普尔纳峰没有人员伤亡报道,前进营地聚集了好几支队伍,包括韩国、意大利还有西班牙的探险队都在观望,对接下来的计划举棋不定。

    下午2点,大本营发生了一阵骚动。高山摄像阿旺独自一人从C3连滚带爬逃了回来,他24小时没进食,被暴风雪折磨得不成人样。他说,被困在3号的登山者有9个人,大家意见非常不统一,有的人留在那里希望等待救援或天气好转,而他和几个登山者昨天早上开始下撤,但他们在冰瀑区走散。那里的道路完全被雪崩摧毁,根本没有固定路线绳。他说他的同伴可能迷路,或者遭遇了雪崩,生还机会渺茫。他是挖了一个雪洞才躲过昨晚的暴风雪。

    田蒙问他看到一个登山姑娘没有,阿旺很肯定的告诉他,噢,听说有一个姑娘被滞留在了突击营地,好象还受了伤,身体状况很糟糕。

    亚哲呢?田蒙问他。

    阿旺茫然说,谁是亚哲?

    田蒙没说话。眉头紧蹙。他正在为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而犹豫。陈雨欣,他想,她被迫滞留在了海拔7900米的高度,这个高度,长时间的缺氧极容易引起水肿。他看着夏旺。

    夏旺摇摇头,说:“不,不……,我还没疯,我可不想把手指全都给冻掉。7000米以上高度,基本无法救人,只能靠自己,自救。”

    田蒙双手紧握。咬得嘴唇出血。

    大本营公布了最新消息:这场暴风雪快要过境了。后天,将是一个晴朗天气。

    许多从山上爬回来的登山者却都在咒骂大本营气象站,他们觉得大本营的天气预报根本不可靠。

    田蒙立刻收拾背包,带上氧气瓶和地塞米松、速尿剂等治疗高山病的药品等出发。他知道如果出现脑水肿症状,一刻也耽搁不得。

    转身一出帐篷,不由得一愣。夏旺全副武装的站在帐篷外,身上背着绳索。

    夏旺说:“没有我,你无法在24小时内上到7000米。”

    田蒙双眼立刻潮湿了。拥抱他。

    “陈雨欣也是我的朋友,”夏旺说,“把氧气瓶给我,我体力比你强的多。”

    ※※※

    到极限探险登山队的大帐篷里,问他们领队:他的救援队什么时候出发,领队说,要是真如气象站所说,暴雪已经过境的话,后天一大早就派出救援队。

    后天?夏旺说,要是有人出现高山水肿,后天可就来不及了。

    领队说,那也没办法,你看这天气。

    话还没有说完,田蒙就给了他脸部一拳。

    他们跑到大本营的通讯帐篷里,通过扩音器说,他们要上到突击营地去救援,有谁愿意同去?

    等了一会儿,没一个人响应他们俩。两人对望一眼,转身出了帐篷。联络官旺普说:不是他们不想去救援,而是每一个登山者其实都非常清楚,在这个高度和这种天气下救人,不仅异常危险,而且可能是会死更多的人。

    夏旺说:没关系。

    祝你们好运,旺普说,我会负责你们的通讯联络。

    夏旺拍拍他,说,多谢。

    刚刚走出大本营没几步路,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们。回头看去,是两个全副武装的外国登山者。

    外国登山者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外国话,最后拍着两人肩膀,说:“Lethergo。”

    夏旺见过他们。是那群从K2过来的流浪登山者中的两个。他们也只能说简单的英语。看他们俩都是一脸大胡子,估计不是来自东欧就是南欧。

    “谢谢,”田蒙双手合十,做了个感谢的佛教手势。

    ※※※

    两人结组,老外主动请缨,他们在前,夏旺和田蒙在后。从他们结组的动作来看,就知道这俩家伙是一等登山高手。他们也带着氧气和药品,负重不比他们少。

    到C1之间的一段碎石路已全被雪给覆盖。上到5800米时,积雪已经很深,他们换上踏雪板前进。

    旺普用无线电告诉他们:他们面临很大的麻烦,从C1到C2的道路已经阻断,6800米处需要横切,那里是发生雪崩的高危区域。

    知道了,夏旺说,我们会从雪崩区的上面通过。

    你的手指怎么样了?田蒙问他。

    夏旺说:“已经上了药,我用绷带缠住了,反正保不住,只要不感觉到不适就行。等着被切除。”他左手戴着连指手套,裂嘴一笑,反问田蒙:“你的右眼怎么样?”

    “已经恢复视力了。”

    上到C1已是傍晚7点。许多帐篷被埋进了雪里,到处都是被风摧毁的帐篷碎片。罗塞尔队说这里有12级大风,但现在风力已小了许多。他们没有发现滞留在这里的登山队员。稍事休憩,继续攀登。C1到C2之间有一个70度的冰壁,他们必须攀越,要是绕远路,耽搁的时间更多,而且路况不明。

    固定路线绳早被大风吹走。2组队员都采取行进保护的方法,毫不犹豫的攀登冰壁。

    温度很低,绳子上很快就结了冰。冰非常坚硬,得使劲才能将冰镐砸入冰面。侧头看去,那俩老外上到他们头上3、4米远的地方,很快爬了上去。

    田蒙突然觉得头痛恶心。猛的吐出一些黄色的液体。

    没想到自己的体力已开始透支。

    老外放下了两条绳子。他们迅速把上升器挂上去,连到安全带的铁锁上,向上攀去。绳子上有冰,他们非常小心。

    田蒙爬到冰壁顶上,匍匐在雪里,又是一阵呕吐。俩老外很够意思,主动帮田蒙分担背包的物品,减轻他的负重。用手势和简单的英语商量之后,老外继续前进,他们俩则在这里宿营,补充热量,休息三个小时再走。

    夏旺有点担心他,田蒙摇摇头,说,我没事。你不是说我体质异于常人吗,休息一会儿我的体力就会恢复。

    ※※※

    不久,吹起了大风。四周一片雪雾弥漫,能见度不足5米。海拔表显示他们接近了6800米,前方可能就是冰瀑区。天已经黑了,他们把头灯打开。

    他们面临宿营还是继续向上的两难选择。夜间通过冰瀑区非常危险,冰瀑区大都在谷底,而且由于暴风雪,两边山上大量的堆积松雪,雪崩随时可能发生。可是横切通过冰瀑区的上方同样极度危险。

    那俩老外不知现在在什么位置。

    最后他们决定先在这里露营,半夜出发。

    与旺普通话。大本营仍然没有联系上C3和突击营地。他怀疑整个营地都有可能被大风卷走。

    田蒙沉吟半响,说,不可能,我会找到他们。那俩老外呢?

    旺普说,没有联系,这两个蠢蛋根本就没携带无线电。

    吃点食物,两人睡了会儿。已经习惯了帐篷外的惊涛骇浪,全当是给梦里添加的作料。迷迷糊糊地睡着,5至10分钟就被冻醒一次。

    忽然被灯光照醒。夏旺赶忙叫醒田蒙。两人拉开帐篷拉链。一阵刀刮般的冷风吹到脸上。

    帐篷外站着那老外。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戴着头盔,灯光是从他头盔上的头灯发出的。他的样子非常疲惫。身上绑着绳子,绳子没入他身后的雪地。夏旺用手电照去,发现雪地里竟躺着一人。吓了一跳。

    一个受伤的登山者被防潮垫捆住。他脸色发黑,呼吸困难。那老外用简单的英语带手势告诉他们,他和同伴在通过一个冰缝时发现这个伤者。他被卡在冰缝中。他们把伤者拉上来,一个人带这伤者下山,另外一个人则继续去突击营地。

    夏旺又是吃惊又是佩服。他知道冰缝救援的艰难。问这老外的大名,老外说他叫帕文。

    夏旺瞪大了眼睛,问:“ISPavleKozjek?”

    老外点点头。

    怪不得这样厉害。原来是这家伙。攀登卓奥友山峰记录的保持者,斯洛文尼亚的绝顶登山高手,曾获得过国际金冰镐的提名。

    田蒙觉得伤者挺面熟,再用灯光一照,居然是亚哲。没想到他的伤势非常严重。是头部骨折。他呼吸困难,肺部明显有呼噜声。这是肺水肿的症状。头被侧移向一边,一根鱼针穿过他的舌头用线固定住,防止舌后坠,而且一条手帕卷成条塞在他上下牙之间。显然是那老外对他采取的急救措施。

    他已经出现了意识障碍。估计老外给他静脉注射了地塞米松。情况稍微稳定了些。

    没法向他打听陈雨欣的下落。这混帐家伙,一定是丢下陈雨欣独自逃生。要不是他受伤不轻,田蒙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帕文比划手势说,他要带伤者下到1号营地,在那里呆上一晚再下山。

    夏旺点点头。他相信这家伙能办到。

    相互祝好运。

    田蒙再也无法入睡。坚持不顾夜间的低温也要出发。夏旺沉默片刻,说:“好,就陪你一块儿疯狂。”

    两人顶着大风和低温出发。“上帝一定站在我们这边,”田蒙大声说。

    他们从冰瀑区的上方横切雪坡。两人没有交谈,连呼吸都非常小心。看到了雪崩痕迹。横切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登山者一般都避免横切雪坡。

    大风几乎要他们吹起来。灯光照射处,全是飞舞的雪粒。不时有流雪发生,最近的一次离田蒙不到1米,像是感受地震一样。

    你无法知道什么时候爆发雪崩。

    一边横切,一边把各种神都搬出来,祈求祷告。

    6800米到7000米的冰瀑区,是卓奥友传统路线最危险的区域。当他们在黑暗中终于完成了雪坡的横切后,两人禁不住相互拥抱一下,就像抵达了顶峰一样激动。

    凌晨7点,他们抵达C2营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