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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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的是,在这里还碰到了四个奄奄一息的登山者。他们已经36个小时没有进食,靠吃冰维持着生命。一个体力稍好的年轻人告诉他俩,之前已经来过一个外国救援者,给他们留下了一些食物和水。然后那老外上C3去了。说着说着,忍不住流下泪水。突然一把抱住田蒙,号啕大哭,说,你们终于来了,你们终于来了。

    田蒙和夏旺又分给他们一些食物。营地里有炉子,但没有燃料。两人很是失望。

    在营地休息半个小时,夏旺惊奇的发现,昨晚还体力透支的他,这会儿却越走越有精神。

    相反,他自己的身体却出现了诸多不适,而且自己的脚趾出现冻疮,忍住没说。

    年轻人情绪稍微稳定后,告诉他们:听说突击营地还留有一个姑娘,她受了伤,别人没法带她下山,你们赶快去救他。老外一个人手不够。

    两人点点头。继续前进。

    从C2到C3是一段缓坡路,海拔只上升400米,是一段相对容易的道路。可赶到C3的大概位置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正如旺普所猜测的那样,整个营地都被风卷走。除了一些压在雪里的帐篷绳子,一片白茫茫的雪。

    此刻天气明显好转,阳光从云端后面冒了出来。

    从到C3,他们俩只用了17个小时,可谓速度惊人,尤其考虑到几天前他们才登顶这座山峰,这个记录足可载入卓奥友登山的史册。但两人仍嫌慢。救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宝贵。

    C3到突击营地得通过一段岩石区。大风把落在岩石上的雪吹走,对他们来说还算不错的地势。岩石路上有固定路线绳,这令两人颇感意外。

    试探了一下固定路绳的结实程度。“可能是那老外修的路,”夏旺猜测。

    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有固定路绳,上升速度快了许多。默默地顺着绳子攀登着,尽管周围云雾被阳光照得透亮,但能见度依然不好。这时延伸至顶峰的宽阔的斜坡上的雪被风吹起来,两人真有些担心形成流雪不断落下来。

    他们在岩石区又加了一根大约50米长的固定主绳,用牢固的岩石锥作支点。

    顺利的通过了岩石区。这时旺普通过无线电告诉他们:救援队正在打通C1到C2的道路,今天之内他们就可以将物资输送到C2营地。

    阳光从侧后照过来,使逆光之中的卓奥友山峰似乎分裂两部分,阴影部分晦涩幽蓝,明亮部分洁白神秘。明暗交界线像是画笔勾勒出来的线条,就离他们身边没多远,宛如生死之交的界限。

    他们抵达了突击营地。田蒙松了口气,至少还能看被雪压塌的帐篷,说明她生还的机会至少还存在。仍然没看见那老外。

    两人分头找。把雪刨开,一顶顶帐篷翻开。田蒙既害怕看到她的不幸,又害怕找不到她的踪影。帐篷里没有人。夏旺突然想到,她可能躲进了雪洞或者圆顶雪屋里。

    田蒙气喘吁吁的大声喊着陈雨欣的名字。

    夏旺很快就发现了雪屋的位置。在离帐篷没多远的一个雪坡上,他看到了埋在雪里的冰镐。

    “在这里,”他大声呼叫田蒙。

    两人顺着冰镐的位置用雪铲向里挖去。很快挖开了雪屋的入口。田蒙心跳砰砰。

    夏旺先钻进雪洞,过会儿,回头对田蒙说,“找到她了。”

    ※※※

    陈雨欣躺在睡袋里。田蒙不敢仔细看她,结结巴巴的说:“她还……还……”

    “还活着,”夏旺非常肯定的说。

    两人都是长舒一口气。

    她仰面安静的躺着,脸色红润,浑身滚烫。夏旺给她把了把脉博,说,“嗜睡,脉率增快了一倍。已经出现意识障碍,你叫不醒她。是脑水肿。”

    田蒙轻轻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给她吸氧,口服速尿剂。夏旺则给她静脉注射地塞米松。同时使用湿毛巾冷敷她的额头,降低她的颅内压。

    田蒙凝视着她。轻轻抚摩她的脸。热的像火。鼻子异常酸。真不敢想象,在海拔7900米的地方,她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和绝望。

    “再晚来一步,她就死了,”夏旺说,“你的决定是正确的,我感到很惭愧。”

    田蒙眼睛湿润。使劲拍拍他的肩膀。

    “得带她走了,”他说。刚抬动她一下,夏旺突然停住,“等等,她身上有伤。”

    夏旺摸着她的头颅、脊椎和四肢,说:“还好,只是左小腿骨折,头部和脊椎都没事。”

    “她可能是登顶之后的下撤途中遭遇到的滑坠,”田蒙说,“所有人都弃她不顾,包括亚哲。”

    从膝上部给她双腿固定夹板。然后小心翼翼把她抬出雪洞。他们用两根雪杖和衣物做成一个简易担架,把她抬到担架上。夏旺呼叫旺普:在突击营地找到一个生还者,叫他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联系上那老外,他担心这家伙可能出现了什么意外。

    旺普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由于暴风雪相继席卷卓奥友峰、马纳斯鲁峰和安纳普尔纳峰,拉萨登山协会已请求西藏军分区派出了直升机前来山区救援。

    他们把她绑在绳子上,用滑轮,慢慢通过岩石区。下山的速度比上山快了许多,尽管抬着伤者。刚刚下到C2,他们遇见了那斯洛文尼亚的登山高手帕文。这家伙居然由从返回来。真是太牛了。他是来看看他们是否还需要他的帮助。

    夏旺用简单的英语告诉他:他们倒不需要他的帮助,只是他的同伴一直没有踪影,担心他可能出了意外。

    帕文吃惊不小,一摸腰间,这才发觉他搞忘把对讲机带出来。

    “I,mlookingforhe,”帕文迅速向上攀去。

    他们到了冰瀑区。正在为如何通过这个冰瀑区而犯难时,突然看见了正在修路的夏尔巴协作身影。

    大喜过望,朝他们大声呼喊。

    ※※※

    陈雨欣、亚哲以及其他3个伤者在大本营经过简单的救治后,被部队的救援直升机送去拉萨。田蒙和夏旺则于8个小时之后回到前进营地。

    大本营医生检查了两人身体状况,非常惊讶,除了手脚一些轻微冻伤和擦伤外,两人都没有大碍。当然,夏旺前次登山时冻坏的两根手指肯定是保不住了。两人冒死上山救援的事儿很快传遍大本营,许多人向他们祝贺,但也有一些人不以为然。在7900米的山上,通常救援是无效的,而且很可能会一起死。不救很正常。

    他们俩能活着回来是个奇迹,或者说,狗屎运超好。

    晚上陈维和摄制组的工作人员给他们俩摆庆功酒。此时,他俩黑白分明的脸成了一种光荣和骄傲,陈维很肉麻但发自内心的说,他们是勇敢坚强地挑战困难、战胜自我的标志和象征。

    你们俩就是中国最好的登山者,我毫不怀疑。他补充说。

    伴着阿旺的吉他声,一口酒就已让他俩醉不已……

    跟旺普打听帕文的消息。他说,那疯子运气不错,在岩石区找到了他的同伴。正如夏旺猜测的那样,那老外发生了滑坠,在岩石上整整挂了8个小时,差点被冻死。

    田蒙和夏旺对望一眼,感到非常惭愧。两人第二天找到帕文的帐篷,钻进去向他致谢。

    帕文耸耸肩膀,说,你们俩技术不错,明年有考虑去登K2吗?

    当然,夏旺说,但我们想先把珠峰登了再说。

    OK,seeyourK2,帕文伸出粗糙的大手,与他们俩重重握手。

    在大本营休整两天之后,终于要告别卓奥友了。昨天下了雪,今天早上停了,太阳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和登山朋友们一一拥抱告别。

    离开大本营时天空又飘起大雪,冷风裹挟着雪粒击打在冲锋服上。回头望时,卓峰早已躲藏到云雾后面。

    伤感的情绪油然而生。

    ※※※

    一路颠簸回到拉萨。把行囊放在登山学校,去医院探望陈雨欣。

    武警西藏总队医院也在扎基路,离登山学校没多远。在一家鲜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走到医院门口时,放慢了脚步。内心被一团寂静笼罩。热辣辣的阳光洒在身上,但却突然想到了卓奥友的风雪。

    竟有些不习惯这宁静和恬淡的阳光。

    乘电梯上到外科住院部8楼。没询问护士,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挨个慢慢找。很快就看到了她,812房间,她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身子裹在被单里,睡姿安详。病床对面坐着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妇人在削苹果,男人则沉默不语,望着陈雨欣。

    可能是雨欣的父母,田蒙心想,忍不住多看他们几眼。

    她父亲身材高大,胡子刮的非常干净,穿着一件呢子大衣,皮鞋光亮。他从大衣兜里掏出电话,走到窗户边低声打电话。她说过,她父亲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赞助西藏的希望学校和登山运动。

    田蒙走进病房,很有礼貌的对她母亲微微一笑,把康乃馨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床头柜摆满了花和水果。

    她的母亲和陈雨欣长的很像。她们都有一种颓废而高贵的气质。他悄然站在病床前,凝视着陈雨欣。她鼻子发黑,脸上多处冻伤的痕迹。

    见田蒙穿着一件冲锋衣。“你是和雨欣一块儿登山的队员吧?”她母亲低声说,“她脱离生命危险了,谢谢你来看她。”

    “她的腿能恢复正常吗?”田蒙问。

    “应该能恢复,”她母亲说,“你贵姓啊?”

    “我,我姓田,”田蒙说,“我该走了。”

    田蒙走到病房门口,忍不住回头又看她一眼。她母亲送他出了病房,把削好的苹果给他,“你要有什么事,把电话号码留给我,等雨欣醒了,我叫她打给你。”她母亲说,“吃个苹果吧。”

    “噢,我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来看看她,”田蒙说,“再见,阿姨。”

    “再见。”

    田蒙走进电梯。电梯微微颤悸,一丝微风从电梯缝里吹到他的脸上。手指抚摩的力量,而不是刀。他无法不想到山上的暴风雪。那些残酷的诱惑,仿佛眼前的只是虚幻。

    一走出外科大楼,阳光迎面扑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