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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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顶峰望西北山脊方向没走多远,他们发现了部分埋在雪里的岩钉、铁索与绳子。夏旺估计这是1995年波兰登山者库库齐卡和他的伙伴留下的――他们是最后一支从西北山脊下撤的登山队伍。如果他们能成功回到营地,将是一次完美伟大的阿尔卑斯方式攀登,这次攀登足以媲美前辈们的攀登,也是对他们所开发这条经典路线的致敬。

    和攀登时相反,田蒙在前,负责打岩锥、挂绳,夏旺在后,负责取岩锥。

    两人依然大胆的采取行进保护方法,即便通过几乎垂直的岩壁。

    高山下撤,往往比上山更容易出事。一是因为体力已经大量消耗,二是因为一般下撤时间都是在中午到下午之间,而这个时段正是雪山气候最多变的时候。

    田蒙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右眼视力模糊,氧气瓶的氧气已经用光……

    他知道自己缺氧严重。风一直在刮,夏旺测定的风速在25米/秒之间,但感觉这风像是刮走了整个世界。风非常硬,干燥,他们俩都出现脱水症状。头部出现了疼痛,令田蒙感到一丝害怕。这症状像他初上南迦巴瓦峰那晚发生的一样。

    他向上看去。看到夏旺和一些人在一起。他也看到自己身旁的一些陌生人。“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他问他们。

    “我们在训练,”那些人说。他还看见了陈雨欣。她说,“我在训练,你先下去,泡好热茶等我。”

    “好的,”田蒙说。

    但很快,田蒙意识到这些都是幻觉。他的手套湿透了,双手几乎冻僵。

    在第七个下降的绳距时,夏旺在接近保护点的地方发生了滑坠,他像受伤的鸟儿一样从田蒙头顶飞过。田蒙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之外的崖壁下。

    急忙用冰镐和冰爪把自己固定在崖鼻上。大声朝夏旺喊话。

    夏旺在半空中倒悬着。他很快恢复平静,自己没有骨折,只是额头蹭破了皮,右手的手套丢失了。长松了口气,接着发现绳子卡在一块锋利的岩石上,快要断掉。他叫喊着让田蒙不要拉绳子,并用冰镐和冰爪把自己固定在崖壁。然后解开绳子。

    幸好他还带了备用手套。

    田蒙拉起绳子,先降下去确定了夏旺的状况,又上升收绳子。两人最终到一起的时候,花费了4个小时。

    夏旺用对讲机向陈维询问天气情况,陈维说:“天气很好,明天下午才会起雾,但气压在降低,要小心。”

    看来今晚是回不到营地了,两人都已体力透支,只能把自己像蝙蝠一样挂在岩壁上露营。田蒙打了三个岩锥,做好保护点。指着夏旺说,你的额头在流血。

    夏旺这才注意到,血流满了整个左脸颊。从背包里找出消毒纱布,垫敷伤口,再用干净的棉花团放在伤口敷料上面,然后头巾紧紧包扎。

    他们在一块宽约1米、长3米的有一定倾斜角度的石头上铺好了防潮垫和睡袋,并穿好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保护绳上。

    这肯定是田蒙度过的最难忘的夜晚之一,遥望山下依稀射出灯光的大本营。他们看到一轮圆月悄悄升起,普照着加布拉冰川,和蓝幽幽的冰塔林;以及让人隐约能识别的岩石的灰白影子。

    “刚才……你救了我的命,”夏旺说。

    田蒙说:“我们是伙伴,不存在谁救谁,你说的。”

    夏旺微微一笑:“尽管认识你不久,可觉得,我们天生就是最好的伙伴,我运气不错,你得佩服我的眼光,很独到吧。”

    “这么说,对于完成14座8000米,你很有信心了?”

    夏旺点点头:“为什么不呢。”拍拍田蒙肩膀。

    田蒙指着他的脸:“你的脸,很浮肿。”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刚才我看见了许多人,从我们身边经过,”田蒙说,“我还跟他们打招呼,后来才知道,我出现了幻觉。包括现在,我不知道我跟你说话,是不是幻觉,或者只是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夏旺再拍拍他肩膀:“是幻觉吗?”

    “不像是,”田蒙说。

    “那就好,吃完就睡,节省点体力好下山。”

    他们的食物还剩下一些,但没有多少水了。两人都感到一丝不安。吃完巧克力和肉干两人钻进了睡袋。空间非常狭窄,两人都系好安全带。这感觉真是糟透了。

    不知不觉进入梦境,半夜被风刮醒,手脚冰凉。两人发现下半身已经悬空,赶紧拉起与安全带相连的固定绳。

    但被头疼、缺氧和脱水折磨得再也睡不着。田蒙又吞服了一片乙酰唑胺。

    清晨时分,他们喝光最后一点剩下的水,强迫自己吃这该死的难吃的能量棒。继续下撤。

    碎石坡比冰雪路线更加难走。真不知道当初是怎样爬上来的,这种碎石坡使膝盖疼痛加剧……

    几乎是爬着回到大本营的。

    ※※※

    两人中度脱水,部分皮肤被晒伤,鼻头冻黑。田蒙因为缺氧出现了短暂的心悸和眩晕。这些都不是问题,如果他再在海拔7000米以上滞留24小时,可能会引起脑水肿。

    幸运的是他们坚持爬回来了。田蒙右眼视力模糊是因为右眼视网膜出血,不过几天之后症状就会消失,不会留下后遗症。

    夏旺稍微麻烦点。由于他在下撤中滑坠时丢失了一只手套,导致他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冻伤,像墨一样黑,看样子得切除了。

    许多登山者、陈维和摄制组的人员纷纷对他们表示祝贺。陈维告诉他们俩:阿旺上到C3营地,远距离拍摄了一些他们登山镜头,效果挺好。他还在山上。他们的电视记录片改变了主题,今年秋季的卓敖友登山活动。让观众们知道,瞧瞧有这么多人登山,可见高海拔并非是专业登山者的事儿,他说。

    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两人实在是吃不下。不到九点,就各自回到的帐篷,吃完医生给他们开的药品,倒头就睡。

    夜里刮起了大风,气温骤然下降,不少人被冷醒。凌晨时分下起了雪,落在帐篷上劈啪作响。天亮以后,大本营被一片风雪笼罩。田蒙意识到不妙。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天气会持续4到5天,这才第3天呢?

    大本营传来了不好的消息。1名德国登山者和1名克罗地亚登山者昨天傍晚遇难。这两人都是在登顶之后的下撤过程中遭遇滑坠遇难的。

    C3等高海拔营地不断传来消息:山顶的暴风雪从昨晚就开始向低海拔蔓延。许多队伍损失惨重,罗塞尔一个队就在风雪中损失了十顶帐篷。一个在C2的法国女队员,人随帐篷一起被风吹起,幸亏被队友及时救下,没有出事。但她除了连体羽绒服和睡袋外,其它装备都被风吹跑了。狂风暴雪使得山上高海拔的队伍发生了意见不统一的情况,而在C2和C1的队伍全部顶着风雪撤回到了前进营地。

    大本营和罗塞尔气象站的卫星气象云图显示接下来的天气还将进一步恶化。

    田蒙头一个念头就想到了陈雨欣。她的那支温州商人登山队――叫什么极限体验的烂队现在哪个位置?

    赶紧跟大本营的联络官旺普打听。旺普说极限体验登山队的A组已经上到突击营地,B组正在下撤。放心,所有固定路线绳都没有被吹走。

    田蒙想,以陈雨欣的实力,她应该在B组吧。给她打卫星电话,不通。

    感到惴惴不安。

    站在雪中望向卓奥友山峰方向。它已经被雪和雾笼罩,什么也看不见。

    从山上又传来消息,C2和C3之间发生了流雪和雪崩,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人伤亡。

    田蒙更加揪心。跑到极限体验登山队的通讯帐篷,没想到里面全是人,呼叫山上的通话嘈杂一片,挤都挤不进去。打听到他们队伍的频点,急忙把自己对讲机的频点调过去。对讲机里传来的全是杂音,也不知道有没有接通,盲目呼叫着她。

    帐篷里突然爆发出欢呼和哭泣。田蒙望着纷纷而落的雪粒,紧紧咬着嘴唇。

    中午,打听到极限体验登山队的B组已全部成功撤回到前进营地,无一人伤亡。而A组暂时联系不上,

    陈雨欣不在B组。她被困在了突击营地。据他们登山队的领队说,C3和突击营地的食物和氧气只够他们维持两天,若是两天后这风雪……他们可就麻烦了。不过他倒是不太担心,和队员们同时被困的,还有2名高山导游和4个夏尔巴协作,他们都有对付暴风雪的丰富经验。

    没过多久,他们就联系上了A组。还好没有人伤亡。田蒙松了口气。但A组的人作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几个向导和夏尔巴协作判断这风雪影响不大,可以继续上。队员们也都不希望放弃这近在咫尺的难得的登顶机会。

    他们已经出发了。

    气得他们的领队在帐篷里破口大骂。WWW.soudu.org

    ※※※

    大本营气象站的工作人员发布了公告,他们解释说,这次卓奥友山峰下雪的原因是受孟加拉湾暴风影响,气压骤然下降,而且云图显示,暴风雪正在形成。他们已通知了山上的每一名登山者,18小时内至少要下撤到C2营地。

    天气预报不是万能的,不能达到百分之百的先知,大本营气象站强调,貌似有为自己开脱责任之嫌。

    田蒙惴惴不安的睡了一晚上。没怎么睡着,即使偶尔睡着了,也全都是梦魇。

    风暴第二天。

    罗塞尔登山队全部下撤到了安全地带,下撤前他们将一些装备藏在了隐蔽的岩石下。他们说一号营地那里刮起了大风。

    他们仍然在观望,等待暴雪的过境,然后再做打算。大本营和罗塞尔气象站的天气预告都声称在今天晚上及明天会有40-70厘米的暴雪来袭。

    一支新西兰登山队在下撤的路上,一个队员不小心被一个小雪崩埋在了下边,幸亏其他登山者发现及时,齐心协力又把他扒了出来。他们说一路上时有小雪崩或冰塔倒塌。

    来自极限探险队营地的消息说:A组队员昨天已成功登顶并返回突击营地。但随后就失去了联系。如果他们今天没有及时下撤到C1营地,就有些麻烦了。

    从上午到下午,田蒙一直都在呼叫陈雨欣,但联系不上。想到她身边有亚哲,只能稍微宽心,自己安慰自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