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本站公告

    雪连续两天,于半夜悄悄停了。早上醒来,终于看见一片蓝天。营地地面积雪很深,没过脚踝。所有人都兴奋异常。打雪仗,大声喧哗,许多老外也加入其中。

    大本营气象站最新气象预报显示今天夜间仍然有阵雪。3~4日上午以多云天气为主。4日以后,7000~8000米上空阵风风速在12~17米/秒之间,可能会出现好天气。

    从BC到营地的道路上挤满了拉练的登山者。路上的碎石全被雪给填平,他们不敢走快,这种路面最容易崴脚。前进营地也是布满了各色帐篷,拥挤不堪。

    夏旺和田蒙在前进营地架起高倍望远镜侦察他们要攀登的西壁路线。这条路线绝大部分路段的坡度超过了50度,由硬雪和冰构成,在到达7200米处时有一段200米的岩石攀登,难度不算大,然后横切登顶。当然,想要完全复制当年的路线是不可能的。夏旺认为攀登路线难点位于6800米处的冰壁,由于此条路线很久没有人攀登,不要奢望别人会给他们留下固定路线绳什么的。他们需要修路。这会耽误一些时间。

    夏旺全程都不携带氧气,田蒙没这么牛。8000米以上的感觉他还没尝过。倒是希望自己也如他一样牛。

    卓奥友攀登的纪录是由斯洛文尼亚登山者PavleKozjek保持。从6200米的前进营地到达顶峰,pavle只用了14.5小时完成。他开辟了一条全新的攀登路线,改写了登山界的历史。之前没有一个登山者能够在事先不知道路线的情况下,征服一座8000米以上的山峰。

    现在这种攀登法在登山术语叫on-sight,意思是说,在对该路线信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第一次攀登该路线就无坠落成功地完攀。

    回到大本营时,见陈雨欣正在拍摄卓奥友山峰。田蒙慢慢走到她身边。她冲他微微一笑。

    “又打算给哪家网站投稿?”田蒙说。

    “才没有,我打算给自己留个纪念。”忽然她招呼旁边一个登山者帮忙给他俩拍张合影。“上次在新疆,都忘了给咱们俩拍合照,”她说,“现在补上。”

    俩人并排站着,站在卓奥友峰和阳光下。田蒙心跳砰砰。“你电子邮箱是多少,”陈雨欣说,“到时我给你发过来。”

    “不用,你留着吧。”

    陈雨欣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神色。“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听说4号以后天气会好转,你们也是吧?”田蒙说。

    “大家都在等好天气呢,”陈雨欣说,“可谁知道。本来……我想跟你们一块儿上去的,可,”她顿住了,说,“我想了很久,我无法跟上你们的登山速度,不想拖你们后腿,所以还是参加了这支商业登山队,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爬呗。”

    这时有好几支登山队开始进行拜山神仪式。这是藏族人和夏尔巴人一贯的习俗,现在也成为登山者们在登山前必做的仪式。仪式要一直持续2个小时。队员们聚集在玛尼堆前,经幡飘扬。

    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喇嘛,正在念经,然后每人抓了一把糌粑,伴着煨桑的香味,大家用藏语、中国话、外国话一边喊着祈求平安一边把糌粑洒向空中。

    陈雨欣拍完照,也去抓了一把糌粑,洒向空中;田蒙站在她身畔,两人四目相望。糌粑粉落在他们的头发、眉毛和肩头上。

    “愿山神护佑你,”她说。

    “也保佑你,”田蒙说。

    ※※※

    晚上罗塞尔登山队在他们的豪华大型活动帐篷里举办盛大派对。一群喝得醉醺醺的外国登山者光着膀子在舞池里瞎蹦。罗塞尔只好请他们出去。

    据说这群邋遢的家伙刚从K2峰大本营赶过来。全都是半流浪的职业高海拔攀登者。他们带来的消息说7月23日K2峰发生了雪崩,11名登山者死亡,包括一名参与救援的当地登山向导,这是K2峰有史以来发生的最大一场山难。巴基斯坦政府暂时关闭了K2峰的登山活动。

    这帮家伙在K2大本营呆了一个月。眼见攀登K2无望,总不能无所事事的度过整个今年整个登山季节吧,于是他们想到了卓奥友山峰,来这儿玩高山跳伞和滑雪。

    我们会回去的。这是我们一直的梦想,他们说,K2。

    夏旺和田蒙赶到大帐篷门口的时候正好与这些流浪的登山者错肩而过。

    酒精混杂着体臭的气息在空中飘散。

    在帐篷里,他们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罗塞尔。和印象中的不一样,这个人胡子刮的很干净,头发理得很整齐,言谈举止温文尔雅。

    “不奇怪,他已从登山者变成了商人,”夏旺说。

    帐篷里响着轻音乐,灯光柔和缓慢。夏旺见到不少熟人。田蒙则买了一杯啤酒,一个人坐到角落。看见了陈雨欣,她和一个人交谈着。过一会儿,亚哲走到她身边,邀请她跳舞。他们步入舞池。田蒙点燃一支烟,把头靠在帐篷的金属支柱上。脖子和后脑感到一股冷飕飕的气息杀来。

    一个藏人请他把烟灭掉。

    他们在舞池里慢慢旋转。他的脸几乎帖着她耳朵边的发丝。田蒙不想去看她,不想让嫉妒和难过影响自己。但他做不到。内心被流动纷繁的意象吞噬。昏暗的灯光下如丛林摇曳般的人群,摇来摇去。

    他想起在拉萨玛吉阿米餐厅。他们坐在一盏烛光下,她曾给他念过的诗句。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WWW.soudu.org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

    田蒙的双目忍不住有点潮湿。

    ※※※

    出发前吃了一顿阿旺亲自做的藏饭。烙的大饼,压的手抓饭,加牛肉、羊肉和蔬菜,味道都极好,包括打出来的酥油茶。

    陈维问他考虑的怎么样,夏旺回答说,还在考虑。很久没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冲阿旺竖起大拇指。

    这几日都是多云天气,半夜偶尔有小雪。大本营气象站屏幕的雷达回波图像显示高气压正在渐渐生成。看来他们会迎来一个好天气周期。

    他们只携带了必备的装备。夏旺背包的物品精简到了变态的地步:4个装满高能?料的热水瓶,6根能量棒、1盒巧克力、1袋肉干这样的高能食品。备用手套,一个睡袋和单人帐篷,一台照相机。

    田蒙考虑许久,最后还是往背包里塞了一瓶氧气。

    陆陆续续有一些队伍离开大本营,开赴前进营地或者C1营地。预计明后两天还会有登山队伍抵达大本营。希望几日后的卓峰传统路线上不会造成拥塞现象。这哪里像登山,分明是秋天登高郊游,田蒙想。

    这不是好兆头。田蒙用夏旺的手提电脑在网上查阅过K2山难的消息。这次K2有史最大山难的主要原因就是人太多――17名登山者挤在一起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攀行,之后又没有及时下山,这样的做法是极度危险。

    事故发生在K2山峰8200米高度处,一个称作“死亡谷”的瓶劲地带。这个地区一旦发生雪崩,生还的机会几乎没有。

    傍晚吹起了小风。田蒙躺在睡袋里,用完电脑之后正要睡觉,外面有人敲击着他的帐篷。把拉练拉开,见陈雨欣站在外面,风吹起她满头秀发,一张脸冻的通红。

    “进来吧,”田蒙赶忙说。

    “不了,”她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说,“我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大本营上到C1营地,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噢,”田蒙愣了片刻,说,“祝你一路顺风。”

    她凝望着他,说:“我听说你们要走西壁那条路线――陈维告诉我的。那条路线好久没有人攀登过,没有固定路线绳,我不知道你……我担心你。”

    “我会没事,”田蒙微微一笑。

    她捂住嘴巴。眼光潮湿。“本来挺好的,”她说,“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伤感。就好象,好象碰上了老是没有阳光的阴雨天,我从来没有这么难过,矛盾。田蒙。”

    田蒙说:“嗯。”

    她说:“你……难过吗?”

    田蒙沉默了。陈雨欣没等他说话,转身匆匆就走。田蒙望着她的背影。她还是穿着那件熟悉的橙色冲锋衣。走出大约30米,她停住了,回过头来,见田蒙还站在帐篷外痴痴看着他。

    她顿时泪流满面。大声说:“别这样,你别这样。我会在大本营一直等到你平安回来。”

    ※※※

    次日,陈雨欣跟随商业登山队上山。田蒙在高倍望远镜里看着她的攀登,看着她逐渐缩小成一个小点,踩着碎石和残雪踽踽向上。登山者络绎不绝。

    想到K2的山难,田蒙禁不住有些担心。

    下午,他们也收拾行装,抵达前进营地。这里有许多藏族背夫和牧民搭建的马蹄形帐篷,到处可见牦牛。帐篷外有几个火炉,呲呲地冒着火苗,上面架一口铁锅煮着茶水。

    戈尔公司在前进营地修建有固定帐篷。夏旺和田蒙住进一间2人帐篷。

    夏旺告诉田蒙:他去过罗塞尔登山队的气象站,他们的卫星云图也显示气压在升高,未来会有4到5天的一个晴朗周期。我们运气真不错,他说,一次登顶成功的机会非常大。希望老天爷讲信用。

    凝视着田蒙,说,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没什么,田蒙说。

    夏旺拍拍他肩膀,说,凌晨5点出发,到时我叫你。

    “不是凌晨6点吗?”田蒙奇怪的说。

    夏旺wWw.低声说:“我不放心那个阿旺,只能把他给甩了。我也不关心什么狗屁拍摄。你想要被拍摄吗?”

    田蒙说:“我只想登顶。”

    夏旺拍拍他肩膀:“那就是了。”又凝视了一会儿田蒙,说:“田蒙,你身体或者心里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我们是伙伴。”

    “我知道,”田蒙说。

    傍晚进行拜山神仪式。陈维和摄制组的几个人揉面、擀面、包饺,折腾了一个小时,做了一顿香喷喷的水饺。每个人吃得肚子滚圆。

    再来一张合照。

    吃过饭,两人整理完行装,就开睡;陈维说他可以陪同他们出发到海拔6000米处,夏旺断然拒绝他的要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