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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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选择的攀登路线是贡嘎山的西线。这也是50年前那次成功登顶的路线。从海拔3740米的贡嘎寺大本营出发,当他们从4400米的陡崖下部向上攀登,仅仅出发5个小时之后,就遭遇到了雪崩。你要知道,贡嘎山地区聚集了横断山区的110条、292平方公里的冰川,在许多看上去平静的积雪下面,分布着由冰川断裂而形成的密集冰瀑区。

    他们总共有17名登山队员,这次雪崩使他们的士气受到很大打击,致使行军速度非常很慢,用了6天时间才升到6000米高。之前气象站预测说,12号左右有暴风雪,所以负责支援的协作和预备队员都下撤,因为不愿意放弃这次难得的登顶机会,只剩他们4个主力队员,缩在帐篷里,躲过了这场暴风雪。随后他们就发现,由于雪崩,后援的队伍根本上不来。距离顶峰有两天的路程,但他们的食物几乎已经告罄。

    我很佩服他们的毅力。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在山上熬过艰难的两日。凌晨3点,4名队员从6700米的突击营地出发,发起最后的冲击。下午1点钟,他们筋疲力尽地抵达顶峰。在顶峰做短暂的停留,他们开始下撤。

    可下山走了没有多远,天气就坏了,雷鸣闪电,暴风雪突然降至。能见度不足5米。当时他们选择的是2人结组。相互间保持的距离不超过30米。所以暴风雪将2组队员卷了进来。

    更糟的是两组队员都遭遇到了滑坠。一组队员瞬时滑落下了悬崖,甚至连呼救都来不及喊。而亚蜇这组滑到了悬崖时,正好被一个突出的石头把给他卡住。你可以说这是无比幸运的运气。他的伙伴吊在悬崖下。伙伴的腿摔断了。

    亚哲听见了另外一组跌入悬崖时惊心动魄的惨叫。一闪而逝。

    50年前那次登贡嘎山的行动,6人成功登顶,3人遇难。那次遇难的地点就是他们现在发生的位置,同样也是滑坠。这片悬崖相对高度有2000米,天气晴朗的时候,你在山下一眼就可以望见。它笔直得像剑。无数的登山者这里遇难。

    亚蜇被卡在石头后面,他的队友悬在半空,两个人都无法动弹。气温零下30度。风雪肆虐,他们体温流失的非常快。严寒几乎把他们给冻僵。换了是你,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亚哲做出了一个他认为正确的决定。掏出刀子,割断绳索,独自逃生。

    1985年,两名英国人在秘鲁安第斯山脉攀登雪山时,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在下撤途中,西蒙•耶茨摔断了右腿。他的同伴乔•辛普森用绳索紧紧拉住他,并且在暴风雪中一起下降。但在下降到3000英尺时,西蒙•耶茨落进了一个可怕的冰缝中,两人都动弹不得。为了活命,乔•辛普森割断绳索,自己攀爬出陡壁,回到大本营。

    两年之内,乔在医院里做了5次手术,夜夜都被关节的疼痛折磨得睡不好觉,除此之外,他还经常会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身体颤抖。

    从此他再没有登山。wWw.

    西蒙掉下裂缝时,被山崖上突出的山岩挡了几次,延缓了下降的速度WWW.soudu.org,幸运的是他又落到了一堆很厚的积雪之上,虽伤得不轻,但却躲过了死亡。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在黑暗中爬了七英里。

    这个故事有小说,也有电影,叫触及颠峰,我看过。

    ※※※

    我以为他不会再登山了,夏旺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又回来了。

    田蒙想,陈雨欣说他不在,并没说他死。原来如此。她的泪水是为那个想象中的英雄而流,不是为他。

    他只是一个割断绳子的家伙。

    可她依然爱他。

    ※※※

    一夜醒来,帐篷外结着霜花,卡住拉练,费老大劲才钻出帐篷。满地乱银之色,光线白的刺眼。和慕士塔格峰的攀登计划一样,两个牛人开始长距离拉练,从BC到C3一天跑一个来回。狭长的C1坐落在山脊下面的雪坡上。顺山脊往上是通往C2的线路,两侧都是陡峭的雪坡,右侧的地貌形成了雪崩易发区。两人在回C1的路上,目睹了两次雪崩。崩塌的雪层轰然而下的气势很震撼人心。

    回到大本营时见北侧新增了许多整齐的红色帐篷,其中不乏豪华的大帐篷,热闹非凡。一打听,原来是罗塞尔商业登山队抵达了。这支庞大的队伍,无论是装备还是人数,端的是令其他商业队相形见绌。

    罗塞尔队是国际顶级商业登山队。不过夏旺只羡慕他一点,他的气象预报系统,非常精准。

    罗塞尔队的收费非常昂贵,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报价达到了33万。这还只是对中国人的报价,对西方人的收费据说达到了50万元人民币。卓奥友峰的报价相对低一些,但也达到了20万人民币。

    当然,付这么多钱来登山的罗塞尔客户,在山上也可以充分享受到五星级的服务。热水、桑拿、通讯等服务自不必说,罗塞尔还给每名客户都配备一名夏尔巴协作,6-10个客户还会配备一名国际高山向导。每名客户在通过前进营地之后,便可以轻装上山,享受冲顶带来的快乐和成就。

    而罗塞尔本人则会呆在突击营地,通过高倍望远镜时刻关注每一名队员的行踪。

    吃过晚饭,田蒙来到夏旺的帐篷,研究上山路线。夏旺的手提电脑里有卓奥友山峰的三维模拟山体。

    更多的队伍愿意从西藏而不是尼泊尔攀爬卓奥友是因为西藏进山交通便利,一天之内便可以驱车到达大本营――虽然这样不利于进行良好的适应性训练。北侧的传统路线显得平和,但路途相对漫长。所以很多路线在近几年被开发出来――其中有3条非常经典的技术路线:1988年前苏联队伍完成的垂直高度约2000米的北壁、1986年波兰人完成的西脊。

    还有就是西壁。

    1990年,三名意大利阿尔卑斯式攀登者走西壁路线。在两天之内登顶成功并且从西北山脊下降。

    西壁的起点在6200米处的一个平台,由此往上是平均45度的沟崖,其中有一段是在岩壁上的混合攀登,在这段岩壁中间7000-7800米处是角度为60度的陡峭雪坡,然后一直向右通向无人攀爬的西南山脊,转向此山脊高度为8100米处,主峰的平台已经近在咫尺,但是必须穿过主峰平台,因为要从西北山脊下降。

    不用考虑,这条路线就是他们的首先。现在就等天气的好转。他们需要一个连续4到5天的晴天。当然,所有的登山者都在等待。

    卓奥友山峰的登山死亡率是2%,是8000米山峰死亡率最小的山峰。8000米以上14座山峰的平均死亡率高于12%。

    但百分之二意味着也有不少人死在这里。任何人如果在风暴中执意想登顶顶峰平台,都将很有可能找不到来时的路。

    ※※※

    晚上又下起了雪,帐篷内温度降的很低,很多人冷的睡不着觉。天没亮田蒙就爬起来,整理装备。一晚上没睡好,眼睛和手脚都觉得有些浮肿。登山时间越久,他就越爱整理自己的装备,就像老兵爱抚摩自己的枪一样。

    外面小雪纷飞。大家期待中的好天气演变成了中雪和强风。只能在帐篷里无所事事的呆着。接通大本营的通讯,步话员的话让登山者们有些揪心:这场雪可能是登山季节10年来最大的雪。

    田蒙偶尔把帐篷拉开瞅一眼。强风夹杂着雪粒灌进他的嘴巴。天色昏暗,分不清天地。许多帐篷被雪层覆盖了至少三分之一。

    雪粒落地的噗噗声和强风穿越的呼啸。很嘈杂,很静穆。

    傍晚,GORE-TEX(R)品牌公司的陈维带着一支电视录制队伍抵达大本营。一行6个人,又冷又饿;他们的吉普被陷在了路上,在雪地里跋涉了5个小时,没有迷路算是万幸。

    陈维带来的这支摄影队伍来自国内一家有名的有线电视网,自称是很有经验的记录片制作人员,他们将全程记录夏旺和田蒙攀登的过程。为了准备这次拍摄,他们还专门聘请了一个藏族高山协作作为他们的高山摄像。陈维希望他能跟他们一块儿登顶,或者至少也要抵达突击营地,然后把摄影机交给他们俩。

    夏旺一听就火了:开什么玩笑,你不能打乱我们的登山计划。我们只有两天的时间,知道么,一旦延误,好天气可不会等你。我必须保证我们有足够时间安全返回。

    陈维说:作为一个登山运动员,常年面对高山、征服高山,但却很少能有观众,不觉得孤独么?把在山上的事情,登山的过程记录下来,让更多的观众了解登山运动和登山运动员,和你们一起分享登山的感动和喜悦,难道不是好事么?

    夏旺硬邦邦的说:不好。叫他们滚蛋。哪儿来回哪儿去。

    如果你们可以收获一笔可观的收入呢?

    夏旺愣了一下,说:那也不行,我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不是拿生命开玩笑,这时,那形貌清瘦的藏族高山摄像走过来,说,你好,夏旺,我是阿旺,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你比我高3届,西藏登山学校。

    夏旺一怔,迟疑说:阿旺布?

    正是我。

    夏旺脸色缓和了许多,说:“噢,是你,怎么被电视台给雇佣了?”

    “挣钱呗,”阿旺说,“我已经7次登上了珠峰,其中4次是作为高山摄像,应该不会拖你们后腿吧?”

    夏旺转头看了陈维一眼,说:“真有你的,居然请到阿旺做高山摄像。”

    “怎么样,”陈维微笑说,“同意了?”

    “我考虑一下,”夏旺说,“突然增加一个人,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不是我不信任阿旺,说实话,尽管有7次登顶珠穆朗玛峰的记录,但实在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我想要知道你的技术水平,阿旺。”

    “当然,”阿旺耸耸肩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