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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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份中旬,他们离开拉萨,提前赶往卓奥友登山大本营。在日喀则歇息一晚上后,租了一辆越野吉普,沿着318国道,途经萨迦、拉孜、协格尔等地。吉普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行驶了8个多小时。快到岗嘎时天空飘起了雪。冰冷呼啸的风横穿着荒原。藏人司机却是越开越快,全然不管路面的冰雪越积越厚。驶过一条横越山路的冰河后,他们看到一个绿色牌子的路标,藏人司机告诉他们:那条岔路口通往珠穆朗玛峰登山大本营。

    能见度很差,看不清楚路标上的图案和字迹。

    晚上7点,终于看见风雪中的帐篷群。“抵达大本营了,”藏人司机告诉他们。

    卓奥友大本营设在卓奥友峰的北面一块空旷的谷地上,海拔4960米。天气晴朗的时候,从大本营可以清晰地看到卓奥友巨大的山体以及宽大的顶峰。

    两人把行李和装备卸下车,搭建帐篷。

    在大本营餐厅吃晚餐时,夏旺碰到一个熟人,西藏登山协会的旺普。他现在的身份是卓奥友登山大本营的总联络官,在这里刚干了一年。

    他告诉夏旺:9月份是卓奥友攀登旺季,沿着大本营北面不远的地方,马上要建立三个大型营地,估计大约驻扎有40支登山及科考队伍,全部人员共计800余人。在我们所在的营地,除国内的队伍之外,另外还有瑞士队、日本队、罗塞尔队等多支商业登山队以及一支英国科考队。

    没想到吧?旺普说,这里快变成集市了。

    吃过饭,风雪停了,田蒙正要钻回帐篷睡觉,夏旺说:这儿有高山网吧,不想玩会儿?

    大本营的高山网吧是西藏登山协会才在这里搞起来的,不大,只有八台笔记本电脑,电源来自一台小型发电机以及太阳能电池,使用珠峰大本营的无线通信向网吧传送信号。

    帐篷网吧里人满为患,都是老外。WWW.soudu.org两人只得回帐篷。夏旺说他已同陈雨欣通过电话,她正在赶往大本营的路上。另外戈尔品牌公司的陈维给他发来短信,他会在9月初来卓奥友大本营。他说他会带来一支电视制作队伍,专门聘请了专业的高山摄像人员。他不会放过这疯狂时刻。

    听到陈雨欣的名字,田蒙禁不住心里一跳。他给她发过几条信息,可她一条也没回复。

    夏旺又告诉田蒙:离大本营没多远,可以俯瞰到一条上山的小路,那条路通向囊帕拉山口,这个山口海拔5700米,传统上是西藏的藏人与尼泊尔的夏尔巴人进行贸易往来的交通要道。他沉默片刻,表情有异。

    怎么了?田蒙说。

    夏旺说,几年前,大本营发生过枪击事件,几十个西藏人想从这里偷渡去尼泊尔。武警边防支队开枪射击,至少打死两人。

    这件事讳莫如深。

    ※※※

    第二气放晴。阳光下的卓奥友山峰一览无遗。卓奥友山峰在藏语里是“首席尊师”或“智慧老人”的意思。这是因为它的顶峰是平台形而不是角锥形,远远看去,像一个秃顶的智者。

    卓奥友峰主要有西北、东北、西南、东南和西侧五条山脊,北坡西山脊是传统的登山路线。它攀登的难点在海拔6900米到7200米之间的冰瀑区。

    下午一支运送物资的藏人牦牛队抵达了大本营。牧民们搭起两顶马蹄形帐篷。这些终年生活在喜马拉雅山北侧高原的藏人皮肤异常黝黑,只有耳垂、发梢、脖颈不时有银色、绿色或棕色的饰物闪亮。

    大本营周围有许多黄嘴山鸦和野鸽子,它们在天空悠然的飞翔,这景色甚是祥和迷人。傍晚时分,月亮初上,卓奥友以东的天空被映照得发亮,峰顶的冰雪在月色下呈现出夜空一样的幽蓝。

    休整一天,两人开始做适应性训练。

    天气时好时坏,上午阳光明媚,下午却是乌云低垂,冷风呼啸,傍晚又飘起了雪花。这时一支庞大的登山队抵达了大本营。大老远,田蒙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陈雨欣。

    她穿着一件橙色的风雪衣,扎着马尾辫,夹在一堆男人中间,非常打眼。田蒙只觉口干舌躁,心跳砰砰。即高兴又觉得有些奇怪,抵达大本营之前,她怎么不给自己打个电话或发条信息呢?

    慢慢朝她走过去。这是一支商业登山队,物资庞大,看样子协作和藏族挑夫人员比登山队员人数还多。还带着发电机、超短波基地电台。他们在大本营的北面安营扎寨,竖起了一面蓝色的旗帜,旗帜上是一个古怪图案,估计是哪家公司的标志。

    “嗨,田蒙,”她看见了他,微笑着冲他打招呼。

    田蒙说:“你怎么……”

    陈雨欣忽然拍拍她身后的一个男人,侧头跟那人说了句什么。那人转过头来。

    “田蒙,这是亚哲,”陈雨欣说,“我男朋友。”

    田蒙愣住了。

    那人微笑着脱掉手套,伸出手来,跟田蒙打招呼说:“你好,我叫亚哲,听雨欣说起过你。”

    田蒙喃喃说:“哦,是吗,你好。”

    见这男人身材挺拔,比自己高几公分;眉骨突出,鼻梁笔直,一双眼睛深邃有神。左脸颊有擦破的伤疤,手掌粗大有力,指节突出。

    “夏旺给我打过电话,说你们提前到了,”陈雨欣对田蒙说,“怎么啦你,没精打采的,犯高山病了?”

    田蒙勉强笑了笑,说:“没怎么。挺好。”

    两人凝视片刻。陈雨欣慌忙转移目光,说,“听说这儿还有网吧,一会儿吃完饭,去上网。你们住哪儿?”

    田蒙向他们的帐篷指了指。风雪变大,很快,他们的帽子、肩膀上落满了雪花。“我回帐篷了,”他涩声说。

    陈雨欣点点头:“餐厅见。”

    田蒙慢吞吞的走回自己的帐篷。步履沉重艰难。被石头给绊了好几跤,手掌蹭破了皮。忽然觉得头疼,呼吸困难,走到帐篷前,极其失落的坐在地上。呆呆望着扑面而来的雪粒。雪粒打在身上噗噗作响,夹杂着冰雹。转头向走路方向瞧了一眼。能见度变的很差,只依稀看得见那支商业登山队的旗帜在雪中飘wWw.扬。

    夏旺走出帐篷,拍拍他肩膀,大声说:“坐这儿干嘛呢?”

    田蒙抬头望着他,说:“在这儿歇会儿。”

    “走,吃饭去,听说今天伙食不错。”

    ※※※

    在帐篷餐厅里,亚哲主动跟夏旺打招呼:“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夏旺说。

    亚哲说:“听说你们这支登山队只有两个人?”

    夏旺点点头:“你带商业队?”

    “嗯,”亚哲说,“温州一群商人,他们雇了21个夏尔巴协作和10个高山向导,运输、修路和建营,什么都不用操心,很奢侈的队伍,连B组那些肥胖的家伙个个都志在登顶卓奥友峰。”

    “噢,是够奢侈,”夏旺说,“谁领队?”

    “张应勇,3次登顶卓峰,应该没问题。”

    夏旺点点头:“应该是。”他知道这这个人。国内一流的登山好手。

    “我听说你给自己制定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夏旺说:“疯狂吗,我不觉得。”

    亚哲说:“我佩服你想做中国梅斯纳的勇气,但可别拿自己和别人的命做赌博。”他目光瞟了一眼坐在餐厅角落里吃饭的田蒙。

    夏旺淡淡的说:“登山不是赶集。只是不希望山里太吵。”

    亚哲微笑说:“明天罗塞尔的队伍就要抵达大本营了,这里会更吵,你没法抗拒。商业登山不会使改变登山,相反,我倒认为由于商业的介入,使山峰真正成为了人们所共有的能实现的梦想,不是坏事。”

    夏旺说:“也许。”

    “我记得你也常带业余队,怎么突然厌恶起来了呢?”

    “我改变了看法。”夏旺说,“不再喜欢热闹。”

    陈雨欣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聊什么呢?你们俩,”说。

    夏旺说:“没聊什么,你跟他们一块儿上山?”

    “是啊,”陈雨欣说,“他们给了我一个优惠价,有人运输、修路和建营,有什么不好。”

    夏旺说:“这倒是。”回头又看了一眼田蒙。见他一个人的角落,慢悠悠的抽烟,烟雾闪烁着他蓝幽幽的脸。

    他知道他的情绪为什么低落。当他目光又转向陈雨欣时,他看见她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忧伤。她转过脸去,把嘴唇浸到茶水里。

    ※※※

    晚上的温度降的很低。夏旺正要睡觉,田蒙忽然钻进他的帐篷。一言不发的坐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夏旺说,“但我告诉你,别去想它。过几天我们就要出发了,我不希望你在山上因为情绪不佳而发生什么意外。”

    田蒙掏出烟点上,“抽吗?”又递给他一支。

    “我从不抽烟,你知道的。”

    “噢,我忘了你是石人。”田蒙想了想,说,“你脑子里除了登山,就从不想别的?”

    “差不多。”

    “连女人也不想?”

    夏旺说:“不想。”

    “我就做不到。我不明白。”他望着帐篷,咒骂一句,“他妈的。”

    “你不明白什么?”

    田蒙狠狠吸烟。过了会儿,说:“你知道我指什么。”

    夏旺沉默片刻,说:“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他说,去年10月份,亚哲作为主力队员参加了四川西藏联合攀登贡嘎山的登山活动。这是中国登山协会组织的大型活动――据说是为了纪念50年前那次登顶。

    贡嘎山是7000米级山峰,中国地势起伏最大的山体之一,以贡嘎山峰顶为中心,在半径10公里之内,平均高差达到4000米。50年里,80余人次试图攀登贡嘎山主峰,只有24人登顶,其中22人遇难。登顶死亡率世界第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