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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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醒来时浑身疼痛。陈雨欣的脸帖着他的肩膀,睡资甜美,像婴儿般。田蒙没动弹,看着她的脸。她长长的眼睫毛伴随着呼吸,微微颤悸着。

    雨已经停了。田蒙轻轻把手抽出睡袋。陈雨欣醒了,睁开眼睛,见自己靠着他肩膀,脸有些红,说:“什么时候醒的?”揉揉眼睛。

    “比你早几秒。”田蒙说。

    陈雨欣慢慢抽出睡袋,坐起来,忍不住哎哟一声。“很疼?”田蒙问。

    陈雨欣点点头。“我也是,”田蒙说,“要是走的快,今天应该就能到县城了。”

    “应该是。睡的好吗?”

    “不怎么好,”田蒙说,“我并是不是坐怀不乱的那种人……”说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wWw.笑了。

    陈雨欣说:“我倒是睡的很香。我知道你这家伙属于有色心没色胆的,所以我很放心,放心大胆的睡。”

    “腿怎么样了?”

    “就是疼的厉害。”

    田蒙看了看她的脚。似乎有点红肿。给她再上点白药,用绷带紧紧缠住,这样能减轻她的疼痛感。然后给她打上绑腿。陈雨欣聚精会神的研究地图。

    两人收拾好行李,开始上路。早上感觉到的疼痛,在走一段路之后,就没有了。雨一停,气温立刻就上升,没走多久,两人都流出了汗水。

    路边挂着几条褪色的经幡。经幡下竖着一块木告示牌。牌上的文字是用汉藏两种文字写的,乡政府的公告,大意是说德兴藤网桥年久失修,已停止使用,等待修缮;想要过桥的村民,只能从下游的溜索过雅鲁藏布江。

    两人愣了很一会儿。田蒙说:“看来他们用不着修缮了,得重修藤网桥了;雨欣,我们毁灭了这个三百多年的古迹。”

    陈雨欣说:“可我们也差点丢掉性命呢;江对面怎么没看见这牌子呢,早知道就往下走坐溜索了。在那东碰见的那两个家伙,怎么也不提醒我们一声。”

    “他们一直在大峡谷里,可能不知道乡政府的公告。而且,大部分的当地村民根本看不懂文字。”

    “所以,我们把它破坏掉,省得有人为此而送命;那也是一件好事。”

    “说的也是。”

    过了藤桥一路是上坡,坡WWW.soudu.org度不太大,两个人默默地走路,仿佛已经习惯了每天的地狱般徒步。墨脱快到了,如今目的地对他们似乎已经不重要,享受旅程中所经历的一切,感受的每一个脚步;也许这才更为重要。

    经过了一处塌方,趟过一段急流,他们来到一遍四面环山开阔的平地,山呈现的是莲花瓣的形状,坝里是金灿灿的青稞,和几排木制作小屋,直觉告诉他们,这里就所谓的莲花圣地,他们到了,墨脱。

    ※※※

    墨脱县只有9000多人,关于这座县城,网上有很多很多介绍,不多赘言。

    墨脱不大,半个小时就能逛完。白天的墨脱似乎在沉睡,路上很难见到几个人,店门紧闭,显的很萧条。陈雨欣告诉田蒙,这里跟你在派区看到的情况差不多,都已被你们四川人给占领。

    两人在县城招待所住下,出乎意料的是招待所居然都住满了,既有跟他们一样的徒步背包客,也有不少学生;好说歹说,才把他俩分别安排到一个五人间里。

    田蒙想睡会儿,陈雨欣敲开他房间的门,把他拉起来,拖着他四处拍照游逛。像女学生一样兴奋。其实照田蒙看来,墨脱县城称不上有什么好风景,这一路上,最好的风光是在拉格。

    晚上俩人去一家四川人开的餐馆吃,打算奢侈一顿。一看价格,吓一跳;酱牛肉40元一份,回锅肉30元一份。这也难怪,所有物资都是由背夫背进来,当然贵了;两人咬牙点菜。陈雨欣嫣然一笑,对田蒙说:“既然要奢侈,就奢侈个够。”吩咐老板抗一箱啤酒来先。

    田蒙吓一跳,说:“原来你是来墨脱喝酒的哦。”

    “对啊,”陈雨欣笑眯眯说。

    天色渐黑,餐厅里来了不少背包族吃饭。其中三个人田蒙还认识。是在派乡碰见过的摄影师。想不到他们也来到了墨脱。相互聊了几句。原来他们来到这里已经快半个月了,所以没遇上塌方。他们告诉田蒙,这里很多背包客走的路线正好与他们相反,从波密进来,穿过墨脱,走背崩、汗密和派乡,抵达八一镇。由于塌方,被滞留在了墨脱,县招待所人满为患。

    那吸大麻的摄影师说,听说今天有几个家伙打算冒险走德兴藤网桥的,可过去一看,没想到连桥都塌了,真不走运。

    田蒙和陈雨欣对望一眼,俩人没说话。

    你们什么走?摄影师问。

    田蒙说:“很快就走。”

    “哦,来一趟不容易,”他们说,“我们打算在这里呆到5月底,然后又返回南迦巴瓦峰,那时节拍摄它最好。这里什么都好,就是价格他妈的太贵。”

    两人吃菜饮酒,尽管是过期的拉萨啤酒,但已觉无比美味。不知不觉间,两人都有了醉意。出乎田蒙意料之外的是,这次陈雨欣没有滥喝,一箱啤酒,两人只喝了不到6瓶。

    “差不多了,”她说。站起来结帐。把剩下的啤酒全退了。

    “怎么了?”田蒙反倒有些愕然。

    她笑了笑,说:“旅途劳累,不想把自己灌醉。”

    两人回到招待所。陈雨欣说:“明天去仁钦朋寺,记得叫我哈。”

    田蒙点点头。回到房间,掀开衣服,见自己的两腿、肚子和肩膀到处都是被蚊虫叮咬的红泡。膝盖红肿得像个馒头,双脚由于长时间的过度挤压脚指盖呈紫色,包着脓血,已经和脚趾分开。田蒙忍住疼痛,用小刀,切开脚趾盖,挑破脓包,将脓血挤出来。估计陈雨欣的身体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室友告诉田蒙说招待所有热水。田蒙去洗了个痛快淋漓的热水澡。有了之前走墨脱经历的种种疼痛、疲乏和历险,此刻更觉生命的宝贵,生活的快乐。

    ※※※

    仁钦林寺在墨脱县以东的扎西岗乡仁钦林村,海拔3750米。陈雨欣告诉田蒙:昨晚她一直都在看《西藏度王经》。你知道藏民为什么这么虔诚吗?

    为什么?

    她说,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中,没有信仰,你无法活下去。在西藏,寺庙,喇嘛,匍匐的人群和湛蓝天空,置身于冰冷或火热的阳光之下,你从未感觉到人和天空的联系如此紧密。这是西藏的秘密,你无法理解或读懂它。这本书上说,死亡,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刹那,是人类精神觉醒最适当的时机。我们的人生就是要心灵成长,我们来到临死的病床,要知道死亡并不是一件哀伤的事情,而是可能在瞬间得到完全的解脱。死后会进入中阴状态,即使最不成熟的人,都可以拥有纯洁的生命。

    你相信吗?田蒙说。

    陈雨欣说,我相信死亡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那你在德兴腾网桥的时候,还那么害怕死亡?

    陈雨欣白他一眼,说,这和信佛没有关系,是人的本能。

    仁钦林寺坐西朝东,面临墨竹河,背倚山峦,建筑是用石块砌成,由经殿、依怙殿、僧院、僧舍等组成的三层藏式平顶楼。仁钦林寺在文革中曾被毁。现在他们看到的这座寺庙是重新修缮。殿内四壁遍绘格鲁派题材的壁画;堂内悬挂有许多宗教题材和历史题材的唐卡。这些修缮一新的壁画讲述着佛的生平,经变,古典经文中的故事和传奇。描画的人在制作过程中完成他的信仰;那本身就是一个仪式。

    他们在中午时分抵达。它像一个被古老森林湮没的宫殿,你只有接近它,才能发现它的容光焕发。他们慢慢看着壁画。他跟着她沿着鎏金铜镀灵塔旋转,听到她发出轻微的呢喃声音。在阴冷的殿堂里。四壁绘有羊、马、虎、狮、山羊等人头兽身壁画。她伸出手掌,凌空模拟抚摸。酥油灯的火苗微微颤悸。

    佛教说,光明就是生命的本质,如果没有觉醒,就会以生命的形式表现生死轮回。

    ※※※

    在墨脱的一天休整,使两人的体力和精力都得到充足的恢复。离开墨脱有两条路:一个是等林芝军区派出运送筹救灾物资的直升机,另一个条是继续徒步经过113K、108K和52K,最后抵达波密。这段路和来路一样艰辛,要经过塌方区、蚂蝗区和翻越4700米的嘎龙拉山。

    直升机一个月一趟,就算来了多半也轮不到他们的份儿。很多背包客都翘首以盼呢。陈雨欣说给她直升机也不坐,要坐他一个人坐去。她继续徒步,享受每一步的艰辛,感受徒步的过程。

    所谓113K、108K就是距离波密113公里、108公里的意思。

    他们吃了一个饱饱的早饭,开始出发。天空难得的出现了蓝天白云。

    她步伐轻盈,看来崴脚没问题了。她的体质比他想象的好。他们没有寻求向导的帮助,他们相信,经历过藤网桥的生死,没有再比这更可怕的艰险。

    一个小时后,就走到县城对面的山崖上。他们驻足回望,凝望墨脱。云层变幻的阴影在这片土地上流动,寂寥沉重的大地。

    他们上坡,下坡,傍晚时天空飘起纷飞细雨。他们进入林子的村落歇脚。在一间木屋里,散发着木头的香味。他们很谨慎的只吃自己带的食物,谢绝当地村民的好意。没有月光的夜晚,他们在地板上铺上睡袋,很快进入梦乡。

    经过113K时,听背夫说113K和108K之间的滑坡区塌方厉害,得绕道卡布乡;麻烦是这段路非常不好找,很容易迷路。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冒险通过塌方区。

    出村子不远,见113K和108K之间的道路及路边的树木被泥浆乱石冲得无影无踪,山体裸露几百米宽的凹面,垂直呈现七、八十度的陡坡。山顶上不时地滚石块,横七竖八的倒在河床上,河道被挤的很窄,汹涌的河水奔腾而下。

    听到一阵嗡嗡的声响,两人顺声望去,见对面的山体随着声响倾斜下来,山泥夹杂着石块、树木排山倒海般倾倒在江里,顷刻间一切都消失了。

    这就是滑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