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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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路消失了。沿着一条挂在半山腰的小溪,上到了一块平地,随着依稀可见的废弃公路,他们看到了一排的房子,这是80K。

    从80K开始,这里有路了,是一条断断续续的土路,有不定期的来往于波密的货车。但是一打听去波密的车,得到不好的消息:嘎龙拉山口刚下了大雪,重新封山,公路暂时不通。要么在80K等待雪融化,要么继续徒步。

    他们选择徒步,翻越嘎龙拉山,步行到28K,在那里等待去波密的汽车。

    路边有四川人开的商店。他们购买了充足的食物,休息一个晚上。天气复又变得很冷,他们在木屋里燃着火塘。盖着厚厚的被子。

    田蒙,她说,享受到了徒步的乐趣了吗?

    田蒙说,但我更喜欢登山。

    陈雨欣告诉他:刚才买食物的时候,听说他们准备继续徒步时,店老板非常吃惊,说他们俩是为数不多敢于徒步经过被大雪封住嘎龙拉山山口的旅游者。

    田蒙说:那当然,我们与众不同。

    他们同在一间屋子里安然入睡。田蒙即便有邪念,也被疲倦消磨得无影无踪。

    天没亮,他们就开始上路。在古老森林里穿行。随着天光WWW.soudu.org渐亮,他们看见了远处的雪山。白的发蓝。

    天空阴郁深沉。下午2点过,在一个水溪边,他们看到一架废置的推土机。他们在溪边煮方便面和麦片粥。陈雨欣躺在溪边的平板石上,贪婪呼吸着清新稀薄的空气。这是离开墨脱之前的最后呼吸,她说。

    半个小时后,他们出发。穿过高山森林,树木渐渐稀少。起伏的雪山绵延不绝。这些雪山都属于南迦巴瓦峰山系,他们其实并不陌生。

    晚上6点,他们抵达了嘎龙拉山山下。寒风卷着零星碎雪扑来。一日之内经历四季。他们感受到了大自然天气的变化无常。他们开始登山,陈雨欣说她知道一般翻越嘎龙拉山的背包客,都在雪峰的半山腰处露宿。那里有一个石崖山洞,可以挡风雪。

    他们没有迷路。找到了石崖山洞。搭设帐篷,这感觉像是在雪山上建设过度营地。晚上他们睡在一个帐篷里。陈雨欣依然睡的很安详。

    田蒙却是突然感到口干舌躁。难以入睡。

    他慢慢抱紧她温暖的身体。她离他如此近,可感觉她却离他更加远。他无法不想起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他。这就是命运,你没发抗拒。她说过。

    他又想起在丽江,她留给他的明信片,那一排娟秀的字迹写着:田,我先走了。

    那时候不明白自己为何无比惆怅,现在,他开始明白自己。

    ※※※

    天空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打开。帐篷外的地面,已经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霜。田蒙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雪山特有的气息。

    大雪果然如背夫所说,覆没了山道,根本无路。

    他们上山。很快积雪就没过脚背。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两人早就准备好了树枝做成的拐杖。在他们西面,耸立着一座金字塔形的寂寥高峰。那是熟悉的南迦巴瓦峰,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到它。

    望得见嘎龙拉山口。无处不在的经幡在风中剧烈翻飞。

    此刻彤云密布,到达山口时,雪粒布满了天空。能见度很低,风很大,两人的体温迅速降低。不过对他们来说,对付寒冷比对付蚂蝗容易的多。翻越海拔4700米的山口,就像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

    然而过了山口,两人有些傻眼。山口北面是一条类似老虎嘴的险恶道路。道路居然结了冰。来麻烦了,两人并没有带冰爪。

    冰道右边是悬崖,左面是山壁,也有结冰。在没有技术装备的条wWw.件下通过这里看来十分危险。没办法,只好又结组。这次陈雨欣要求走前面,她说,换个位置,能丢掉坏运气。

    他们用衣物包在胶鞋上,增加鞋底和冰面的摩擦力。在冰道上慢慢爬行。为了以防万一,田蒙在山壁的石头上打了固定点。

    夏天来临之前风雪的最后肆虐。

    ※※※

    翻过嘎龙拉山,他们看见了一个高山湖泊,它泛着绿松石般的光,倒映着天光山影。湖边盛开着雪莲花。高山上的冰川像棉絮一样温柔地盖在山脊上。雾气消散,天气放晴。

    陈雨欣说,如此清朗的景色常常会蒙蔽游客的眼睛。以为这个地区是一趟轻松惬意的旅行。其实看到的只是虚幻。真正的景致隐藏在你每一步的艰苦跋涉之中。它蕴藏着宁静、深不可测的力量。

    他们长时间的凝望高山湖泊。这是离开墨脱时最后的一刻纯净安详。

    ※※※

    在28K等到了去波密的货车。他们扔掉破烂的胶鞋和松垮的绑腿,换上旅游鞋。司机听说他们翻越了嘎龙拉山。乍舌不已。那上面雪大吗?他问。

    很大,田蒙说。

    他们在波密县广场下车。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茫然无措。这是3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看见广告,饮料亭,和电影院。这感觉像重返人间。他们脸膛黝黑,浑身泥泞,背着破旧的背包。引得不少路人围观议论。

    他们穿过马路,来到一个饮料亭,买了两瓶矿泉水和一支冰激凌。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然后顺着马路步行。在一家气派的超市,他们买了不少洗漱用品和内衣内裤。“你们从哪儿来?”售货员好奇的问。

    “墨脱。”他们说。

    找到一家旅社住下。膝盖和双脚又红又肿。热水流过皮肤,像记忆刻在流逝的时光上,以为忘却的,其实一刻也没有忘记。没有月光的夜晚充满了回忆和感伤。梦中的墨脱开满莲花,那才是真实的。第二天坐上开往拉萨的班车,翻过海拔将近5000米的米拉山口;一束车灯照亮车外的茫茫山野。两人望着夜色,高海拔的头疼和胸闷折磨着他们。

    陈雨欣把头偎倚在田蒙的肩膀上,轻声说,还在想墨脱,想我们的艰苦旅程?

    田蒙说,是的,人都是如此矛盾。希望远离城市的繁华与喧嚣,可来到这里,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落后愚昧和贫穷。

    陈雨欣说,但会怀念这一切。

    是的,会怀念,田蒙看着她,说,还有你。

    陈雨欣用手抚摸他的脸。田蒙……她说,这只是开始。

    ※※※

    回到拉萨,找到一家自助旅行者的廉价旅行社住下。与夏旺取得了联系。他住在西藏登山学校的宿舍里。听到他们的声音他非常高兴,相约晚上在玛吉阿米餐厅小聚。

    晚上如约而至。夏旺已经坐在二楼酒馆里等他们了。他喝着藏式酸奶。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让他颇为吃惊。

    我们去了趟墨脱,陈雨欣轻描淡写的说。

    夏旺告诉他俩:去慕士塔格峰的登山费用有眉目了,他们将以西藏登山队的名义攀登慕士塔格峰。上个星期他还飞了趟北京,得到了国家体育总局的登山许可。不过他还需飞赴乌鲁木齐,在当地的登山协会办理相关手续,所以你们先去喀什,我随后就到。

    田蒙有些惭愧,夏旺忙里忙外的,他却帮不上什么忙。

    陈雨欣好奇的四处张望。她和田蒙一样,路过这里没进来过。这座餐厅大名鼎鼎。在拉萨,一般的民宅墙壁都饰以白色,只有黄教寺庙及活佛驻地才可身披黄衣;玛吉阿米餐厅之所以也披黄衣源于众所周知的故事――六世达赖仓央嘉错的情人是玛吉阿米。

    餐厅的陈设凌乱、古旧,充斥着酥油的味道。桌上摆满藏式、印度、尼泊尔菜肴,墙上挂着黑白的照片和彩色的唐卡。显然这凌乱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据说是行为艺术的经典之作。你可以在一个快意的午后或夜晚,伴着几个孤独的旅者,度过懒散慵懒的时光――只要你愿意。

    选择这样一家矫情的餐厅吃饭,有悖夏旺这个男人的风格。正有些纳闷之际,夏旺很快吃完,对两人说:“我吃完了,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帐已经结了。”

    这家伙。嘿,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啊。有些纳闷,他不知道陈雨欣的心里,始终装另一个人吗?

    陈雨欣拍拍他的手背,指了指一面墙壁上的文字,说:“是仓央嘉错的另一首诗。我蛮喜欢的一首。”

    田蒙顺着她目光看去。有点远,看不真切。陈雨欣说:“我会背诵这首诗,念给你听吧。”

    她用缓慢低沉的语调朗读着仓央嘉错的情诗。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天空中洁白的仙鹤啊请将你的双翅借我我不往远处去飞只到理塘就回。”

    “写的好吧?”她歪着头问。

    田蒙摇头说:“太肉麻了。”

    “什么啊,这么深情的诗歌你都不懂,”狠狠踹他一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