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站公告

    夏旺的计划是从2号营地出发,攀过被冰雪切割成风化剥蚀的陡岩峭壁,也就是他们训练峭壁的西段,然后通过南迦巴瓦峰的西坡,那里残留着雪崩留下的沟溜槽。最后抵达峡谷中的巨大冰川。

    这么一个行程来回需要花费24个小时。

    夏旺想试试他和田蒙的行军速度。尽管来自大本营的气象员说明后两天西坡气温下降,可能会有降雪。但这个练兵的机会实在难得。

    明天就有一支气象队抵达2号营地。所以夏旺不担心2号营地的学生和陈雨欣的安危。

    田蒙跟在他后面,朝着茫茫雪峰进发。有些忐忑不安,但更多的是激动和憧憬。和夏旺一样,只背了一个30L的技术背包,轻装上阵。

    尽管这条路线是传统路线,但原先中日登山队所修缮的登山道路早已被岁月湮没。没有绳索和金属梯。他们必须凭着自己的经验与技术来克服所面临的困难。这正是夏旺希望的阿尔卑斯式登山。

    用最轻巧的装备,在最安全时间内,以及安全方式,上去一个路线,然后迅速地下来。两人结组,在进行中以登山绳确保,相互联系及隔时攀登方式行进。

    夏旺边走边告诉田蒙,只有你我或者第三者,当我们轻装走在山区里时,会觉得跟山是一体的,而不是入侵者,因为你已把你自己,融合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所以我讨厌入侵式的极地式登山。所以我对建立2号营地,其实并不喜欢这样做。

    山在藏人的心中是神圣的,在我也是,夏旺说,登山是宗教,我们是去朝拜它,而不是去破坏和践踏。

    ※※※

    他们开始攀爬冰岩混合地带。2人结组小队。夏旺先锋攀登。田蒙速度有点慢,但还能赶得上趟。两人都把头灯打开,光线照亮周围一个荒凉而寂寞的世界。一个晚上他们上升了700米的岩冰雪混合地形。这个行军速度超过了夏旺的预计,他非常满意。

    田蒙这小子是登山的好料。

    田蒙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这些精力,丝毫不感觉到困。尽管手脚酸软,但在夏旺的感染下,对攀登充满了兴致。拂晓时分,他们抵达一个很困难的岩壁,有悬崖,夏旺决定先在这里露营休息3个小时。

    一停下来,田蒙这才感觉到又冷又累。

    两人花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在一个五十度的冰坡上砍出了一个小台阶,以便可以躺下来。他们把自己绑起来,把所有东西都绑起来,甚至连茶杯都绑,以确定不会有任何东西滚下去。夏旺点燃一个巴掌大的小炉子,把雪和一些脱水食物放到一起煮。

    对田蒙微微一笑,说:“感觉怎么样?”

    “很累,”田蒙说,“有点脱水。”

    “所以我正在给我们补充水分。”

    此刻零下二十度,海拔6000米。没有帐篷的保护,只有露宿袋把他们与外面零下20度的空气隔绝。稀薄冰冷的空气直冲到肺里,像有根冰管插到脖子里。田蒙很有点为自己骄傲。原先以为自己初次到这个海拔高度,肯定是要吸氧。但现在感觉没有异常。

    ※※※

    没怎么睡着,梦很浅,很快就醒了。

    下雪了。一片片闪亮的雪花飘落到额头。两人迅速爬起来。风声虎虎,收拾好行装。夏旺估计这风力有3级,尽管不算大,还是有些担心风雪天气会进一步恶化。然而田蒙很想攀上眼前这个仰角冰壁。

    两人经过交流之后,夏旺同意他的建议。仍然夏旺为先锋攀登。他左脚用前踢法上升一步,成弓形。把一只冰镐放松,没拔出。这时脚向前用力,手借着双镐,身体站直,与此同时流畅的拔出已松的冰镐,往上击去。固定后冰锥后握住这只镐的手松开。

    上午8点。下雪使能见度降低,但眼前这个仰角冰壁,仍然显得十分恐怖。对攀冰技术掌握的越多,田蒙就越对这个家伙佩服。真是妖兽级的高手。像一只紧贴着冰壁的大壁虎,你丝毫不会为他感到担心。

    但轮到自己攀登这个仰角冰壁时,禁不住有些害怕。向下了看了看。自己不像壁虎,倒像吊在冰壁上的一个大粽子。左脚向冰面踢去,感觉冰爪的前两个前齿都扎入了冰面。拔出已松的冰镐。忽然身体失去平衡,以为稳稳扎入冰面的两个前齿脱离出来,身体只有两个受力点。慌张之下,另只冰镐也从冰中脱落,身体顿时下坠。

    幸好有主绳保护。他被悬挂在了半空中。晓是如此,他已吓出一身冷汗。此时夏旺已攀上仰角冰壁,视线被挡,但绳索猛然一拉紧,他立刻判断田蒙发生了坠落。他正在收主绳,感觉不对,急忙紧紧拉住,在铁锁上打好绳结。

    幸好两只冰镐都还握在手里,田蒙想,没有掉下去。听见上面夏旺对他喊道:“我教过你抓结上升技术,知道该怎么做吧。”

    田蒙回应道:“不过我用冰镐砸入冰面,然后上升似乎更容易点。”

    雪花落在田蒙的眉毛上,鼻梁上。他看见自己急促的呼气在眼前一团一团散去。稳定住惊慌的情绪,使劲把自己摆起来。绳索弧度慢慢加大。看看快要接近冰壁时,右手举起冰镐,猛力一击,抓住了冰壁。

    登山运动和在其它场所举办的地点不一样。一位运动攀岩者,一个拳击手,或是一个打球的人,不管他对此运动项目下过多大的决心,一旦他累了,或是已精疲力倦,了无斗志,或是突然之间下个倾盆大雨,或是有外在因素干扰时,他可以跟自己或是跟其它人说:好,现在就停,我不想玩下去了。

    但阿尔卑斯式登山不是这样。你没法叫停。就算你已经脚麻痹了,头累昏了,神经紧绷到极限时,就算闪电在你前面打过去,你不能叫停。路线还没有完成,你必须要活着下山。

    这就是登山。

    ※※※

    翻过冰壁,,出现在眼前的是雪崩留下的沟溜槽,看上去非常美。远方是一个峡谷,那里有巨大冰川,以及危险的冰裂缝。现在被雪和浓雾遮住了,看不见wWw.。这个雪坡坡度大约有40度,不算陡,但雪势和风力在逐渐加强。如果斜坡上的雪被风吹起来,很有可能形成流雪。

    夏旺当即决定下撤。田蒙还有些恋恋不舍望着上方。夏旺拍拍他肩膀,说:“走吧,以后会有机会来的,现在你的技术还不足以登顶南迦巴瓦。”

    夏旺告诉他,有80%的登山事故都是发生在下撤过程中,所以其实回去的路更危险。

    两人从原路返回。快到岩石区时,风声怒吼,像一支支箭一样穿过耳朵。风很硬。田蒙从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风,简直可以用可怕来形容。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又要从崖上坠落,好在还能稳住。仿佛脸部的皮肤都被吹皱。

    两人的体温随着风力加强而急剧下降,也使他们的体力消耗得非常厉害。尤其是田蒙,手脚越来WWW.soudu.org越沉。迷迷糊糊的,有点想睡觉。

    幸好还有夏旺。

    下午3点多,两人回到2号营地。营地多了几顶帐篷,都是气象队的。田蒙出现了干嗓子的症状,几乎说不出话来;脸和鼻子被大风吹得发黑。陈雨欣出现在他们面前,脸色异常难看,还没等夏旺说话,她就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道:“你疯了吗?半夜三更跑去登山,万一出事了怎么办?田蒙一点经验都没有,你想让他送命吗?!”

    夏旺耷拉个脑袋不说话,像犯错误的小孩。田蒙没想到陈雨欣有如此大的反应,呆呆看着她。

    陈雨欣看着俩人,口气缓了缓,问:“你们没事吧?”

    夏旺的脚有点冻伤,主要是由于田蒙发生坠落,他在壁顶等了四十分钟所致。学生们给两人烧了一锅温水。夏旺赶紧把脚泡进去。左脚脚趾出现了黑点。他不敢用手揉。

    田蒙把自己裹在温暖的睡袋里。时不时的颤抖。尽管知道当时夏旺的决定很正确,但还是觉得就这么下撤很遗憾。

    幸好还很多时间和机会弥补遗憾。

    ※※※

    从南迦巴瓦峰回到直白村,夏旺给他们放一个半月的假,6月1日在新疆喀什会合。他和学生们先要去拉萨。他的学校和西藏登山学校有合作,学生木讷要在那儿继续上文化课和烹饪课。他还要去一趟西藏登山协会,争取拉到登山赞助费,以及办理各种登山手续。田蒙说他可以拿出50万作为登山经费,夏旺想了想,说,这钱你先留着,需要时我会记得的。

    陈雨欣问田蒙这一个半月有什么打算,田蒙说,还没想好,可能回趟攀枝花。你呢。

    陈雨欣说,我想徒步去墨脱。

    “你一个人?”

    “不,有当地人做向导。”

    “不想回杭州去看看吗?”

    “不想。去墨脱主要是给一家杂志社写几篇游记,拍摄几张照片,赚点稿费。你不是老奇怪我四处流浪,哪儿来的钱呢?这是我赚钱的方式之一。”

    “实在没有钱,你还可以教书,是吧?”

    “是的。”

    田蒙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蛮厉害的。”

    陈雨欣微微一笑:“咱们一个月半后见。”

    “好的,一个半月后喀什见。”

    回到直白村的第一个夜晚。睡眠十分香甜。没有梦,只有无边的漆黑,和安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