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技能突飞猛进。45度的冰雪坡和冰岩混合地带行走速度后来居上。按照夏旺的说法，很好，能赶在暴风雪来到之前抵达扎营地。能够独立快速通过冰瀑区和悬冰川。
在这高山上，手机基本没有信号。但他居然收到了几条信息。其中一条是方文丽发来的：“田，手机怎么老不通，怎么搞的，我来攀了，给我回电。”短信是前两天发出的，他今天才收到。
田蒙愣了片刻。在西藏的这些时日，几乎没怎么想起过她。爬青城山时，曾用手机给她拍过照。她的倩影还存在手机里。怎么搞的呢，既然没想起过她，可又舍不得把她的照片给删掉。
身后发出啧啧声。回头看去，陈雨欣这丫头。什么时候来到背后的不知道。她做了个肯定的表情，说：“这么快就想你女朋友啦。顺便说一句，这张你拍的啊，照的很烂哦。”
田蒙说：“跟你说过好几回了，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普通朋友。”
陈雨欣点点头，望着他说：“你这么着急跟我解释干什么？”
田蒙又一愣。
陈雨欣说：“吃饭啦。”穿着厚厚的登山靴，转身走到帐篷餐厅。回头看田蒙一眼，说，“愣着干什么，打算绝食吗。”
吃过饭，田蒙回帐篷用卫星电话拨通了方文丽的手机。
方文丽的口气略微有点冷淡：“噢，还以为你打算遁世了。怎么有空回电话了？”
田蒙告诉她现在他在海拔5000米的南迦巴瓦峰2号营地。
方文丽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沉默有顷，问：“这么说你早已决定了？”
“嗯，”田蒙说，“很抱歉没有及时告诉你。你还在攀枝花？”
方文丽说：“干嘛跟我说抱歉，这是你的选择。”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方文丽说：“你要登顶南迦巴瓦峰？”
田蒙说：“噢不，我现在还不具备这个实力。6月份我和夏旺……就是曾一块儿在攀枝花吃过烧烤的那西藏登山运动员，我们要去攀登慕士塔格峰。”
“就你们俩？”
田蒙说：“嗯，就我们俩。”不知怎么，声音有点颤抖。
“这么巧，我们事务所6月份要去喀什开会，届时电话联络吧。慕士塔格峰在喀什，是吧？说不定我来大本营游玩游玩呢，到时候，你这个登山的家伙可得给我当当向导哈。”
“好象是吧，我还没去过。那当然。”
“田蒙，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
“我一定老老实实回答你。”
“热爱登山吗，害怕死亡吗？”
“以前不敢确定，”田蒙说，“但现在我知道我热爱登山的程度超过了害怕死亡的程度。放心，我相信，上帝站在我这边。我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方文丽说，“你用是的卫星电话？”
“嗯。”
“是你的号吗？”
“是的，你把电话号码记下来吧。只是白天别打，万一我正在攀登冰壁，那就有点危险了。”
“哼，说的我好象很喜欢给你打电话似的。现在在干嘛？”
“现在在跟你打电话啊，在帐篷里，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网上查阅了一下资料，你知道吗，田蒙，完成14座8000米山峰攀登的人，全世界一共才只有16个人。其中最短的也花了8年时间。”
田蒙点点头：“我知道。”
方文丽缓慢的说：“而更多的计划征服8000米山峰的登山者要么畏惧退缩，要么死在了山上。”
田蒙没说话。
方文丽接着说：“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什么事？”
“你离开成都之后，我曾一直想帮你在成都谋一份薪水高的差事，希望能让你放弃登山的念头。”
“为何你想让我放弃登山呢？”
方文丽沉默片刻，说：“因为我一直不理解登山。不明白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的登顶，其实只不过是去那儿看一眼然后就下来。不明白当田亮有活下来的机会时，却做出了相反的选择。他为什么不怕死？我不明白。你记得有部电影阿飞正传吗？”
“记得，张国荣演的。”
“里面有一句非常著名的台词，你知道吧？”
“我知道。”
方文丽轻声说：“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人生有时候就像这鸟一样。我，你，很多人都是如此，都如此执拗。总认为自己所做的选择，最正确。”
田蒙沉默一会儿，说：“在我离开攀枝花那天，我看了这电影。还有黑泽明的罗生门。”
“是吗？”
“嗯。”
两人又沉默。
“不过你既然选择了登山，一切多加小心，”方文丽说，“我希望，其实也也无所谓希望不希望的，只是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记得把在峰顶拍下来的照片寄给我。我要14座山峰的，一个都不能少。”
“好的，一个都不能少。”
与方文丽通完电话，不知怎么搞的，心情有些沉重。想到了在珠穆朗玛峰遇难的哥哥。也许正是他的遇难，才指引自己也走进了高山。总有一天，他们会在珠穆朗玛峰重逢的，他相信他会感觉得到他的灵魂。他在山颠的呼吸。
走出帐篷。见远处炊事帐篷的灯还亮着。月光皎洁，照得雪地蓝幽幽一片。外面温度很低。赶忙穿上高山靴，套上雪套，以及手套。走到帐篷餐厅，突然看见陈雨欣一个人呆呆坐在帐篷门口。
田蒙吃惊不小：“你怎么坐在这里。快回帐篷，要被冻伤的。”
陈雨欣说：“才零下10度，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怎么了？”
陈雨欣说：“没怎么，突然觉得很伤感。”
“走吧，我送你回帐篷。”一靠近她，又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一团酒气。
陈雨欣说：“田蒙，你以前老问我，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要来登山了呢？”
“是啊，我问过你好几回，”田蒙顿了一下，说，“我想，同……你男朋友有关吧？”
陈雨欣点点头：“很有关系。他……不在了。”她看着田蒙，泪流满面。
田蒙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月光落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像是一片片为她跳舞的蓝精灵。
※※※
第四天，他们向2号营地西面面的岩壁进发。那里有一大片的90度垂直混合冰岩壁，非常适合攀岩训练。他们采用固定结绳办法。夏旺作为先锋攀登者，陈雨欣是女人，当然作为末尾攀登者。冰雪实用技术的理论他们都学习得滚瓜烂熟，现在就看实践的了。
田蒙和陈雨欣看到这冰岩壁，都不由得吸一口凉气。它险峻挺拔，似乎顶端还分布有少量的悬冰川。就像一块块白色的盾牌挂在陡峭的山坡上。
看的两人头晕。
夏旺慢慢向上，在岩壁上打膨胀钉和挂片。抓、扣、拉、推等的基本动作标准而剽悍，手腿的力量都非常充足。始终保持着三点固定。很快上到冰壁。他停下来给高山靴装上冰爪，取出背包挂环的小冰镐。作为有经验的攀登者，他只将镐尖稍稍砸入冰面，就敢攀上去。在冰面上打入冰锥。
学生们瞧得又羡慕又佩服。
他们鱼贯而上。陈雨欣和田蒙的装备武装到了牙齿，连镁粉都带着的。要不是有主绳和上升器，真难以想象。自己要是作为先锋攀登者，这冰岩壁肯定是上不来。往下看了一眼，赶忙将目光收回来。
当然最吃力的是陈雨欣。她没力量。才爬了一小会儿，就双臂酸软，累的想放弃。
夏旺采用了双绳技术，宁愿多费点体力，把两根主绳呈之字分布，这样更安全，更牢靠。他们几个人，难免不会有人发生坠落。果然，一个学生就发生钟摆式坠落。在田蒙的上方。碎冰和石块落到田蒙的头盔上。砰砰作响，像头顶发生一串爆炸。
过一会儿，听见陈雨欣喊道：“我没力气啦，上不去了，我得下去。我给你们放绳子。”
田蒙攀到冰壁。将镐尖砸入冰壁，狠狠的踢脚，冰爪尖牢牢扎入冰面。听上去就像骨头短裂的声音。尽管他戴着高山眼镜和面罩，可还是觉得这冰耀眼。像一面垂直而立的大镜子。冰冷的阳光扑面而来。
※※※
滑坠制动。这是登山者最重要的一项技术。夏旺说过，滑坠是登山者的第一杀手，而滑坠制动可以尽量使你在滑坠时，保住你的性命。当然，除非你的运气实在是糟糕透顶。
夏旺说，平日要不断练习，要达到条件反射的程度。自我制动最高要决就是：迅速，一滑倒立刻自我制动。在结组中，如果有同伴滑倒，你也应马上自我制动，才能拉住他而不被他拉下去。所以说滑坠制动技术牵系着每一个人的安全。
夏旺在一WWW.soudu.org个陡坡上给他们演示滑坠制动技术。看得他们心惊胆战。他选择的雪坡坡度超过了50度。坡底是岩石。稍有不慎，就可能摔断脖子。
陈雨欣说：这家伙真是个疯子。
滑落姿势一般有四种：头朝上；头朝下；脸朝上；脸朝下。夏旺在雪地上演示了这四种滑坠。每次都是一滑落，他立刻将镐尖飞快地用力砸入坡中，让自己减速，停下来。俯卧，头朝山上、镐在身下。
在攀登陡坡时，握镐方式非常重要，夏旺说，一定要用水平式握镐，尤其在雪较硬但表面有一层软雪的情况下适用。双手握镐，一手用自我制动式握住镐头，另一手握住镐柄尾处。这样你一滑坠就可自我制动。
夏旺再反复给大家演示握镐方式。像西部片里的枪客熟练玩弄着左轮手枪一样，令人眼花缭乱。
陈雨欣问田蒙：“看到冰镐，你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战士手中的枪，”田蒙硬邦邦的回答。
“猜我想到了什么？”
“你想到了什么？”
“一部美国电影，”陈雨欣侧头看他一眼。
“wWw.哪部电影？”
“《本能》，沙朗斯通演的那部片子，”她说，“她用冰镐杀死她的情人。”
田蒙吓了一跳，差点摔到雪地里。陈雨欣吐了吐舌头，说，“当我没说。”
晚上，田蒙看了会儿书后，正要钻进睡袋睡觉，听见帐篷外夏旺低声叫他。拉开帐篷，吓一跳，见夏旺全副武装的站在他面前。背着一个30L的技术背包，穿着高山靴，戴着头盔和头灯。
“这么好的夜色，有兴趣出去走走吗？”夏旺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