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本站公告

    从林芝到派多78公里,不远,田蒙租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改装的蓬蓬车,突突突的驶往派多。

    正是三月初,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开车的是一个藏族小伙子,皮肤黝黑,头发蜷曲,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廉价皮夹克,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问田蒙从哪儿来,田蒙说四川。小伙子说,这里四川人多的是。

    从林芝到派镇的道路是一条土路,土越来越烂,但沿途的风景却越来越好。远方山坡上是一片针阔叶林带,散发着葱郁的生机。

    看到了雅鲁藏布江。印象中这是一条奔腾怒吼的江,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宁静的江,听不到江水的咆哮,跟冬天的金沙江很像。出发之前,田蒙在网上查阅过这一带的地势,地质学家说这里是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的缝合线。

    在远古,这里曾是海洋。

    没有什么永久不变,一切都漂移不定,沿江两岸分布着许多蛇绿岩套是古海洋地壳的残余见证。它们曾是最纯洁的声音,最明亮的海水,最澄澈的大海深处。

    心情正大好时,蓬蓬车突然停在了半路,小伙子熄了火,然后告诉他:前几日连续下雨,前面路很烂,车子是开不进去了。你只能在这里下车,我收你一半的钱。

    田蒙问他还有多远,藏族小伙子说,不远了,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田蒙跳下车,付给他钱,把背包背上,徒步往派多进发。

    诚如小伙子所说,路面很烂,不少地方烂泥积水。起先见树枝闪着水珠,还以为这里雾气重,原来刚下了场雨。走了没多久,是一条下坡路,看到一个河谷中的平原,牛羊散布。平原四周是簇簇疏林和灌草丛从。路面有不少鹅卵石,变得不好走。田蒙把登山杖取出,慢慢蹬着下坡路。

    站在河谷平原的中央,听到来自河流和高山深处的声音。如呼吸声的隐约起伏。我会让你聆听山的呼吸,想起夏旺说过的话。不由得加快脚程。平原出现了阴影。天光迅速变黯淡。抬头看天,云层增多,蓝天被遮去了大半。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不会下雨吧?田蒙心里嘀咕着。

    很快走出了河谷平原。道路的两旁突然闪现出桃花。深红、绯红、纯白及红白的桃花,枝干扶疏,花朵丰腴,随着道路的深入,桃花越来越多,沿江两岸,处处盛开,带给他的视觉和心灵冲击无法用语言形容;田野里,山坡上,山峦下,尽是桃花。与田野中的青稞、玉米等农作物交相辉映,宛如油画景色。田蒙忍不住抓出相机拍照。

    原来派多的风景竟是这样的美。

    想起李白的诗句:“桃花流水?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此时天气很配合的又放晴,阳光照亮山谷,阴影消散。

    他看到了远方被桃花、灌木和田野包围的村庄。以及在云雾中偶尔闪现的雪白山峰。那一定是南WWW.soudu.org迦巴瓦峰了,田蒙屏住了呼吸。但山峰转瞬即逝,云雾将它严严实实的罩住。像是深闺里的姑娘,偶然的惊鸿一瞥,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派多,60年代部队在此开设转运站并建设码头,将从水路陆路运来的物资从这里转运至墨脱县。为便于称呼取名为“派”。后来,随着背夫的搭棚屋聚集,小商贩增多,地方行政与藏族群众也进入,更名为“派镇”,随着雅鲁藏布江一带的旅游开发,背包族,团队旅游,正对这里虎视眈眈。

    ※※※

    派镇不大,黄土路,满大街的川菜馆,大部分人说的也是四川话,要不是藏式风格的建筑物和远处飘扬的经幡,还以为这是四川的某个乡镇。已是下午2点过,田蒙找到一家川菜馆狼吞虎咽一番。向他们打听夏旺和他的登山学校,店老板和伙计都不清楚。

    吃过饭,给夏旺打电话,不通,给陈雨欣打电话,也是不通;在街头茫然站了一会儿,忽然看见远处停着一辆越野吉普车。田蒙和他们搭讪。车上是几个摄影师,正争论着要不要驱车去直白村――通公路的最后一个村。他们想去拍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和南迦巴瓦峰。据当地人讲,那条路不好走,有可能部分路段发生塌方和泥石流。

    令他很失望。他们也没听说过这附近哪儿有什么登山学校。其中一个满脸大胡子摄影师,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在卷像是烟草一类的东西。他递给了田蒙一根,见他美滋滋的吸着,田蒙问,是当地的藏烟?

    大胡子摄影师说,不,是大麻。

    田蒙吓了一跳,赶紧把大麻还给他。另外一个摄影师说,你指的是不是南迦巴瓦峰登山大本营?

    田蒙说,到大本营怎么走啊?

    他说,从直白村也可以抵达,不过那条路很艰险,你不如从大渡卡乡走,去格嘎村,最后抵达当嘎,这是条大路,但也要当心,蚂蝗不少,听说还有野猪,最好找个当地的向导带路,大本营海拔多少来着?他问同伴。

    大胡子说:海拔3500米。

    我们只到直白村,他说,看着田蒙。

    哦,你们什么时候走?田蒙问。

    三个摄影师摇摇头。他们的意见仍然不统一。田蒙决定在派多住一晚上再说。也许到晚上电话就通了。反正他有的是时间。登山大本营?很可能和夏旺的登山学校没什么关系。跑冤枉路不值。

    找到大一点的旅馆,乡镇府招待所,但招待所的服务员告诉他:要接待拉萨来的旅行团,一个房间不剩。渡口客栈也是一样。田蒙想,看来今晚只能搭帐篷了。

    没过多久,一艘从八一镇开来的客船在派镇靠岸,挥舞着小旗的导游和成群结队的游客。镇子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游客们直奔镇上的兄弟饭店吃饭。田蒙则无所事事的呆在码头上,看着雅鲁藏布江。

    晚上七点过,天还没黑,这里的时差比北京时间要晚一个半小时的样子。别样的景致。镇子上空飘浮着一团乌云,乌云四周洒下的阳光照亮了对面的山峦和雅鲁藏布江,仿佛阴影在江面快速流动。三三两两的游客在岸边散步。直到天黑以后,才觉得肚子饿。在一家重庆人开的“渝州饭店”吃饭。一群胸前挂着牌子的中年游客酒足饭饱的从饭店出来。估计这是一帮开会的腐败游。在饭店坐定,只要一盘菜和一碗饭。这里的价格高的离谱。

    一盏白枳灯,灯光昏暗。他坐在剥漆的旧桌子前吃水煮肉片,和白米饭。很辣,从口腔一直辣到心里。饭店里客人不多。角落一个人背对着他,孤单的身影,好象是个姑娘,桌子上摆着小瓶白酒。她在喝酒。

    田蒙的心扑通一跳。

    抓起背包,走到她身边的长凳子坐下,闻到一团酒气。转头吩咐服务员把他的饭菜端过来。姑娘侧脸看着他。田蒙露出了微笑,说:“总是这么巧,不是吗?”

    ※※※

    陈雨欣重重打了他一下。田蒙愕然说:“干嘛打我?”

    陈雨欣杏眼圆睁,说:“为何不打电话?”

    “到了派镇之后打了的,可老是不通。”

    “是吗,”陈雨欣把手机拿出来,“怎么又没信号,什么烂通讯。”

    田蒙东张西望,说:“夏旺呢?”

    陈雨欣说:“他没在这儿。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呢,你这家伙。”

    “等我?”

    “夏旺说的没错,你是不到派多不会来电话的。我在镇上住了快十天了,每晚都在这里喝酒。”

    “每晚?”

    陈雨欣说:“奇怪么?”

    “不奇怪。你为何不给我打电话呢?”

    “懒得。”

    “喝了不少酒吧?”

    陈雨欣看了看酒瓶,说:“不多,才半瓶而已。”

    “你住哪儿?”

    “就这儿,老板是夏旺的朋友,不过好象客栈都住满了,来了一帮游客,带帐篷和睡袋了吗?”

    “带了,”田蒙说。

    “打烊之后,你就在店里睡,明天我们去登山学校。”

    “我在镇上转悠了一个下午,可没人知道那个地方,它在哪儿?”

    陈雨欣说:“在直白村。笨蛋。”

    “你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

    陈雨欣仰脸看着他,说:“要喝酒吗?”

    田蒙点点头,吩咐伙计给自己添一个酒杯。

    许久不见,但她的样子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点没变。手腕上依然带着那个古朴别致的手镯。她的头发蓬松乱披,似乎很少打整,可给人的感觉就是奇怪的舒服。以前总觉得她有些面熟,现在想起来了,她长得有几分像国内的一个流行吉他歌手。

    尤其素净,淡定的神态。

    ※※※

    没搭帐篷,就把防潮垫和睡袋取出来,钻进去开睡,伙计提醒他夜里凉,有蚊子。

    派多的夜晚安静祥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田蒙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耳朵边总有蚊子嗡嗡叫。干脆半夜爬起来,打开手电,拍蚊子。

    远处隐约传来河水的流动声,山峦的落石声,和大地的呼吸声。

    夜凉如水。

    传说藏西南就是香巴拉。藏民的牧歌常常唱到的地方:

    那里四季常青,那里鸟语花香,那里没里痛苦,那里没有忧伤,那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