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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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当你在这WWW.soudu.org个陌生的城市邂逅一个陌生的姑娘,当你在雨夜里坐在她的对面时,明明是初次发生,可有时候,你就是觉得这场面再熟悉不过,仿佛发生的一切,在你人生的道路上,其实早就在重复,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你一个人?”田蒙问。

    “恩,你呢?”

    “我和几个同事,他们还在喝酒,我先开溜了。”田蒙有些奇怪地说,“你一个人来的丽江啊?”

    “这个跟你没关系吧,”姑娘说。居然又用开瓶器打开一瓶啤酒,满满的倒了一杯,端了起来。

    “还要喝么,不怕再吐到街上?”

    姑娘微微一笑,说:“你肯定是以为我心情不好才独自买醉,是吧,其实不是的,”她眨着眼睛,说,“我是个女酒鬼。喜欢喝酒。哪怕酒量不好,我也喜欢喝。我喜欢将醉不醉的那种晕眩感觉,可很多次,控制不好自己,把自己经常灌醉。”

    田蒙想了想,也吩咐服务员给自己拿个玻璃杯,倒满一杯,与她碰杯,说:“我叫田蒙,幸会。”

    姑娘犹豫了片刻,说:“陈雨欣。”

    田蒙取出一串烤好的土豆放到自己的盘子里,洒点辣椒粉;土豆片已经冷了,田蒙大口咀嚼。姑娘说:“你是四川人?”

    田蒙点点头:“恩。喜欢吃辣椒吗?”

    “噢,不喜欢。”

    “你从哪儿来呢?”

    “杭州。”

    “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姑娘慢慢喝着啤酒,下唇一直浸在啤酒液中,目光迷蒙,似在看着田蒙,又似看着他身后的雨线,若有所思。灯笼的红光抚摩着她的脸,清纯中略带着妩媚,成熟中又带着点书卷气,不好揣度她的年纪。但肯定比自己小。田蒙想。

    “你来丽江旅游?”姑娘问。

    田蒙点点头:“和单位同事一块儿。”

    姑娘说:“那多没意思。”

    田蒙一怔:“你难道不是来这里旅游的吗?”

    “我只是路过。”

    “那……你的目的是哪儿呢?”

    “我想搭车进西藏,然后去不丹,也许还有锡金和尼泊尔。”

    ※※※

    田蒙吃惊不小。这话即便是从一个男人口中吐出,都令人吃惊,更何况是这么一个文静的姑娘?

    “你……去的地方可真够远的,”田蒙讪讪地说,“干嘛不坐飞机去呢?”

    姑娘忍不住笑了笑,说:“只有生意人还有办公务的人才会着急赶时间,我不是。”

    她慢慢的喝酒,懒洋洋的姿态同田蒙有几分象。她说:“以前是老师,假期经常出去游玩,后来干脆把工作辞了,四处走走逛逛。”

    “去不丹干什么?”

    “不知道。”陈雨欣的回答很干脆,“也许在那里找份差事,也许,继续去印度,只要签证能办下来。”

    田蒙自言自语:“在路上,像书里描绘的那样,你只有不停的行走,才能寻求心灵的慰籍吗?”

    陈雨欣说:“啊,你也读过这本书。”

    田蒙笑了笑,没言语。

    “怎么不说话?“

    田蒙说:“你在你们单位,一定很有名。”

    “为什么?”

    “辞职去流浪的人,怎么会不有名?我猜你的偶像一定是三毛吧。”

    陈雨欣又笑了,说:“也不是,可能是受我男朋友影响吧。”

    “你男朋友?”

    “恩,他是一个登山运动员,这会儿,”陈雨欣低头看了一下手机,说,“他已经抵达贡噶寺了吧。如果明气好的话,他们应该会登顶。”

    “哦,”田蒙对登山一窍不通,但贡噶山他是知道的,蜀山之王,四川的最高峰。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对他这个平凡的上班族来说。

    “就是那个戴着黑色帽子的人?”田蒙说。

    “什么?”

    “白天在车站,我看见你跟一个戴帽子的男人一块儿吃饭,那就是男朋友吧?”

    “噢,他啊,”陈雨欣说,“不是,他认识我男朋友,稍点东西给我。”

    “也是登山运动员?”

    “他啊,还属于菜鸟级别。”

    田蒙笑了,菜鸟级别,那他男朋友大概是中高手级别了,没问。他想起父母家附近有个看库房的残废老头,别人都说他曾经是登山运动员,登山时被冻掉了双脚。但没人相信。这次回去倒要好好问问那老人。

    “你怎么不去找他?”田蒙说。

    “找他干什么,他完成这次登山,至少要休息半年,我们会在不丹见面,如果有缘的话,说不定我们会在不丹的大街上碰面。”

    田蒙皱眉说:“可是不丹并没有同我国建立外交关系,你怎么过去啊?”

    陈雨欣显然也愣了一下,说:“是吗,我没想过这问题。”不过接着她又笑了,说,“到了边境,自然会有办法的。”

    “可是我还知道,中国东南的边境上毒枭出没,你一个单身女子,不害怕么?”

    陈雨欣说:“放心好啦,我走了大半个中国,不也好好的吗;不管到哪儿,肯定是好人众多,坏人稀少,这点我始终坚信不疑。”说着白了田蒙一眼,说,“你这个人,怎么尽没好话。”

    “你们不打算去香格里拉么?”陈雨欣又问。

    “不去了,没有时间。”

    “哦,我倒有的是时间,”陈雨欣耸耸肩膀,笑得很灿烂,如夜色中的兰花;说:“没想过给自己放假吗,以前我总在想,我这样忙忙碌碌的上班,下班,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每一天发生的事情,我能记得多少?我老了之后,我的记忆是否如烟花一般绚丽。”

    田蒙沉默有顷,然后说:“工作会使人有成就感。”

    陈雨欣凝望着他,用陌生的眼光。

    “我说的话很可笑?”田蒙wWw.说。

    “不是,你来过杭州吗?”

    “没有。”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我是说在丽江之前,真的,像极了一个我熟悉的朋友。”

    “哦。像我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不奇怪。”

    两人慢慢的喝酒,慢慢的聊天,不知不觉,啤酒竟也喝了不少;周围的食客渐渐少了,远处的店铺开始打烊。夜雨淋漓,夹带着冷飕飕的小风,雨点像雪花一样飘落。田蒙有些晕沉。看了看手机时间,吓一跳,都夜里一点了。

    陈雨欣精神却很好,吐了那回后,再也没吐,一直不停地喝啤酒,胃口也很好,尝试着沾点辣椒粉吃烤肉,辣得直扇嘴巴,说:“真不明白辣椒有什么好吃,你们四川人真怪。”

    田蒙笑了笑。

    陈雨欣又说:“没想到我今晚喝了这么多酒,可能是破记录了哦,”她数了一下空酒瓶,吐了吐舌头,说,“而且我只吐了一次,了不起;也许是谈话有助于酒精分解,要照往常,这么多酒下去,我早就趴桌子不省人事了。”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田蒙说。

    “古城,离大风车没有多远。”

    “那咱俩隔的不远。走吧,再喝就天亮了。”

    陈雨欣摇摇晃晃站起来。田蒙付了帐。把她的行囊背到肩膀上,还有点沉。

    ※※※

    丽江的雨,由滂沱大雨转为淅沥小雨,但仍然持续,雨点在睡梦中飘落,在脑海深处下着;田蒙回旅馆时,同屋的同事陈已熟睡,第二天一大早,田蒙就打着伞出了门。他睡不着,整夜,耳边不时回想他和陈雨欣的谈话。没想过给自己放个假吗,她说。

    烟雨凄迷的早上。像棋盘一样的古城街道,雨水哗哗流着。街道上有不少像他这样的背包撑伞旅行者。很安静,雨点随风洒落到双肩。双脚都已打湿。在广场,在幕府,田蒙翻来覆去漫无目的的乱走,像是把一本书翻烂的熟读。不知不觉,走到了悄悄墙。

    周围没有游客。他挂在墙上的坠物在雨中微微颤悸。棒棒糖的糖纸剥落了一半,雨点筛打着。看看左右无人,田蒙取下背包,从背包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水泥钉,在角落拾起一块石头,将水泥钉订入悄悄墙。然后将那坠物挂在水泥钉上。

    长时间的凝望。雨点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

    现在,他的一些记忆,能够丢在这里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