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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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淹没了去玉龙雪山的公路,玉龙雪山关闭。第二天,田蒙和他的同事们只能呆在丽江城内。但大家显然没有了第一天的兴致。不过谁都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因为据从雪山回来的游客讲,那上面正下大雪呢,对没怎么见过雪的四川人来说,那可真令人心动。

    田蒙依然很有兴致地在古城转悠。背着背包,打着雨伞,顺着古城的每一条脉络慢慢寻找。游客骤减了许多,在深巷里,雨水回响着蛰然的足音,一个人的旅游世界。在深巷里,有着一排古老的石头墙,当地人说,声音会顺着石头传播,所以这是情人们说话的悄悄墙,你可以让石头稍去你的情话。

    大雨中,田蒙看见一对年轻情侣相隔很远,将嘴巴帖在墙上,两个人都被淋透,但丝毫没有在意,对着石头说情话。

    田蒙从兜里取出一块棒棒糖,在墙面上找到一个缝隙,将棒棒糖斜插,然后又从兜里取出一个坠物,将它挂在棒棒糖上,转身离开。

    那个是一个六角形的坠物,从前的女朋友送给田蒙的,现在,这东西可以扔了。所谓的悄悄话墙,他觉得自己已经不信这些东西了。

    逛了一整天,傍晚才回到旅馆,见同事们个个都是愁眉苦脸的,问他们才知道,不止去玉龙雪山的道路被淹没,回四川的道路也遭遇了塌方,不知什么时候疏通好。

    “那敢情好,在丽江多住几日没什么不好,”田蒙倒无所谓。同事七八人,有男有女,只有他一人还没有结婚;旅游这个东西,对很多上班族来说是个矛盾体,成天在家的,老想出去旅游,可一旦出门没多久,便觉得家里更舒适更好。结了婚的人更是如此。尤其没和老公或者老婆出来的人更是如此。大家一商量,决定哪儿都不去逛了,等雨一停,路一疏通,返程。

    汽车站人满为患。买了车票的和买不到车票的旅客。在大雨中无奈的等待。暴雨成灾。他们来时乘坐的单位车子有事先回攀枝花了,同事们把买车票的重任交给了田蒙。但现在的问题是有钱也买不到车票。

    没完没了的下雨,像是全世界的雨水都集中到了丽江。在车站,田蒙看见十来个背着沉重登山包、穿着冲锋衣的旅行者。听说那是一群业余登山者――刚从海拔4223米的轿子雪山下来,在丽江逗留两天后,打算去最终的目的地青海玉珠峰。

    青海?田蒙想,那可真够远的。

    车站周围,卖吃的商贩和摊铺很多,也许他们是丽江唯一一群希望暴雨不断的人。田蒙吃了碗米线,砸巴砸巴嘴巴,有雨水的冰凉味道。忽然,他看见一个姑娘坐在不远的一家摊铺上吃饭,穿着那条打眼的军绿色裤子和一件花格子衬衣,反戴着一顶棒球帽,样子有些怪诞。

    没错,是她。

    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家伙,穿着昂贵的冲锋衣和登山靴,也戴着一顶帽子,黑色的耐克。男子的脸色有些蜡黄。两人边吃边交谈。过了一会儿,那男子交给她一个东西离去,姑娘一个人继续吃。田蒙偷偷看着她。她也许称不上十分漂亮,可别有一种气质。忧郁颓废,孤独寂寞,感觉应该是工作了几年的白领。跑到丽江来散心,或是参加了什么户外运动组织?

    姑娘突然望向田蒙。这次田蒙没有闪开。但她的目光只是扫过他的身上,没有停留。似乎在寻找什么,又或者只是无意识地望望店外的纷飞雨线。过了一会儿,她取出手机打电话。

    吃完米线,田蒙走出店铺,把伞打开,在雨中点燃一支烟;看来今天是买不到车票了,先回旅馆睡个午觉再说。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嗨――。”

    回头瞧去,见那姑娘撑着伞,站在不远的地方,向他招手;她的声音不小,引得不少过路人都回头。

    “是在跟我说话吗?”田蒙说。

    “我们认识吗?”

    田蒙摇摇头:“不认识。”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姑娘说,“我……倒是觉得你很眼熟。我们在哪儿见过?”

    田蒙忍不住微微一笑,说:“你说呢?”

    ※※※

    两个人站在雨中,各自撑着伞;田蒙很简洁地对她讲了那晚酒吧里发生的事情。姑娘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似乎不相信那是她干的。她歪着头看他。田蒙被她的表情弄得有点懵:“怎么,不相信我说的?”

    wWw. “不,我记得你了,你这个无礼的家伙,那晚也是这样很没礼貌的盯着我看,”姑娘说,“想这样寻求艳遇,未免老土了点吧。”

    “不,我只是好奇,在酒吧里背着行囊喝酒的单身姑娘,为何要把自己灌醉。”田蒙很有礼貌地回答。

    “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吧?”

    田蒙点点头,说:“的确没有什么关系。”将即将燃尽的烟头扔进雨中。转身离开。但又只走了两步,姑娘就说道:“喂。”

    田蒙回过头来,说:“还有什么事吗?”

    姑娘说:“吐了你一身,真对不起。”

    “没关系。”

    姑娘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说:“再见。”

    “再见。”

    姑娘返身回到食店,将行囊背上,很快就消失在大雨中。

    ※※※

    夜幕降临之后,雨似乎小了许多。街上行人骤然多了起来。烧烤一条街重新开张,一排排红灯笼,在细雨中发出迷蒙虚幻的光芒。四川云南一带的烧烤滩什么都可以烤。荤的如排骨、牛羊肉、火腿肠等,素的如韭菜、土豆、蘑菇,用细竹条串起来,放到木炭炉子上,再洒上辣椒粉和孜然,很多人喜欢吃。

    田蒙和几个同事在烧烤摊找了个位置坐下。食客不少,但不算喧哗。烧烤街一排摊铺的上面用半透明的雨蓬罩着,雨水被挡在了外面。人行道外的公路上积水有脚脖子那么深,没有车辆驶过。

    他们要了一箱啤酒。边吃边聊。田蒙的上司王科长请客,只是这个人日常不怎么苟言笑,喝了会儿酒,大家还是有些不自在。

    同事们酒量都不错。大家谈论天气,谈论丽江,都说,其实丽江不乍地,名气大而已,这样的古城,四川老县城多的很。

    田蒙始终没怎么开腔。

    王科长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却不爱说话,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故作忧郁深沉。他看不惯。

    大家相互敬酒。不知不觉,一箱啤酒就已喝完。王科长少有豪爽的吩咐服务员再抗一箱啤酒来,说,咱们是不醉不归哈,反正老婆都不在身边,没人会跪搓衣板的哈,小田,你没结婚,干嘛这么还这么矜持,放开嗓子喝,大不了喝醉了我背你回去,我可知道你酒量是不错的。

    田蒙勉强干了一杯。他今晚喝酒的状态不好,头有些晕沉。起身去厕所。烟雾笼罩着攒动的食客。田蒙以为自己要呕吐,可在洗手间趴了会儿,没有吐出来。长时间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冷水洗脸。

    顺着雨蓬慢慢走。走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走向了相反的方向。这时,他注意到,一个姑娘手扶着雨蓬的柱子,正对着公路弯腰呕吐。她的头伸出了雨蓬,头发被淋得湿漉漉的。

    她穿着一条军绿裤子。

    田蒙用手抚了抚额头。没想到又在这里碰到这个姑娘。她又喝醉了。她应该是坐在靠公路的座位,桌子上有她的行囊,但没有其他人。桌子上摆了不少空啤酒瓶。

    一个人喝闷酒?

    姑娘吐了不少。起身,手还扶着柱子,喘了喘息。满脸的黑发很乱,额头的雨水像是汗水。看着望着她的田蒙,一怔。

    田蒙微微一笑,说:“你好。”

    这次姑娘很快就想起来了,也用手拍了拍额头:“噢……是你,这么巧?”

    “是啊,真巧。”

    姑娘呼吸急促,又想呕吐的样子。

    “喝点醋。”

    “什么?”

    “这样不至于那么难受。醒酒的。”

    姑娘摇摇头,说:“我没喝醉,只是呕吐而已。你在这儿干嘛?”

    “我和几个同事在喝酒。”

    “噢。”姑娘皱着眉头,捂住嘴巴,将头埋在膝盖之间。田蒙挪来一个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姑娘急匆匆地去了趟洗手间。行囊仍然放在桌子上。田蒙想,这姑娘WWW.soudu.org可真够粗心的。行囊的带扣上系着一个坠物,是一只胖乎乎的小猪。

    田蒙站起来向远处望去,人太多,看不见他的同事们。估计他们还在喝酒,就在这里坐会儿也好,他不习惯没有节制的喝酒。

    姑娘从洗手间出来,精神好了许多,满脸挂着水珠子;亮晶晶的。用手揉着太阳穴,坐在田蒙对面,望着他,“你还没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