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若墙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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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垃圾袋很重,我无法将它拎起来,只得拖着踯躅前行。来酒吧工作已经两周,在这期间,我端过盘子,洗过杯子,站过门口当侍应,当过酒吧仓库搬运工,而自始自终,我都没有调过一杯酒。叉子不愿意教我,他只让我站在一旁看,或者指使着我去干别的活,我向他请教问题,他只说:“你想学,我就得教吗?你怎么这么能想当然啊,你想要什么,开口就管别人要,别人凭什么给你?米思然我现在还说不上喜欢你,你也没让我觉得高兴,你要能让我高兴了,我才会心甘情愿教你,别开口就管别人要东西,你以为这是学校呢,题目做不出来,张口就说老师我不会,在这,你喊破大天了说你不会,没人会管你,只会让你辞职走人。”他不愿教我,很快我就沦落成了碎催,哪需要,我就在哪干,干了无数的琐碎活,比在咖啡店工作的时候还要累。

    从酒吧的后面出去,是一条黑暗深长的巷子。巷子很脏,地上满是烟头,偶尔还能看见用过的注射器及避孕套,那有成排的垃圾桶,每天酒吧里的垃圾都要往那送,今天,我又被指使着去倒垃圾了。后门的门板很重,我费着劲将门撞开,立即闻到了从巷子里传来的污浊气味,可再走近,我听见了一段旋律,是那首悲怆的〈〈草帽歌〉〉。难道有人在?我怀着好奇往垃圾堆放处走去,正要掀开垃圾桶的盖子,却忽然见到,一个男人躺在地上,手机丢在一旁,一直在响,那段旋律,就是从手机中传出来的。那个男人在抽搐,口吐白沫,脸色煞白,似乎已经要不醒人事,我忍不住尖叫起来。很快,后门被打开,酒吧的领班跑了出来,领班是一个二十余岁的东北女人,她冲到我面前,问道:“喊什么呀?”我指着地下躺着的人,开口解释:“这个人,他。。。。。。。。。。”我的言语已经破碎,无法连贯,领班横了我一眼,说道:“就这事啊,幸好是我路过听见了,你喊得跟死了妈一样,哭丧呢你?这要是有哪个客人听见了,还不得把人给吓死,不就是磕药磕多了躺了么?有什么好喊的!”我尽量调整呼吸,怯怯地说道:“我去打电话叫急救车吧,人好象快不行了。”

    “叫什么急救车,赶紧进去叫两个人,把那个人给丢远点,你有毛病吧,他可是在我们的地界上出事的,你就怕别人不知道咱们这出了个磕药的是吧?就不怕有多事的给警察打电话举报我们是吧?酒吧被查封了你没工作没收入你就开心了是吧?没脑子吧你?”

    “可是现在把他丢出去他说不定会死的,他好象真的快不行了。”

    领班抓起我挂在胸前的胸卡看了一眼,厉声喝道:“米思然是吧?新来的是吧?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了?人家是生是死关你什么事?你自己生就行了,你给我记住了,自己的生死才是关键,别人的一律不到你管,你最好学会睁只眼闭只眼,哪那么多的同情心,同情心泛滥是会害死自己的,赶紧滚进去,叫人给他拖走,我还要忙别的事!”

    无奈,我只得跟随着领班进酒吧叫人。来的是两个保安,他们一脸的冷漠,将那奄奄一息的男人像拖死狗一样给拖了出去,那男人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领班从地上捡起手机,狠狠地丢了出去,手机砸在地上,霎时分崩离析,碎片飞溅开来,散落了一地,手机再无声响。我忽然想起那首草帽歌的歌词,Ma_ma_that_old_straw_hat,was_the_only_one_i_really_loved,but_we_lost_it.,no_uld_bring_it_k,like_the_life_you_gave_me.(妈妈只有那草帽,是我珍爱的无价之宝。但我们已经失去,没有人再能找到,就像是你给我的生命。)这是给那个陌生男子的哀悼曲吧,他的生命或许正在渐渐流逝,在场除了我无人悲怵,我默默地站在那,心中涌起深深的痛,我不恨冷漠的人们,因我自己亦同流合污,我能明了人们的冷漠,但亦怜悯那个陌生的男子。领班经过我身旁,说道:“第一次都是这样,慢慢就好了,米思然,如果一个人的死能阻拦了那么多人的生,那他就应该死得无影无踪,你不用那么难受,你没错,我们也没错,别以为那些穿的光鲜亮丽的白领比我们强多少。以前在国内,我是摆摊的,有回城管来抓人,我跑不及,被城管强缴了不少东西,我跟他们闹,周围围了许多的人,很多穿的都很漂亮,外表斯文,一看就是受过教育的文化人,他们也知道,这一缴,就等于是剥夺了一个人一天的收入,可有人会管吗?你也不能说他们是错的,或许东西与生命不能比,但在利益面前,都是一样的。”领班说完离去,我看着这条幽深的巷子,它那样黑,罪恶时有发生,班驳的墙上,印满了许多污浊的痕迹,若墙会说话,它会不会告诉我,过往的年年月月日日中,多少生死,多少离别,多少黑暗,交替上演印证了世间的无奈?

    我推开后门,进入酒吧,走向前台,回到人间。我忘了,我都忘了,刚才那一幕幕,别人的死我们的生,若真想枕一枕清白良心,在这是黄粱一梦。场子里笑语喧哗,人头攒动,我穿过攘来熙往的人群,走到吧台,叉子一见我,立即乐了,笑着说:“听说您大小姐刚刚差点没吓得尿裤子?怎么就那么不经吓了,人生人死,谁都有那么一天,你不麻木,自己受罪。”说完他又转身调酒,叉子一转身,我看见,在他的腰上,挂着一块玉,碧绿,滑润透亮,叉子穿着时尚,不像佩带玉器的人,而这块玉似乎一直不离身。“是块软玉吧?”我脱口而出,叉子猛地一抬头,惊诧地看着我,道:“你还懂这个,是块软玉,你看出来了。”我走过去,问道:“可以给我看下么?”他点点头,我轻轻将玉捧起,说:“碧玉,透闪石含量96%,你这块玉,色泽温润,质地纯正,是上品。”叉子笑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平时就好玩块玉什么的,多伦多大多数喜欢收藏玉的人我都认识,跟这找块好玉难,碰到个懂的,马上就是知己了。”“我只会一点,但也喜欢玉,叉子哥如果有时间,我们可以聊聊这个。”叉子笑容放大,他不知道,这是我自幼要学的功课,学的不深,但外公的意思是,什么都得会点,将来总有用。

    那晚叉子对我的态度开始好起来,一到闲暇时间,他就拉着我说玉,我拼命回忆所学的内容,硬着头皮班门弄斧,他不介意,只一昧地与我讨论。到了打烊的时候,他忽然说:“来了两星期了,也该学点东西了,要不适用期一过,你什么都不会,还不得走人?米思然,细节决定一切啊,能投其所好,不过是第一步,自己琢磨去吧。”

    我忽然明白,无论男人还是事业,攻心皆为上。

    我是从后门离开的酒吧,经过那个巷子,今夜我心情好,叉子终于肯我一点机会了。走路的时候,我的脚步都是轻快的。不经意间,手抚过那面班驳的墙面,我忽然想到,几个小时前,就在这,我看着一个人即将死亡,而我只能选择冷漠,这面墙见到。几个小时后,我得到WWW.soudu.org了些好处,欢欣雀跃,似乎已忘却了之前的悲凉,这面墙亦见到。若它真的会说话,它会不会告诉我,过去的过去,有多少曾经心怀悲悯的人,因为要活着而抛弃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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