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他来了,给了我一点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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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真的是他,曲哲,他现在就坐在我这间小小的陋室里,安详平和,他是这满室的光彩。

    他一如旧年模样,留着干脆利落的平头,穿着深灰色的呢子大衣,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指甲,手腕上戴的,依然是那永远不变的百达翡丽。时光荏苒,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岁月,滋养了他足够的风采。

    苗小春在用电脑放歌,平日我总嫌她听的歌俗,可是今天,她却十分应景的放了那英的《船》

    他往我这岸漂来

    身上满载的是风采

    不见他手中的舵

    只见他的骄傲和自在

    自在的就像是为我而来

    这个男人,自十五岁第一眼见他,便是我的毒药,九百多个日子过去,他依旧我住在我心底的那个人。现在他来了,为我而来。

    我看了一眼苗小春,还未等我说话,她就知趣的离开了房间。

    曲哲起身向我走来,“思然,我来了。”他说,我来了,十五岁那一年,他在海边找到被父亲伤的悲痛欲绝的我,告诉我,思然,没事,安全了。他是我在这颠沛流离俗世中的一抹光线,在我孤苦无依时出现,让我的悲伤有了去处。

    我们坐在床上,他捧着我的手,把脸放在我手掌中,轻轻摩擦,“思然,你到底吃了多少苦,手都糙了。”接着,深深的一吻烙在手心.我不再悲伤了,也没有流泪的欲望,准备的千言万语都不需说出口,他都明了,全都明了.

    曲哲告诉我,他知道我们家出事后就找了母亲,他帮忙了,却无济于事,他不敢问我的电话,也劝说过母亲让我回来,母亲不同意,他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要了我的地址,他想见过,一刻都不能耽搁.

    时光仿佛静止,我们相互依靠着坐在床上,他握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我想说我爱他,我真的爱他,与爱情无关.这小半生,我总觉得饥渴,仿佛是一只蜜蜂,将那甜若蜜的爱当成食物,畅饮不停,才能成活.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哪怕是方子行那点根本算不上爱的爱,哪怕是许骐那点不过是一时情迷意乱才衍生出的爱,我都如饥似渴的扑过去吸食,为爱而生,就是我生存的意义.

    晚上曲哲带我去吃饭,一进餐厅,恍如隔世,铺着雪白餐布的桌子,挂着流苏的窗帘,衣着笔挺的侍应,精致的菜肴,现在看来,绚烂迷离,这真是前世的事了。

    曲哲让侍应开了一瓶一八二七年的马德拉酒,琥珀色液体缓缓注入酒杯,流光溢彩,我看呆了。曲哲忽然说:“思然,还记得我教你怎样品酒么?这是全世界酿造方法最奇特的酒,值得一品。”我心想,我这双手,早已端惯了咖啡,我这双手,早已洗惯了碗碟,再拿起这斟满昂贵红酒的高脚杯,怎么看怎么可笑。

    菜肴陆续被端了上来,雪白的圆盘中盛着烤的金黄的羊排,上面铺着淡黄的芝士,旁边点缀翠绿的香草,印着淡雅花纹的耳杯,嫩红的牛肉块在熬的厚稠的汤中浮动,混杂着小豆蔻的味道,暗香浮动,鲜嫩的龙虾横躺在翠色欲流的生菜上,腹部被刀略微的剖开,上面洒满细碎的甜罗勒,真正让人垂涎欲滴。

    餐厅位于加拿大国家电视塔,一千英尺的上空俯视地面,华灯璀璨,车如流水马如龙,盛世夜景尽收眼底,衬上这满桌在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饕餮盛宴,繁华妖娆尽现,这的确是我的前世,可如今我只觉胃酸上涌,只愿大快朵颐不做他想。之前我嗜爱如命,这一秒我嗜吃如命。我是变了,粗糙的生活磨糙的我的神经,我饿,我真的饿,肚子里只需要油水,肥美的食物成了我的追求,今天,是2002年最美好的一天。

    曲哲只一昧的笑,看着我毫无仪态的大吞大嚼,眼里尽是娇纵。

    吃饱了,就有时间去忧伤,我发现自己是那样的眷恋浮华,一点一滴的精致让我不舍离去,我曾在以丰足的金钱做铺垫的情况下享受了整整十七年的繁华盛景,我从此山中被命运之手驱逐出来,可我想再进去,我想回去,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有足够的资本带我回到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世界,我是虚荣,我是贪恋安逸,我可以接受困境,但我已经被折磨的不堪重负,我想让他救我,起码现在,只有他能救我,并且,我是那样的坚信他是对我有求必应。

    饭后曲哲与我在市中心闲逛,我挽着他胳膊一路喋喋不休,像是又回到十五岁那年。我觉得快乐了,忘记了所有凄楚,这好象就是我的天赋,无论再悲伤,无论是谁,只要能让我看到一点希望,我就能迅速的将一切烦恼抛向九霄云外。后来邹苗老说我没心,这可能就是没心。

    我们过马路,曲哲小心翼翼的牵着我的手,我觉得幸福,这个男人是我生命中的里程碑,将我从那寡淡凄切的生活中带入有着无边风月的情爱世界,他有宽厚的肩膀,能够供我依靠,

    高大的身躯,能够为我我挡风遮雨,宽大的手掌,足够温暖我的体温,我给了他全然的信任,我有理智拒绝许骐,因我知少年人永远心性漂浮,但我拒绝不了他,他才是什么都有的人,最重要,他足够的成熟与安定,我要他救我,我要过去的生活,由他带路,我放心。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曲哲你能带我回家吗?

    笑容从他脸上瞬间消失,他的眼神不再与我交集,许久,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说:“思然,这得你妈妈同意才行,我怎么能?”

    我步步紧逼,自信满满,“你来看我,你是专程来看我的,你看我现在这样,你忍心么?”我几乎要哭了出来。

    “思然,这次我来多伦多,也是有别的事,当然看你是最重要的,我是不忍心,可很多事,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

    煞时,我尴尬不已,还是太年轻,我天真的以为我是诱惑,我以为他是为我而来,他的确是为我而来,不过是旁带了别的事情。

    不甘心,我低头在提包内翻找电话,我要给母亲打电话,我要她答应让我回来,凭什么父亲的错要让我来承担,我为什么非得在这过着贫下中农的苦日子。电话接通了,母亲的声音疲惫苍凉,我冲着话筒就嚷:“妈妈,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曲叔叔来看我了,你让他带我回家好吗?我真的过不下去了。”

    母亲一听就急了,她的语气严厉非常:“思然,你回来干什么?家里现在这样,钱是紧,但还是能给你汇过去的,足够你生活,你可以不用去打工,可以住好一点的地方,你回来,没学历没一技之长,能干什么?”

    “回来我可以继续读大学,非得在国外读么?”

    母亲沉默了,我声嘶力竭的哭诉自己的困境,“好了,米思然,我每个月给你汇的钱,真的不够你生活?语言学校的学费也都给你交了,按道理说,你现在只需要去考个升学试,就能去申请读大学了。”

    她戳到了我的痛处,我自以为瞒天过海,还是被她猜疑了。母亲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游移,连连逼问,我只得如实相告了自己在语言学校留级的事。

    母亲破口大骂,最后,她说:“思然,你就不争气吧,怪不得每个月给你钱了还要出去打工,我还当你是懂事了,知道独立,原来钱都拿去交学费了,那这样就更不能回来了,你爸爸的事已经让我们家颜面扫地了,妈妈在你姨妈她们那根本抬不起头来,别人还安慰我,说思然还在国外读书,等学回来了,怎么说,也有个国外的文凭,你倒好,连语言学校都毕业不了,你那些表哥表弟都在国外读书,一个个都成绩优秀,我现在就指望你能给我长脸了,你就这么回来,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我明白了,她是觉得我就那么回来了,是让她无颜见江东父老,她是怕我让她再无尊严,她就是那砸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尽管那只骆驼,也是咎由自取。可我真恨她,我宁愿她是怕我糟蹋了自己的前途,而逼我留在国外,可她,真正在乎的,不过就是那张不值一文的脸面。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落我,我厌恶至极,狠狠的按下结束键。

    回头盯着曲哲,他依旧不语,我喊:“曲哲,我妈不同意,你就不能偷偷带我回去?”

    “什么叫偷偷?思然,你妈妈不同意你回去,我带你回去,算怎么回事,你妈要是知道了。。。。”

    “曲哲,不让她知道,我就跟着你,做什么都行,当二奶都行。”我没有廉耻了,原本我以为,生活已经消磨了我所有的虚荣,原来贫瘠能更加刺激起虚荣,我向往安逸,我和李美毫无区别,只不过,我比她挑剔,我挑肥拣瘦的要给自己寻个良主,现在我找到了,我和李美一样,疯狂的扑了过去。

    曲哲似乎被我吓到了,我对他步步紧逼,让他如困兽般恐慌无助。最后他说:“思然,你真不该说这样的话,我不能带你回去,回去了也不可能不让你妈妈知道,既然现在她都知道了你真实的情况,那你就安心读书,回国读大学不是不好,可这的学历含金量更高,你要照顾好自己的前途,好好的生活,好吗?”

    “就是这些原因吗?”我继续逼问,我觉得不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这些理由过于冠冕堂皇,我和他之间,暧昧纠缠,他于我,不再是个长辈那么简单,他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一定另有隐情。

    “思然,我就那么带你回去,要真不让你妈妈知道,你说,我们之间算什么?单纯是长辈同情晚辈给予帮助,还是。。。。?久了,别人都会知道,也不知道,他们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半,多伦多的街道上已人烟罕至,我们站在市中心的街道上,身后是鳞次节比的高楼大厦,大厦的灯光亮如白昼,这就是我生活了近一年的城市,命运将我安排到这,我一步错步步错的走到今天,命运将超过我承受范围之内的苦难凌驾于我身上,我依旧带着十八岁少女的天真,等待王子的救赎,现在王子来了,他说,对不起,你不是公主,所以我不会救你。我与曲哲,也许曾经真的有过爱情,他对我有着深深的怜爱与疼惜,但那是在绝对安全,不会损及他名誉的范围内,他不会,也不想,为我,做出任何牺牲与改变。别人会说什么,别人会说,曲哲真是老牛吃嫩草,还是自己老朋友的女儿,他会名誉扫地,他怕名誉扫地,他四十一岁了,有家有室,有头有脸,他如何能,为了我这个小红颜去冲冠一怒,不惜一切?

    能给女人好处的,确实是男人,无论是给了我点热闹的方子行,给了我保护的许骐,给了我希望的曲哲,他们都给了我好处,但他们永不能救我于水火。小时候外公说,这世上,总要给人一点好处关系才能长久,自己才能受益。现如今,我除了这副臭皮囊与年轻的身体,还有什么能给人好处的,我没有做交换的资本,我只能自惭形秽。

    我没有哭,眼泪已经无济于事,眼泪是女人的武器,但非无所不能,起码在自危的男人面前。

    曲哲要送我回家,我拒绝了,我知道,从今日起,他将会对我退避三舍,对一个为了自己安逸生活都能高嚷着给人做二奶的女人,他只能退避三舍,他怕稍微对我再温存些,我又会燃起希望纠缠不休,我知趣离开,也就算是为自己略略留了些脸面。若我不是米思然,不是他朋友的女儿,或许今日,这比生意还能做成。后来我每每回忆起这一段,都为自己当初的狗急跳墙感到羞愧。我与他,终究是要翻过新页,再有交集,也是回归了本元,曲叔叔,小侄女。

    他来了,给了我一点爱,他来了,泯灭了我最后一点希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