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疑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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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家到学校,要坐上一辆编号为502的电车,途中经过唐人街。华人到哪都保持着勤劳的特质,天刚亮,就能看见诸多商户已经开门打理店铺准备做生意,年复一年,日一复一日。每一代新的移民来到,找到写着ChinaTown的地方,觉得,那就是家了,接着生根发芽,勤恳劳作,繁衍生息,再回去,已是乡音无改鬓毛衰。百年来华人的荣辱兴衰,短短的一条街道即可见证,而现在,这就是我的家,在这遥望故土,在某些时候,觉得离家又近了。

    记得刚来那会,方子行、我,与许骐他们总爱去唐人街上一家名叫“金石”的港式茶餐厅里吃饭,王谰总喜欢点那的咖喱牛肉饭,一边吃还一边说,这里,也就是这个饭还能吃。方子行爱喝那的红豆冰,每次经过金石,我都会打包一份带走。如今爱吃咖喱牛肉饭的人已到了另一个世界,爱喝红豆冰的人已经远在天边全无消息,再回想,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回到学校,刚出电梯我就看见许骐与蒋沁谚正站在走廊里说话,许骐见到我,只扫了一眼,立即将视线移走。那次我们偷欢未遂,又遭遇了因情而亡的王澜,一夜疏远,仿佛良心发现,我竟觉,在爱情中,背叛是种罪恶。

    我觉得那是罪恶,许骐却在上课的时候给我传来短信,上面写着,我在停车场等你。罪恶感wWw.只持续数秒,即被冲动与好奇取代。女人在男女关系问题上其实难以矜持,尤其在对待自己喜欢的男人上,贞女与荡妇,一念之间。所以在犹豫数秒后,我回了句,我马上下去,便如约而至。

    许骐的车停在停车场一个阴暗角落里,我们坐在车内,谁都一言不发,半晌,他抬手,打开了音乐,是首老歌了,杨紫琼的《爱似流星》,里面有段歌词唱的抑扬顿挫:

    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

    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

    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会在乎

    我听着,心里一阵酸楚,从中国大陆最南端的一个城市到这靠近北极的国家,乘飞机,需要十五个小时,在一万尺高的空中我曾通过窗户往外看,外面一片漆黑,连家的方向都找不着,等到终于尘埃落定,才发现连站着都发虚。还是太年轻,年轻的一路前行都忘记了给自己标记坐标,再找不着回去的路了,我与当初那个米思然渐行渐远。

    我开口问许琪:“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听歌?”

    他说:“那你来干嘛来了?”

    “来见你呀。”

    他忽然扑过来将我压在身下,上回的剧情重演,我们更加热烈,诱惑是罂粟,让年轻的饮食男女上瘾,我们彼此有好感,肉身一接触,留下痕迹,此后念念不忘,是欲望,深藏在每个人灵魂中的欲望,我天生不懂得如何压制欲望,只被这欲望驱使与燃烧,哪怕万劫不复,我也无悔。我紧紧抱着许骐,他带着一心的背叛与我偷情,我带着一身的寂寞与他欢好,与欲望有关,与爱情无关。许骐迫不及待的要解开我的衣杉,我终究忍不住问他:“蒋沁谚没满足你?”他一怔,说:“米思然你真会煞风景。”便松开手,颓然倒回自己的座位上。

    我忽然发现悬挂在后视镜上的水晶豹子已经没了踪迹,我问许骐,那个水晶豹子呢?他告诉我,用腻了,扔杂物箱了。

    我想我不再会对他抱任何幻想,没有一个女人会真心想做他人的性伴侣,连苗小春这样的女人都不会。茫茫人海,一个弱女,偶尔抚摸自己的肩膀,发觉凉薄不堪,越发想觅一个宽厚的肩膀让自己依靠,那是一生一世的肩膀,而许骐给不了我。有些男人生来就什么都有,便什么都不会珍惜,其实他们谁都不爱,当初苦苦寻来的物件,玩腻了随即丢弃,不带任何情感,于他们,是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多的让他们连爱不需要有,只需被爱。而女人不同,她们是各个城市中的爱情狩猎者,昼伏夜出,终日搜寻猎物,可不具备猎人的果断与残忍,最终被猎物所伤,却在爱情面前永不言伤,前赴后继,可歌可泣。

    许骐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他忽然说道:“思然,你把我当花花公子对吧?觉得一个女人满足不了我,我就找个失恋者,趁虚而入。”

    我不回应,他继续说道:“思然,你今天看见我与蒋沁谚说话,其实我当时正想跟她摊牌,看见你来了,我反而说不出口了。我还是想跟她分手。。。。”

    “然后跟我好?”我抢白了他一句。

    许骐静静的看着我,我觉得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不曾见过这样的许骐,面泛红潮,眼中写满忐忑。

    “思然,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冬天吧,方子行领着你把你介绍给大家,你只会笑,说话很少,我当时想,这女孩真干净,眼睛里一丝欲望都没有。后来你跟方子行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受伤。有一次他当我们面骂你,你忽然看了我一眼,眼睛红红的,都快哭了,我当时真想冲上去抱着你,我想保护你,但我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后来你们家出事了,你躲着我们,我着急,等到你把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就发现我忍不住了,我想跟你好,我想保护你,我想让你不再受到伤害,这都是真的。”

    我想我已经不再需要反问他他要是跟我好了,蒋沁谚该怎么办了?答案是一千零一次的旧戏码,不过就是爱情面前,人人自私,我不爱她了,与其拖着,还不如好聚好散。曾经在某一刻,我心灰意冷,见到光就扑上去,不愿管任何人死活,可我现在明白,人可以不管任何人死活,但一定得管好自己的卑贱小命,我的命已经贱若草芥,随便一个人都能把我歼灭,许骐不会是忠诚的伴侣,他有的东西太多了,他甚至不会害怕失去,一个不害怕失去的人生性凉薄。他对我是真真的好,百般呵宠,千般保护,把人类天生同情弱小的欲望错当成爱,看我不为所动,他把自己变成诱惑,我只差一步就上了钩。

    我不能,真不能,他始终会将我抛弃,也许依旧会殷勤照顾,不过是念个旧情,而终会将我伤的千疮百孔。我说许骐对不起,我不愿伤害别人。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都在自嘲,其实我哪有那么好心,我不过是怕伤害到自己。我与母亲一样,在父亲与我之间,她选择忠于爱情,而我,在爱情与自己之间,我忠于了自己。我们皆是自私,亦或,方子行那一下来得太狠,让我将疼痛记得印象深刻,此后不敢再逾雷池半步。

    老好许骐最大的好处在于从来不为难女人,他只说,:“思然,那我们继续做朋友,永远。”

    我松了口气,到底是没得罪他,我哪敢得罪他,我一个已经算是贫困的孤女,能与富家子弟做朋友,别人嘴里漏口掉下的渣就够我吃十天半月了,我需要他们,无论精神还是其他,终是变了,营营役役,半刻都不敢放松,半个人都不敢轻易得罪。

    刚走出停车场,手机忽然响了,我一接,发现是苗小春,她操着一口不咸不淡的广东普通话在电话那头吆喝:“米思然啊,我跟你说,你没事你就快点回来,有个老男人来找你,说姓屈,说打你电话打不通,你刚才在哪里啊,怎么打都是没人接。”

    我脑子里迅速出现了一个名字,是曲哲,他来了,苗小春说错了他的姓,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曲哲,“米思wWw.然,说话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还有,干嘛一直不接电话。”“我刚才在停车场,信号差,接不到,我马上回来。”

    我无心再与苗小春应付,也无心再去上课,挂了电话我就打算马上打车回家。

    曾经无数次,我在梦中见过他,曾经无数次,我希望他能来给我擦眼泪,我真怕自己会失望,我真怕那不是曲哲。

    这样的忐忑,一直跟随我到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