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每一块砖石都经过权威的计算与测量，号称“最精密的宫殿”内，面对技术王国咄咄逼人的女王，两位帝国特使反客为主，竟直接以战争相要挟。
这两人虽衣着简便，其中一位还是女性，但言词锋利，神色淡然，倒是有些帝国初建时的遗风。
希尔维奇女王毕竟继位时间不长，经验略显不足，虽有日益强盛的国力作为后盾，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不过，这到底是一位不输于男子的女王，现在让她如此尴尬，难保日后不会兵戎相见。
就在这时，原本堆着笑脸，始终一言不发的帝国外交官达蒙·佩里打破了僵局。
“尼布拉特使，”这个40来岁，略显发福的男人开口提醒特使，“你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向陛下说明吗？至于要不要引进回复术这种小事，和陛下的终身大事比起来，不是放到以后再慢慢谈比较好吗？”
听到这话，弗斯·尼布拉一反常态，哈哈一笑，气氛顿时有所缓和。
“陛下，真是对不起，我目光短浅，光顾着纠缠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倒把我此次出行贵国的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其实，我这次来，”他躬身对女王行了一礼，“是专程替人来向陛下求婚的。”
“求婚？”希尔维奇女王一脸愕然，又有几分好奇，“特使，你要替谁向我求婚呢？”
“陛下，你刚才既然提到了老人战争，那你应该知道曾在老人战争中大放异彩的教廷圣殿骑士团现任总团长，帕里希·托雷斯吧。”
“你说的是那个……神之鞭？”
“要是知道陛下居然叫得出他的别名，托雷斯大人一定会非常喜悦的。”
“可是，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托雷斯阁下为何要向我求婚呢？”
“陛下，难道你忘了吗？11年前，你受邀出席了帝国两位共治皇帝的登基典礼，在那之后的舞会上，你与托雷斯大人相识，并订下了婚约啊。”
“什么？！……呃――好像，好像是有这回事情，可是，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孩子，不能算真正的婚约吧。”
听女王这样说，站在弗斯身旁的卡诺修女忽然昂起头来，表情严肃地说道：“陛下，托雷斯大人可是一直将你和当初的约定牢记在心啊。他自知与陛下存在身份的差距，所以才一直将此事埋藏心底，努力奋斗多年，直到如今功成名就，才特地命我们前来提亲。这些，都是他亲口对我说的，绝无半句戏言。陛下，你该不会认为，圣殿骑士团的团长位轻身卑，配不上你这位女王吧！”
“怎么会呢。圣殿骑士团在教廷、乃至帝国的实力，我也是有所耳闻，而且托雷斯阁下近期还被两位皇帝册封公爵，这我当然也知道。从我个人来讲，对这位传说中的神之鞭也很是钦佩，若他成为我国国民，对亚雷亚尔绝对是一大幸事。”
“陛下，”弗斯听出了女王口中讨价还价的意味，急忙插嘴说，“这毕竟是一桩婚事，所以首先还是有必要确定男女双方的意愿。托雷斯大人对陛下始终是一心一意，只是不知陛下对托雷斯大人……”
“特使，我不妨直言。虽然我之前并无意与帝国人士结合，但如果是这位托雷斯公，我还是抱有期待。可是，毕竟时隔多年，我们一面未见，就谈及婚嫁，这未免太草率了些。不如请托雷斯公前来我国，共叙儿时之情谊……”
说话间，女王的语气已是越来越松动，看来她虽然已忘了过去的帕里希，但的确对现在这位“托雷斯公”怀有好感。
“陛下，你贵为一国之君，当然不能让你主动去见托雷斯大人，要大人来贵国见你，也是合情合理。可是，托雷斯大人毕竟身为教廷的军事首领，又位列帝国公爵，如果来见了陛下以后，却又被当场拒绝的话，那教廷和帝国的声誉，恐怕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啊。”
“特使的意思，是要我必须当场答应下来么？”
“哈哈，怎么可能！陛下多心了。唉……说起来，我也曾劝托雷斯大人缓一步再向陛下提亲，谁知大人却心急如焚，刚一册封公爵，就命我等前来贵国，要我们务必替他办妥此事。也不管对方乐不乐意，实在也太不识大体了些！”这个人似乎不忘记自己代表哪方，越说越不客气，“事到如今，陛下既然无法定夺，我倒有一个建议：不如陛下也派一位可代替陛下对此事作出判断的全权代理人，往帝国一行，替女王见一见托雷斯大人。”
“……可以替我作出判断的人？”希尔维奇女王有些犹豫。
“陛下，如果你相信我的判断力，这件事情，可以交给我来处理。”漂浮于透明器皿中的医师代表迪盖克兰忽然插嘴说。
“我当然相信你的判断力，不过，这件事情，光有判断力是不行的。”女王想了想，“特使，这的确让我很为难。能够代替我作出判断，决定婚事的，我只想到了一个人，不过，那个人是绝对不会离开亚雷亚尔前往帝国的。”
“是谁呢？陛下。”
“是我的妹妹，泰克罗里奇公主。”
“公主？既然是陛下的妹妹，为何一定不肯为陛下分忧解难呢？”
“她是一个柳叶刀。”女王看出了特使的迷惑，“还需要进一步的说明吗？用你们的话说，她痴迷于‘用器械解开凡人的所有秘密’，整天呆在病房中，连我这个宫廷都不愿踏入一步。她是一个就连跟我这个做姐姐的女王说几句话都认为是浪费宝贵时间的人，你觉得她会答应出使帝国么？”
“……陛下，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桩婚事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公主是否肯代替陛下出使帝国呢？”
“可以这么说。”
“不能找到另外的人替你作出决定了吗？”
“尼布拉特使，我想问问你，你能想到几个可以替你全权决定婚事的人呢？”
“……”弗斯·尼布拉没想到女王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有些狼狈地挠了挠头。
“特使，就请你多呆一段时日。”说着，女王转向了医师代表，“迪盖克兰，这件事就交给你吧，你一定要尽一切可能说服公主。”
“愿意为女王效劳。”迪盖克兰在液体中姿态优雅地鞠了一躬，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陛下！”弗斯紧跟着提议道，“能不能让我们和医师代表一同去见公主呢？这是我们出使贵国的主要任务，因此，希望也能尽力。”
“这可是一件苦差事，不过，既然特使这样要求……好吧，”女王点了点头，“我准许你们一同前往。”
“谢陛下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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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雷亚尔的王城，利凡，此处不仅是这个技术王国的政治中心，同时，在利凡辖区这一广袤的平原上，还有着得天独厚的河流系统。经由利凡辖区的水路，往北可至帝都美伦曼基，往东可达地精共和国费罗罗，由南则可前往教廷所在地蒙托亚。由于有着这样贯通东西南北的河流通途，利凡辖区很自然地成为了一个国际性的贸易市集。
分散于辖区各地的系列市集，大大小小有四十之多，其中又以七个大市集最为著名，而位于利凡城中心区的伽鲁多市集，也正是七大市集之一。
奥萨历362年8月21日下午3时，来自拉栖利梦帝国的一行人正经过伽鲁多市集。身处四方玻璃柜的柳叶刀代表迪盖克兰被一辆轻巧的木制车辆推动着，行在最前面；后边远一些的地方，帝国外交官达蒙与特使弗斯走在一起；另一位特使卡诺修女独自走在一边；随行的十来名护卫人员分散在他们的周围。
第一次来访的卡诺修女看着市集内琳琅满目的商品，穿行如梭的人流，觉得格外新奇，不禁频频侧目。由费罗罗地精的商船运抵，来自东方诸王国的香料、药材、染料、调味品、丝绸、瓷器价格昂贵，却吸引了最多的客户；因为亚雷亚尔的技术优势，生产的布匹价廉物美，布匹摊位也是热闹非常；来自帝国北部密林地区的上乘毛皮和木材，产自本地、声誉极好的葡萄酒类；各类青铜与黄铜制的生活用品；被严加看护的珠玉、宝石、金银饰品；质量与价格浮动均很大的各类武器；以及大量批发的各种原材料和半成品，都用异口同声的腔调在述说着此地的繁荣。
不过，当看到教廷专用的琥珀念珠被成堆地胡乱放置在地上时，原本心情尚好的修女只能无奈地别过脸去。
前边几步远的地方，特使弗斯与外交官达蒙正鬼鬼祟祟地咬着耳朵。
“特使先生，恕我直言，我在亚雷亚尔已经呆了不少年，亲眼见证了这个国家拒绝魔法与神术，潜心发展技术与经济，国力日益强盛。不夸张地说，亚雷亚尔已到了足以也必须扩张的地步，这个王国的存在，对帝国已是一种威胁。”
“外交官，这个我非常明白。要不是因为希尔维奇女王继位不久，根基还不牢固，搞不好他们已经找借口跟帝国开战了。”
“既然你明白，为何还要向他们提供教会的援助？回复术将大大帮助亚雷亚尔的国民增强体质与战斗力，而你所承诺的伍一税，完全可能成为将来军费的一部分啊。”
“援助？不、不、不，我们提供的不是援助，而是……毒药。”
“毒，毒药？”
“在教廷雄厚财力的支援下，我们可以将回复术的治疗费用降至最低。你也知道，在许多方面，回复术的治疗效果都优于亚雷亚尔的传统医生。用不了多久，我们的这种恶意竞争就会让那些玩弄刀剪的医生失去立足之地。他们要么只能离开这个国家去发展，要么只有转行，不出一两年，亚雷亚尔的医师行会将不复存在。”
“这又怎么样呢？”
“这又怎么样？直截了当地说，亚雷亚尔的整个医疗系统将会被帝国的教廷所控制。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这些修女拒绝施行回复术会怎么样？如果同时教会不再向亚雷亚尔输送修女又会怎么样？他们的传统医生已不存在，生病或受伤后得不到有效治疗的国民将出现在每一条大街小巷，甚至遍及宫廷，如果恰好在这个时候，帝国向亚雷亚尔宣战，外交官，你觉得这样一来，他们会怎么样呢？”
“……他们，他们也可以强迫修女施行回复术。”
“强迫？回复术是神术，须得有信仰才能发动。况且，说实在的，外交官，你太不了解那些修女了，她们是神职人员，忠于的是神，而神在人间的代言，是教廷。有必要的话，只要教廷一纸命令，她们中的大部分人，可以做到集体殉教。强迫她们？没人可以强迫她们。”
“……这个计划，实在太残忍了。可是，我想问，如果在传统医生失业期间，王室用国家的力量对医师行会加以扶持呢？这样的话，教廷不是就得跟亚雷亚尔耗下去了吗？”
“不愧是外交官，一眼看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没错，那样一来，计划就可能夭折。所以嘛……才需要用上那位神之鞭大人！只要他与女王成亲，就可以协助教廷左右亚雷亚尔的政局，阻断那些不安定的因素。”
“连，连帕里希大人的婚姻，也可以拿来利用么？”
“外交官先生，在你我的心中，有一件东西，不是应该永远放置在最高的位置，其利益高于一切么？”
“特使先生，你指的是……”
“为了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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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在伽鲁多市集里出现了一阵骚动。
“强盗！他抢了我买的首饰，快抓住他！卫兵！卫兵！”
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跳上各个摊位，踩着价格不一的商品夺路而逃，后面几个人正追赶他，市集周围的卫兵也移动着，试图截住那名男子。
一瞬间，连帝国特使一行人也被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刺客就在那个时候现身了。
“弗斯！小心！”最早觉察到异常的是卡诺修女，她第一个作出反应，试图拦下从街边低矮建筑上一跃而下的那个灰衣人。
但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神术的劣势在这里尽显无遗，修女还未来得及施展任何一个防御神术，灰衣人已从她身边闪过，直扑特使弗斯与外交官达蒙。
弗斯轻轻把外交官往旁边推了一下，但他立刻发现这是一个多余的动作，因为下一个瞬间，一把匕首已深深地插进了他自己的胸腹间。弗斯带着不肯相信的表情，倒了下去。刺客随即跃入了市集的人流中。
惊叫声、怒吼声与嘈杂的叫卖声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弗斯！”卡诺修女赶过去抱起了同伴，“你不要说话，我马上替你治疗。”
她先施放了一个防护神术，在自己身体周围形成一道弧形的屏障，以便阻断干扰，随后，她一把撕开弗斯的衣服，取下手套，将冰凉的手掌贴在了伤口处。出于谨慎，她没有立即拔出没柄而入的匕首。
“别浪费你的信仰了，修女。”弗斯的脸色苍白，嘴里却还不干不净，“你那种骗人的回复术对我不起作用的。”
“别说话！”卡诺修女怒喝着。
但当她发觉自己的回复术的确没有任何作用，弗斯的血仍不断从伤口边缘流出时，她抬起头来，冷冷地望着正密切关注着情况的医师代表迪盖克兰。
“他是一位帝国的特使，代表着教皇与皇帝的前来出访贵国，要是他在这里遇害，要是他在这里遇害的话……”她忽然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但修女随即振作起来，又厉声说道，“我要你们给他找最好的医生来！”
“特使，请随我来。”迪盖克兰沉着地从嘴里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在这个医师代表眼中，他人的生死早已是习以为常。
修女点了点头，她帮着侍卫将弗斯放在了一辆运送货物的平板车上。
“弗斯！弗斯！你觉得怎么样？”
“挨了这样一刀，你还能觉得怎么样！”因为用力说话，弗斯·尼布拉痛得咧起嘴来，他接着骂道，“真他妈的不长眼睛，我们都是特使，为什么刺我，不刺你！”
忿忿不平地勉强说完这不近人情的话后，他就昏了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