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回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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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伯虎一席话,说得梅娘勃然变色。不过变色也只是一瞬间,梅娘很快恢复常态,笑道:“唐解元你可别吓唬我啊,就算是宁王的人来了,也是要讲道理的么。连唐解元都说九娘的价钱不贵,宁王难道出不起这个钱?”

    唐伯虎问:“梅娘要相信宁王讲道理,尽管等几天看。天大的祸事就要来了,梅娘你可千万别大意啊。”

    说完,眼睛就又去看字画,不再搭理梅娘。

    气氛一时尴尬,梅娘的心里又忐忑起WWW.soudu.org来。想开口吧,知道唐伯虎是在剁价钱呢,怕被动吃亏。不开口吧,又真害怕,万一宁王的人到了怎么办?宁王抢亲的事情,其实她也是知道的。

    唐伯虎等了半晌,见梅娘不吭声,就又问:“梅娘可知道,吴天行本来也是对九娘有意的,昨天怎么一见我的面,就走了呢?”

    梅娘说:“我也奇怪呢,九娘也说不清楚,就说她一换衣服的工夫,吴天行就走了。不知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唐伯虎道:“吴天行本不知道九娘去苏州的事情,就算知道,也不知道是谁请去的。昨天是我一时不慎,说漏了嘴,讲到季安国和宁王。老吴听了,哎呀一声,站起来说,我可不想和宁王争女人。就这一句,便飞快地走了。”

    梅娘马上就问:“吴天行怕得罪宁王,唐解元就不怕么?”

    唐伯虎道:“我和九娘一见倾心,别说宁王了,就是天塌了,我们也是要在一起的。反正我不怕,大不了和九娘死在一处,又能怎样?”

    这句倒不是大话,唐伯虎还真是这么想的。

    听话听音,梅娘是伶俐人,被唐伯虎这么一点,立刻明白了,沈九娘正值青春年少,最漂亮的年龄。这回露了行藏,恐怕各路人都惦记着她呢。女儿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结冤仇。现在她不仅是棵摇钱树,还是个烫手的山芋呢。要怪,就怪自己太招摇,为了季安国那几百两银子,答应叫沈九娘去苏州。想到这里,就问:“那么唐解元有什么想法呢?”

    唐伯虎道:“唐寅一直感谢梅娘,把九娘带大。所以,银子是断断不能少的。只是一千八百两,搁谁都得凑上个十天半月,恐怕到那时候,宁王的人一来,便是一两也赚不到了。所以,唐wWw.寅斗胆,和梅娘讲个价钱。九娘今年十六岁,按一年用度三十两计,应为四百八十两,咱们翻一倍,凑个整,一千两,怎么样?”

    这梅娘还在沉吟犹豫,唐伯虎却唤唐庆:“把那大包放桌子上。”

    唐庆答应一声,把包袱往梅娘面前一放,解开,登时白花花的一堆大银锭露了出来。唐伯虎道:“我来扬州,不方便多带钱,这是随身的四百两,就当作定金好了。梅娘若是答应,就收了去。”

    梅娘看见现钱,眼睛都亮了。那吴天行虽然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主,嘴里千两百两地说,却抠门得连一分银子都没露过,自己还赔了不少茶钱呢。全没料到唐伯虎这么爽快,大把银子当场就拍了出来。

    唐伯虎又从唐庆手里拿了小包,放在桌上,小声道:“这一百两,是孝敬梅娘的。只要梅娘肯答应,唐寅必定感激不尽。剩下的六百两,三天之内一定奉上。梅娘你看……”

    一千两把九娘卖掉,的确有些肉痛,梅娘原来的想法,是吴天行说的一千二百两。不过呢,能收到唐伯虎的现银,还有现成的回扣吃,梅娘便不再犹豫,笑着说:“唐解元你真是太客气了。那什么……那咱们就修契画押吧?”

    唐伯虎赶紧站起来,对着梅娘作了个深揖:“感激梅娘,大恩大德,我和九娘是没齿难忘。只是还有两件事,请梅娘一定答应。”

    梅娘赶紧去搀唐伯虎,说:“哪两件事啊?唐解元尽管说,能办的,当然答应。”

    唐伯虎说:“这第一件呢,从今天起,请梅娘把九娘深深地藏起来,就说她已经嫁人。谁来了都不让见。我是怕这两天宁王的人来,再生变故。”

    梅娘答应道:“这个好办。我先把她送到我表妹家去住,就在扬州城外。就是要跑,也能跑得方便。第二件呢?”

    唐伯虎道:“我看阿桂服侍九娘,得心应手。怕九娘今后跟了我去苏州,身边没有阿桂,不太习惯。所以恳请把阿桂也一并送了。”

    唐伯虎不敢说唐庆与阿桂已有私情,所以就找了个理由,也不突兀。梅娘想了想,阿桂这么一个丫头,市面上也就值个十两八两的,不如就送了唐伯虎,做个顺水人情算了,便笑道:“这个我也答应,买一送一了么。没想到唐解元一介才子,谈价钱的本事,倒不比生意人差啊。”

    唐伯虎道:“梅娘又笑话我。”

    梅娘又说:“既然是这样,唐解元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你看着大厅之上,字画那么多,可就缺一件唐解元的墨宝,是不是能留下啊?”

    这件事,倒早在唐伯虎意料之中。梅娘一点不含糊啊,自己一件大画,能叫到六百两,就算是一件扇面,要个二三十两也是可以的。对梅娘来说,拿画去换阿桂,那真是在合适不过的买卖。不过,画可以画,阿桂只有一个。所以唐伯虎一点没犹豫就答应了:“这个理所当然。只是,我这画不能现在就挂出来,要等上一个月,看宁王找九娘的风头过了,才能露面,而且要对别人说,是在外面买的。”

    梅娘道:“好办好办。就按唐解元说的办。”

    商量完毕,就唤人拿上契约来。只见那纸一式两份,已经是木版印好了的格式,只空着人名钱数。梅娘叫人把空处填上,又修改了几句,给唐伯虎看,唐伯虎拿过来,看上面写道:

    今苏州唐寅,愿以现银一千两,买扬州教坊小女沈氏九娘为妻。均为自愿,各无反悔。后有生死残病,亦认作天命。已押定金四百两,余者三日内付清。又有丫头阿桂,与沈氏情意深厚,亦当相赠。此约,沈氏之养娘梅氏与唐寅共立,各执在手,以为凭据。

    唐伯虎仔细看了,便和梅娘各自按了手印。收了一张在怀里。便道:“那现在,就帮梅娘把画给画了?”

    梅娘喜笑颜开,说:“当然当然。唐解元真是痛快人。”

    唐伯虎说:“只是一件,须九娘在面前,才能画得出来。”

    梅娘笑了,说:“要说是文人呢,果然……”本来想说“闷骚”来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转了身,一面叫人去唤沈九娘,一面叫人去拿纸笔。不一会儿,沈九娘就从后面出来了,看着唐伯虎,已经知道姻缘大事成了,止不住嘴角在笑。这唐伯虎呢,盯着沈九娘,做痴呆状,眼光再也不肯移开,直到把九娘看得低了头。梅娘在旁边张罗道:“哎哎,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可以经年累月地看,不必这样盯着。”

    沈九娘这才说:“唐解元作画,我来给你研磨。”

    唐伯虎连连点头,说:“好,好。”脚步却不动,仿佛灵魂出窍了一样。直到沈九娘研好墨,摆好了各种颜色,唐伯虎才走到桌前,拿了笔,在纸上画了牡丹,又题诗道:

    谷雨豪家赏丽春,塞街车马涨天尘。

    金钗锦袖知多少,多是看花烂醉人。

    画做完了,梅娘乐得都合不拢嘴,赶紧吩咐人摆酒菜。谦让了半天,还是让梅娘坐了上座,唐伯虎和沈九娘坐在一起。唐伯虎哪有心思说笑吃喝,眼睛一直都在沈九娘身上。再看唐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原来是到外面,给阿桂帮忙上菜去了。自然也少不了揩揩油,说说话。阿桂呢?心疼唐庆,又从厨房拿了点心,让唐庆吃。这两对,这晚上倒真是甜蜜美满。

    直到起了更,这顿饭才算吃完。唐伯虎舍不得走,但也没办法,只能起身告辞。梅娘告诉唐伯虎,明天一早,就送九娘和阿桂到城外住,又叮嘱唐伯虎一定早些把余款送来,省得日久生变。唐伯虎连连答应,又去拉九娘的手。沈九娘道:“你早些歇着吧,我也得收拾东西。明日搬了新住处,依旧是让阿桂来告诉你们。”

    恋恋不舍地磨几半天,唐伯虎和唐庆这才出来。两个人心里都高兴,回到客栈,又叫店家再拿酒菜,吃喝谈论,直到后半夜才睡。第二天又早早起来,去往南京的大路上张望,看看胡子和王宠有消息没有。心里也知道,就算一切顺利,吴天行把盖园子的设计交给了祝枝山他们,也不可能现在就回来,但这不是心里盼么?这种等待是最漫长的。

    到了午后,两个人都困了,又回客栈去睡。刚睡下,阿桂就来了,说了沈九娘住在城外的地方,又叮嘱唐伯虎动作麻利些,最好把回苏州的车或者船定好了。这意思,沈九娘也是着急得很。唐伯虎满口答应,睡意全无,便叫唐庆一起去码头。转悠了半天,最后决定单独雇一艘小船回去,省得人多眼杂。可走的日子,却又定不下来。正彷徨呢,唐庆突然拉唐伯虎说:“唐解元你看,那是什么?”

    唐伯虎顺着唐庆的手一看,“哎呀”一声,汗都下来了。只见一艘大船缓缓靠了岸,上面打的正是宁王的旗号。站在船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季安国。这家伙倒是够快,这才几天啊?就从江西打了个来回。

    唐伯虎赶紧拉了唐庆躲到角落里,说:“千万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们。”

    只见这季安国下了船,就有扬州府衙的人牵上快马。一行人上了马,旋风般地就往城里去了。

    唐伯虎急得直搓手:“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

    唐庆不懂了,就问:“唐先生不是说好了么?梅娘不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他啊。”

    唐伯虎道:“这季安国肯定是带着宁王的信来的,权大势大。梅娘虽然收了我们的钱,但季安国要是给她更多的钱呢?要是把她捉到府衙里抽顿鞭子呢?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经得起季安国催问啊?估计扛不了一半天的,就全招了。”

    这么一说,唐庆也慌了,道:“唐先生,赶紧想办法啊,别咱们到手的媳妇,再让人抢了。”

    唐伯虎说:“你别理我,我在想……这个……唯一的法子,就是去找小沈姐姐和阿桂,把她俩重新藏起来。”

    唐庆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知道他俩在哪儿,现在就去啊。”

    唐伯虎摇摇头:“不成。我们的银子没给清,梅娘的表妹应该不会答应我们带九娘和阿桂走。若是强带,就成了咱们拐带女人了,那罪过也大啊。”

    这回唐庆绝望了,抱着头,蹲在墙角,一声不吭。

    唐伯虎来回踱着步子,像热锅上的蚂蚁,想来想去的,就想明白一件事:这季安国是冲着自己来的,大不了,自己跟他去南昌走一趟就是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