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回 身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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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娘看了诗,轻轻吹干墨迹,说:“这诗写得好,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人世,不管活得多么奢华,最终都会散去,倒不如平淡安稳,不去折腾自己。这诗我就留下来了。”

    唐伯虎说:“小沈姐姐喜欢就好。”

    正说话间,就见唐庆回来了,跟唐伯虎说,住的房子已经搞好,随时都可以过去了。

    沈九娘对唐伯虎说:“唐解元今天早点回去吧,不宜太晚。我也得早些回教坊,好和他们解释吴天行的事情。”

    唐伯虎点头,手却拉着九娘不肯松开,可真是恨良辰苦短,叹儿女情长。沈九娘说:“我和你的日子还长,不在乎这一天。我想以后在桃花庵里赏玩,要比在这瘦西湖中,更有趣,更自在。”

    唐伯虎这才松了手,依依不舍地去了。沈九娘看他们下了船,脚步匆匆,消失在夜色中,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心里想,再见面的时候,一切都该明了,自己的命运,也就该决定了。除了等唐伯虎带着钱上门,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唐伯虎和唐庆回了客栈。这客栈就在教坊外转两个街角,走路不消一刻,便到了教坊门口。看见王宠,早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这小子今天跑了一天,肯定是疲了。唐伯虎便让唐庆向店家再借了被褥,铺在地上。唐庆也困了,正要睡,看见唐伯虎又要出门,就问:“唐先生你去哪儿啊?”

    唐伯虎道:“我去教坊门口望望,看他们是不是回来了。”

    唐庆便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便一起出来,到教坊对面等着。等了好久,才见沈九娘的轿子回来,后面跟着阿桂。他们径直进了院子,不知道还有两个痴情的眼巴巴守在外面呢。

    第二天一早,唐伯虎和王宠、唐庆两个,就到码头上去等祝枝山。这祝枝山是昨天出发,船在半路停了一夜,天亮又走的。他下船的时候,哥儿几个早在码头等得口干舌燥。见几个人在码头等他,就是一愣,问王宠:“你怎么来了?”又问唐伯虎:“事情都搞定了吗?你让唐庆来接我就行了,干吗亲自来?”

    唐伯虎就把这几天的事情,如何约小沈姐姐见面,唐庆如何男扮女装探听消息,昨天又如何在瘦西湖说退了吴天行,等等,一五一十跟祝枝山说了一遍。最后说,最难的是凑不齐买小沈姐姐的钱,问祝枝山有什么办法。

    祝枝山站住脚,皱着眉头问:“那吴天行现在在哪儿啊?”

    唐伯虎说:“应该是去南京了吧?昨天他说,今天早晨要走的,就不知道是陆路还是水路。反正今天在码头上,也没看到他。”

    祝枝山嘴里“哎呀”一声,道:“你们不该放他走的。放着这么个财神不用,还为钱发愁,这算什么事儿啊。”

    唐伯虎没明白祝枝山的意思:“能劝得他不再惦记小沈姐姐已经不易,难道还要问他借钱么?”

    祝枝山说:“不是借钱,而是挣他的钱。他不是说要修园子么,你光给他起名字,怎么就不知道把这事情揽下来,那钱不就够了吗?小沈姐姐的事情,就料定在他身上了。”

    祝枝山这么一说,唐伯虎才如梦初醒,道:“我还真没想到,当时就盼着他早点消失来着。”

    祝枝山看看运河里的船,说:“这样吧,王宠和我一起再走一趟。扬州到南京差不多有二百多里地,要走陆路,赶得快些,今天晚上就到了。水路的话,恐怕明天才到。这吴天行急着要见那个琐琐姑娘,我赌他走陆路。我和王宠一路追下去,有了信,就回来告诉你们。”

    祝枝山吩咐唐庆去雇两匹好马来。唐伯虎就问:“那我呢?要不我也去追?”

    祝枝山摇摇头,把包袱交给他:“这里是五百两银子,你今天下午就去教坊,跟他压压价钱,最后不管多少,都应下来,就把这钱,当定钱留下来。反正那头一收钱,就小沈姐姐,差不多就归你了。”

    唐伯虎问:“胡子,你哪弄的这么多钱啊?”

    祝枝山笑笑,说:“你还记得有一次在攀桂楼,老板不收钱,你非要给钱么?那钱我又去攀桂楼给要回来了,老板仁义,你留的钱,他都原封不动地存着呢,这下派上用场了。”

    唐伯虎道:“那我也没留这么多钱啊。”

    祝枝山说:“他多给了些,说以后唐解元就算是娶了娘子,也别忘了他,常来攀桂楼坐坐,来坐了,他就挣钱了。另外,大家又凑了点钱。沈爷爷,还有杨循吉都凑钱了――告诉你吧,杨循吉终于辞官成功,告病还乡了。就连文征明都拿出来五十两。”

    唐伯虎更不明白了:“文征明还出钱?他哪儿来的钱?他又不喜欢我泡妞。”

    祝枝山说:“你还记得小时候,有年过中秋,文征明的妈妈送过沈爷爷一块宋锦么?文征明最近画了幅《古木寒泉图》,沈爷爷大为赞赏,就用那宋锦把这画裱了,卖了不少钱。文征明说,既然是你娶媳妇,娶了媳妇,就收了心了,还是该支持的,所以就给了五十两。”

    唐伯虎听了,唏嘘不已。关键时刻,还是得看朋友啊。

    这时,唐庆已经牵了两匹马回来。祝枝山说:“反正这些钱,有给的有借的,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等我回来再说吧。”

    看着祝枝山和王宠两个上马走了,唐伯虎长叹一声,对唐庆说:“胡子一来,我这心就算踏实了,不那么慌了。”

    唐庆说:“那咱们现在就去,把小沈姐姐买下来?”

    唐伯虎道:“你又猴急了?恐怕是惦着阿桂吧?”

    唐庆嘿嘿一乐:“唐先生,咱俩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蚱蜢,那话怎么说来着?你快乐了,我也就快乐了。”

    唐伯虎哈哈大笑,对唐庆说:“有办法了,就不着急了。我们先去吃饭,等天快黑了,再去办这件事情。”

    唐庆问:“为什么要等?”

    唐伯虎道:“现在他们的班头应该在管教姑娘们,哪有时间来听我们讨价还价?这个事情,还真得人约黄昏后。”

    唐庆点点头道:“还是唐先生见多识广。”

    两个人回了城,吃了饭,又回客栈养了神。心里一稳当,怎么跟教坊去说,也就有了主张。到了黄昏时分,唐庆先去教坊通报,说一会儿唐解元要来。那边昨天就听沈九娘说了,唐伯虎对沈九娘很有意思,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门。见唐庆来通报,自然是欢喜不尽。立刻收拾出了地方,依旧是吴天行来时坐的客厅。唐庆又回来告诉了唐伯虎,唐伯虎便把祝枝山带来的银子,分作一大一小两包。这才打扮停当,拿了扇子,带着唐庆,派头十足地出门了。

    到了教坊门口,报上姓名,就听得里面一声喊:“哎呀,唐解元光临,真是寒舍增光啊。”

    随着声音,一个中年妇人,就旋风般地到了唐伯虎面前。

    唐伯虎看着女人,大约三四十岁年纪,个子高挑,装束得也不妖娆,脚步话语,却都是快的。她笑盈wWw.盈道:“知道唐解元要来,九娘高兴得什么似的,正在里面梳妆打扮。唐解元先跟我进去喝茶吧。”

    唐伯虎点点头,跟着她走。她又说:“我姓梅,这里的事情,都是我说了算,唐解元叫我梅娘好了。”

    唐伯虎明白,养瘦马的地方,一般男人是断断进不来的,所以自上至下,都是女人操持。看来今天和这个梅娘,自然有一番唇枪舌剑。不让沈九娘出来,也是因为,要先谈了价钱,才能见面。

    梅娘带着唐伯虎在前厅坐下,上了茶,梅娘道:“唐解元才名在外,我是早就听到的。你对我们九娘有意思,那是再好不过。九娘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姑娘了,听说你们在瘦西湖遇见,我们都说,这真是郎才女貌,老天给的好缘分。就看你们两个,怎么看怎么是一对儿。”

    唐伯虎拿派头,“嗯嗯”了两声,眼睛却往墙上看。墙上挂了不少字画,其中不少是名家的,还有一幅《朱子家训》,唐伯虎看了好笑,心想,这养育瘦马的地方,还搞理学规矩,有趣得很。

    唐伯虎不搭茬,梅娘就觉得这个人有点深。多喜欢九娘,却不表露,定力十足啊。便道:“唐解元,你们双方有意,我也心里明白。只是九娘从小养到大,这个……我心直口快,唐解元别怪我啊。”

    唐伯虎道:“不怪。梅娘你尽管说。”

    梅娘道:“一千八百两。你看,这每天的吃穿用度,还有……”梅娘扒着手指头就要算。

    唐伯虎心说,真黑啊,一定是沈九娘真心流露,让这梅娘看出来了,转眼间又涨了三百两。便说:“梅娘不要算了,这个价钱不贵,在我眼里,为九娘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梅娘一听,登时眉开眼笑,说:“看,人人都说唐解元聪明可人,还真是这样,难怪九娘喜欢你呢。”

    唐伯虎笑笑,说:“不过梅娘,你办对了一件事,也办错了一件事。这话我得先和你说明白。”

    梅娘一愣:“哪件事对了?哪件WWW.soudu.org事又错了?”

    唐伯虎道:“对了这件,和错了这件,实际上都是一件事。就是你答应季安国,请九娘去了趟苏州。”

    梅娘糊涂了:“同一件事,怎么又对了,又错了?”

    唐伯虎道:“说这事对,那是因为九娘在苏州认识了我。这才有我一路追到扬州,还有了以后我和九娘的渊源。这个,是一定要感谢梅娘的。”

    梅娘笑了:“唐解元真会说话。也就是我老了,我要小个十五六岁,恐怕也是要不管死活,跟着唐解元走的。”

    唐伯虎继续说:“说这事错,是因为季安国。梅娘你可知道季安国的来历么?”

    梅娘愣住了:“我就知道他出手挺大方,好像在宁王手下当差吧?”

    唐伯虎点头道:“对了。季安国这次来江南,包括请九娘到苏州,是受宁王之命,来搜寻江南才俊。不过呢,宁王除了对才俊感兴趣以外,还对美女感兴趣。我记得好些年前,宁王就曾经派兵,去我们苏州搜罗美女,闹得鸡飞狗跳,惶惶不可终日。”

    唐伯虎这么一说,梅娘的脸色就变了,道:“唐解元的意思是什么呢?”

    唐伯虎道:“九娘长得漂亮,是绝代佳人了吧?所以梅娘想要个高价。只是,这次季安国也见到九娘,回去必然把九娘的事情告诉宁王。我估计,多则十数天,少则三五天,宁王的人必定会来扬州,到时候不仅九娘恐怕会被抢走,梅娘这教坊之内,大小姑娘,可能都会遭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