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但使此生照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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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寨的江湖人士日渐一日地多了起来,矜香这个名字,也渐渐在诸人口中传开。

    谢天才四肢被制,外界的消息渐渐隔绝,好在柳龙城并未难为于他,只是将他囚禁在一处,要等除去矜香之后再行处置。

    这十余年来谢天才日日奔走无垢山庄的诸多事宜,这一旦闲下来,开始时颇有些困兽般的无奈,日子久了,倒也放开怀抱,索性安然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门锁一阵响动,柳无非轻轻扣了扣门扉。

    谢天才忍不住展颜一笑,“无非,怎么到了这时候,还要敲门么?”

    “大哥”,柳无非捧着两坛酒,疾步走入,“大哥放心,爹爹此举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除了那、那个矜香,自然会放大哥出去。”

    谢天才脸色微沉,只捧了酒坛,一掌拍开封口,赞道:“好酒。”

    柳无非在他身边坐下,“大哥怕有七八年滴酒未沾了吧?这几天就索性放开怀抱,大醉一场。”

    谢天才想要捧起酒坛,双手却是无力,嘿嘿道,“是索性大醉一场,免得坏了你们的好事吧?”

    柳无非摇摇头,将怀里油纸包打开,下酒菜一样一样摆在谢天才面前,“大哥,你这次如此回护那个妖女,爹爹念在你一时糊涂,非但未加责罚,连锁镣也没加身,他、他老人家待你如何,你也该知道了——”

    谢天才凝视酒坛之中,只见自己的倒影眉头紧锁,似是半生碌碌,倒没一件事遂了心意,一时话不投机,只取了酒碗,痛饮起来。

    柳无非见他无语,只捧酒陪他大喝,谢天才少年时无酒不欢,有几次险些酿成大祸,成年之后,索性戒了酒,今天内力受制,忽然开饮,酒量大大打了个折扣,几碗下肚,便有些微微的醺意。

    三五斤下肚,谢天才仰首笑道,“无非,你要问什么就趁早问了吧,免得少歇愚兄烂醉如泥,恐怕你就得白跑一趟了。”

    “好!”柳无非被他一语喝出来意,也不窘迫,直盯盯看着他眼睛,道,“大哥,那个矜香和你究竟什么关系,你何必如此回护她?”

    谢天才道,“矜香她应了我的事既然做到,大丈夫言而有信,我便不能加害于她。”

    “哦?”

    “信不信随得你们”,谢天才一碗接一碗灌下去,“七叔和沈家父女,绝不是矜香杀的。”

    柳无非连连叫苦,今天搬来的是关外烈酒,这几碗陪饮,自己也开始有些醉意,只记着要将心中疑惑连忙问出,“何出此言?”

    谢天才道:“我若能证明矜香,自然也不会在师父面前无话可说。无非……你我是江湖人,矜香不是,她还不懂权宜奸变,她说的话,我信;她若骗了我,怪我有眼如盲,也是该死,怨不得别人。”

    “既然如此……”柳无非沉吟道,“大哥你何不劝劝矜香,索性不再杀人,归隐了事?”

    半坛酒下肚,谢天才双手摇了摇酒坛,抱了起来,向口中倾去,狂饮了几口,苦笑,“你以为……她愿意么?血人参深种体内,三日没有鲜血,便要噬主而出。”

    他随手掷下酒坛,酒意一阵阵上涌,声音也大了起来,“矜香自从懂事,就恨不得自尽,摆脱了那无穷无尽的苦楚——只是,血人参的宿主一旦死了,血人参便要破体而出,到时候,嘿嘿,恐怕这天堂顶上遍植血人参,莫要说天堂顶,有风有土的地方,血人参就能活下来,血人参一旦可以入地而生,就再没有力量可以止住,这也就是传说中的‘恶神血之火焰’,你明白么?”

    柳无非只觉得不寒而栗,矜香这一株血人参,已经无人可以阻挡,倘若成千上万的蔓延开来——那当真是不可想象。

    谢天才索性将那半坛酒也抱了过来,边饮边道,“拜火教一向信奉善恶二神,据说……据说每当这世上的人造孽太甚,恶神就会惩罚人间,烧尽一切的血之火焰就会洗去一切罪孽……”

    柳无非骇然,“你,你如何知道?”

    谢天才道,“我那天刚刚到了天堂顶,就遇见矜香……这些,是那个在她体内种下血人参的人告诉她的……那个畜生,那个畜生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还要下手。”

    柳无非只听得浑身冷汗,“那人是谁?”

    谢天才冷笑,“我不知道,但凡沾染上血人参三个字的人,都没好下场的,我和矜香逃不过一死,师祖也死了,当年那个叫幽莉亚的圣女,多半也没什么好结果——无非,你最好还是离这件事远远的,只盼……人力可以胜天吧。”

    这一番狂饮,谢天才怕是喝了三十斤烈酒,说到最后,连眼睛也闭了起来,只是不停挥手,叫柳无非离去。

    “大哥……大哥?”柳无非伸手推了推谢天才,他却丝毫没有反应。

    柳无非也不知这番话是真是假,只觉得头重脚轻,勉强直起身子,向外走去。

    目送着柳无非离去,谢天才朦朦胧胧地睁了眼,握紧拳,又松开——如此的关头,他却出不得半分力气,除了酩酊大醉,又能如何?

    “但使此生照我意……但使此生照我意……”他喃喃,只是此生就算真顺了他的意思,又能如何?

    柳无非好不容易才使自己稳住步子,走进议事大厅,将谢天才所言一五一十报了上去。

    “一派胡言!”柳龙城重重一拍桌子,“如此的妖言惑众,也亏得你信!”

    柳无非最后一分酒意也醒了,“可是大哥——”

    “什么大哥!”柳龙城冷笑道:“谢天才他早就和那个妖女沆瀣一气,饶了他一条性命,已经是我宽大为怀了。”

    大厅之上,已坐满了江淮道上的武林魁首,右首上第一人,正是太湖飞鱼寨的当家:“柳庄主,你属下弟子勾结妖女,可不是一句宽大为怀就能让我等心服口服的。”

    顿时,一片响应之声:“不错,这些年来那个矜香不知犯下多少人命,柳庄主,你这天下第一山庄可要拿出点盟主的样子来……”

    “胡说,谁说我们要做盟主了?”柳无非一惊,指着飞鱼寨当家道:“我知道你和我大哥有仇,又何必——”

    “住口!”柳龙城一口喝止,又笑道:“无非年纪轻,手足情重,吴当家的莫放在心上。”

    那吴当家虽变了神色,却还是勉强笑了笑,一字字道:“冤有头,债有主。”

    谢天才十六岁刀劈飞鱼寨七十二座连环水寨,力毙淫人妻女的大当家吴怀登,是役之后,名震江湖。而如今的当家吴怀经,正是吴怀登的胞弟,这“冤有头,债有主”六个字说出来,真是说不出的怨毒。

    柳龙城点头,沉色道:“既然如此……老夫免不得大义灭亲了。”

    吴怀经颔首笑道:“柳庄主好见识,那对狗男女既然是一丘之貉,抓了谢天才,那个妖女自然会自投罗网。”

    柳无非的只觉得腹中烈酒化作一分一分的冷汗沁出,拳头慢慢握紧,忽然拔足向外奔去。

    只是谢天才的囚室之外,已经换上了血牢骑的防卫,为首的柳树河躬身道:“少庄主,得罪了,庄主有命,任何人不得再见谢天才。”

    柳无非嘴角已有怒意:“走开!”

    柳树河刀已出鞘:“得罪。”

    只听背后囚室之中,谢天才忽然一叹:“树河兄,我和无非……怕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就通融一二,让他跟我说句话,如何?”

    那声“树河兄”只令柳树河忍不住低下头来,十余年来,无垢山庄自八路血骑发展到十八路,年轻弟子,十之八九乃是出自谢天才的调教。谢天才这一言吩咐,竟然还有余威,柳树河默默闪开身子,轻声道:“少庄主,莫令属下为难。”

    柳无非一头冲了进去,嘶声道:“大哥,他们要——”

    “他们?”谢天才微笑:“你是说,师父他们?”

    柳无非默默点了点头。

    谢天才心下已是了然,轻笑道:“是了,如今无垢山庄的势力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也到时候了。”

    昔日柳凌昭手创无垢山庄,一时威名四起,但第二代的柳龙城却一直武功平平,莫说沿袭“天下第一山庄”的名望,就连勉强生存也要靠乃父的余力。

    柳凌昭失望之下,将无玷血刀传于谢天才,谢天才十四岁挟侠义之名出道,血拼至今,将无垢山庄的势力从太湖流域一直扩充至黄河之南,澜沧之北,十八路血骑所到之处,黑白两道无不闻名丧胆。再加上他处事公允,不计私心,“天下第一山庄”的名头,更盛于往昔。

    只是谢天才终究是少年人,这名头乃是刀头舔血打将下来的,结下的仇家也是无数。

    近年来,柳龙城屡屡有问鼎武林盟主的意思,谢天才心中就已有些明白,他十四年来快意恩仇,若不是仗着手下血骑的势力,早就成了武林的公敌。如今师父既然有意收揽人心,免不了要杀他以市恩服众。

    只是他自问绝无过错,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这过错说来就来了,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

    而如今,看着柳无非焦急无助的眼睛,他又能如何解释?

    他轻轻拍了拍柳无非的肩头:“无非,以后有事,要学会自己解决,不能再跑来找大哥了。”

    柳无非急道:“大哥,怎么会这样?你一定明白的,是不是?”

    “师父他老人家,实在太心急了。”谢天才笑笑,“兔子还没死尽呢,就已经忍不住要把走狗烹了。”

    “胡说,爹不是这样的人!”柳无非急急分辨。

    谢天才扶着他肩头,慢慢站起:“不管是不是,我欠你们柳家的,总算还清了。”

    柳无非急道:“无论如何,我,我先解了你的穴道。”

    谢天才忍不住又笑了:“傻孩子,你以为你的手段真能制得住我不成?”

    他轻轻揭开衣衫,只见八枚透骨钉钉在奇经八脉的要穴之上,深可入骨,慢说是运功,就算是起身行动,也要奇痛攻心,谢天才叹道:“师父他……总要放心的,是不是?嘿嘿,总算是待我不薄。”

    柳无非伸出一半的手僵硬在半空,他知道这骨钉锁脉的法门极其阴毒,轻则武功尽废,重则当场毙命,锁脉的时候稍久,怕就要留下终生的残疾。他颤声道:“大哥,这……”

    “无非,你若给我个痛快,谢天才感激不尽。”谢天才看看柳无非,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挺起胸膛道:“那好,带我出去吧,他们……恐怕已经等了很久了。”

    “天才,你果然聪明绝顶,可惜入了邪道,为师也救你不得。”话音未落,柳龙城已出现在门口,面沉如铁:“带走。”

    两名不认识的男子奔上,架住谢天才双臂,他自知大限将至,呵呵一笑;“无非,死到临头还有场酒喝,谢了。”

    柳无非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爹……爹你要怎么对付他?”他看着谢天才被跌跌撞撞地推走,所有的揣测在这一刻成真。

    柳龙城拍拍他的肩:“他们感情不是很深么?把谢天才在寨门口一吊,我不信那妖女不来。”

    柳无非颤声道:“那……她若真的不来呢?”

    “她来不来,谢天才都该死。”柳龙城看着儿子,“无非,你该长大了,无垢山庄将来是在你手里,不是为父,更不是那个姓谢的。”

    柳无非惨笑点头:“孩儿……明白了。”

    见他这个样子,柳龙城也有几分不忍:“你怪爹爹心狠手辣,是么?我若不动手,谢天才迟早也要动手的,那时候咱爷儿俩还不知死在什么地方。”

    柳无非好像在回答他,又好像没有,“据说,每当这世上的人造孽太甚,恶神就会惩罚人间,烧尽一切的血之火焰就会洗去一切罪孽……”他不理柳龙城搭在肩上的手,慢慢走了出去,说不出的失落,说不出的难过。

    锁链系上双手,身躯被凌空扯起的时候,奇经八脉的气血一起翻涌了起来,饶是谢天才出了名的硬骨头,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汗水如雨般渗出,又被初夏的太阳瞬间蒸发了去。浑身的皮肤被一点点烤干,双臂也由开始时的剧痛转为麻木,谢天才合了双眼,默默忍受着煎熬,不管人来人往或鄙夷,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师父……”他轻轻念了一声,脑海中浮起的,是另一个影子。

    他四岁那年,被柳凌昭从红苕村的野地里抱回家,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换了身新衣裳,一个年轻漂亮的姊姊正微笑地看着他。

    “叫什么名字?嗯?”姊姊笑起来真好看,象画上的仙女。

    “谢添财!”他自豪地说,不久前,爹爹好像刚刚教会他写自己的名字,他立即用手比比划划地炫耀了一番。

    “添财?”那姊姊被他逗笑了,“这名字可不像我们无垢山庄的,姊姊给你换一个好不好?”

    换?他老大不情愿地看着那姊姊提起笔,一挥而就三个极洒脱的柳体——“谢天才”。

    姊姊的字比门联上的字还好看哪,他傻笑起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居然和那么好看的三个字有了联系,一口就应了下来。

    “好啊好啊”,那个姊姊也挺兴奋,想是第一次起名字就被人大力认同,很是得意:“小天才要好好念书,好好练剑,早晚有一天啊,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是个天才,到时候,林姊姊也沾你的光,好不好?”

    谢天才卖力地点头,虽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练剑,更弄不明白,什么叫做江湖。

    后来他才明白,这个“林姊姊”是庄里的大少奶奶,是少庄主柳龙城新过门的媳妇。

    五岁那年,柳凌昭宣布封刀退隐,将无垢山庄的基业传给儿子。

    “天才,你过来。”他招招手,谢天才还不知道庄里发生了多大的事情,只知道今天口袋里满是糖果和糕饼,人人都对他笑。

    柳凌昭拍拍他的头:“你来选,愿意跟爷爷姓柳呢,还是姓谢?”

    谢天才满口的糕点,这时候说“谢”字比说“柳”字要顺口得多,他随口答道:“谢!”

    小家伙自然没有看见,在场几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变。柳凌昭继续笑着:“那好吧,去给师父磕三个头,从明天起,爷爷教你练剑。”

    就这样,爷爷变成了师祖,“龙城大哥”糊里糊涂地变成了师父,而林姊姊居然变成了师母,每当他喊起来,师母的脸都像山庄里的桃花那样的红。

    他努力地练剑,师祖师父眼里的惊喜越来越多,两年之后,师祖和师父讨论了很久,忽然喊他过来,教他练刀。

    谢天才是更愿意练刀的,师祖的房里有把极漂亮的刀,他开始做梦,有一天,那把刀他可以拔出来看一看。

    就在练刀的那一年,师母怀了身孕,并再三向他保证,就算生了

    师母做的糕饼……真的很好吃啊……谢天才张了张开裂的嘴唇,干涸的血迹被撕裂,生疼。那段日子,虽然练功那么辛苦,虽然拼杀那么危险,但他总是微笑的,山庄只有在那段日子才是他的家——没有亲人,哪里有家呢?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手把手地教无非走路,写字……直到他十岁那年,师母第二次怀了身孕,他还是高兴,要师母保证生个小妹妹下来。

    师母满脸微笑的答应了,可是临盆的时候却有仇家闯入,师祖受了重伤,而师母……一番惊吓,竟然去世了,连同着未曾见过人间的小妹妹。

    没几天,师祖也去了,临走的时候握着他的手,把那柄很漂亮的刀递到他手上,嘱他好好练刀,一定要扬名立万。

    他含泪点头答应了。

    这件事,山庄晦莫若深,对外一概声称老庄主暴疾去世,一心等待将来报仇雪恨。

    接着,无非也要开始练剑了。

    但是无非的进步总不能让师父满意,这也怪他,无论什么事情,他都忍不住要替兄弟摆平——更要命的是,他已经开始替师父摆平一些事情。

    他武功进步的神速,让师父眼里的阴霾越来越深了。

    很快的,无垢山庄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一件事情,这个姓谢的少年,将是山庄的第一高手,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也将是江湖第一高手。

    他的内力比师父还有差距,但是师父已经挡不住他的快刀了。每一招在他手上,几乎都能发挥最大的威力,若不是年纪太小,恐怕仅以刀法论,连当年的师祖也要甘拜下风。

    武学确实是讲天赋的,师父不是不刻苦,四十年练功不倦,连娇妻爱子都冷落了,却总没有办法超过父亲的水平。

    十四岁那年,谢天才终于有了足够的自信佩上了那把很漂亮的刀,只是这时候的他已经不满足于拔出来看看,这把刀是属于血和火的,它饥渴了很多年了。正如那个握刀的少年,也刚刚从鞘中拔出来,锋芒毕露。

    那柄刀,叫做无玷血刀。

    他的任务完成的越来越出色,而无玷血刀几乎是为他而打造的一样,一入手便有了奇特的魔力。

    十六岁那年,太湖飞鱼寨当家强抢民女的恶行愈演愈烈,太湖中打鱼人家多半被其荼毒。无垢山庄和飞鱼寨比邻而居,而由于无垢山庄水上功夫不济,还多被欺压。谢天才单刀赴会,凭着一股意气,从七十二连寨外寨一气杀入,几次浑身浴血,却依旧格毙大当家吴怀登于刀下。

    是役,血刀谢天才一战成名。

    从那之后,师父不再交给他任务,只任由他自行发展。他发展的很好,江湖对他的评价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天才”,是上苍送给无垢山庄的礼物。

    那柄刀……陪了他十四年,腰间一旦空空落落,当真有些失落呢。

    只是直到那次陪着无非第一次执行任务之后,摩擦终于开始了。师父居然娶了那个徽州知府的爱女,他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师母的位子被这么个矫揉造作的小女人占据,他更无法接受那个女人每到受了刺激发作的时候就要他来安慰,而那个时候,师父的目光简直可以刺进他的骨头里。

    师父也老了……一个人一生没有成功,总是老的特别快;而一个人一生没有成功,也总是对成功有了种近乎变态的渴望。

    他……不怪师父。

    他的一切都是无垢山庄给他的,他夺去了他们的所有荣光,如今,只是原原本本还给他们。

    这也就是他第一眼看见矜香的时候就开始怜惜那个女孩儿的原因吧?她那么无助地面对着与生俱来的可怕力量,孤独,孤独到不知道什么是孤独。

    他至少还享受了几年有家有亲人的生活,矜香呢?

    他不敢想象矜香的未来——矜香来也好,不来也好,未来几乎都是注定的。

    他轻轻挣扎了一下,想要稍微避开晒在眼睛上的阳光,锁链无情地响动了一声,宣布了这小小举措的徒劳。

    但使此生照我意……此生倘若能如意,当是和矜香一起在天堂顶不见人烟,逍遥终老吧,什么血人参,什么无玷血刀,只希望从没有在他们生命中出现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