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劝降东州人,忠义巴蜀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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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赵旻打的算盘,不可谓不响也。

    显而易见,赵旻的想法如下:

    既然东州士人能力如此出众,那么老子何不将这些人收为己用?

    于是乎,赵旻1脸真诚、眼神炽热地看向吴懿。

    吴懿表面虽犹然淡定,心中却大感受用。

    平心而论,其人老妹儿虽已嫁给刘璋2哥刘瑁为妻,且吴懿本人还是刘焉老臣,但吴懿在刘璋麾下颇受排挤。

    原因还用多说?

    刘璋既然得位不正,其人又怎么可能重用刘瑁的大舅子?

    刘璋可不是傻子!

    关键是,吴懿可以在故里附近随意挑选职位…

    那么,能不能在许都任职呢?

    更何况,流寓外地的东州人,不同于本乡本土的益州人。在汉末魏晋,流寓士人非常没人权。

    所以,吴懿对此颇为意动。

    赵旻见状心中1喜。

    有戏!老子这阳谋,对东州人果然有效!

    赵旻自以为聪明,实际上,其人不过是借势而为罢了。

    见吴懿意动,赵旻也不催促其人,只是再次抱拳道。

    “不知子远兄此来有何要事?”

    吴懿从幸福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忙不迭抱拳答道。

    “卫将军,某此来,乃为刘使君做说客也。”

    刘璋虽不敢重用吴懿,但因此事涉及到自己全族身家性命,所以,其人思忖再3后,还是决定派吴懿与张肃1同出使。

    赵旻呵呵1笑。

    “子远兄为刘季玉做说客?刘季玉究竟何意?其人莫非仍不愿归降大汉天子?”

    吴懿绞尽脑汁,反复组织着措辞。

    “卫将军,实不相瞒,刘季玉所虑者,惟刘君郎所留之基业耳。”

    赵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荒谬!且不说刘君郎篡逆之举已人尽皆知、益州实乃大汉王土,只说刘君郎所谓基业…区区蜀郡1郡之地,亦可称基业乎?”

    被赵旻晾了半晌的张肃,此刻总算逮到插口的机会。

    “卫将军此言大谬也!昔年董仲颖祸乱朝纲之时,若非某先主刘使君,某恐益州早已为凉州贼兵践踏蹂躏也;

    何况其后李郭2人祸乱关中,以至于1斛粟竟值5十余万钱,若非某等尽力辅佐两位刘使君,益州天府之国,恐亦将饿殍遍野哉!

    而今,卫将军非但丝毫不念某先主、现主之功绩,且欲将某先主打为篡逆之乱党,如此,卫将军岂非有过河拆桥、不仁不义之嫌乎?”

    还别说,张肃这1番诡辩,听起来还真有模有样,貌似颇有几分道理。

    尽管其人此刻仍端坐于马上,神情倨傲如初。

    然而…赵旻竟笑出了眼泪。

    “可笑可笑!如此无耻之言,张君矫竟亦可如此振振有词说出口?”

    旋即,赵旻收敛笑容,正色道。

    “张君矫,我且问你!天子罹难之时,刘君郎何在?关中大饥荒、白骨盈于野之时,刘君郎又何在?

    兴平2年天子蒙尘,险些饿死在关中之时,为何不见刘季玉遣使奉粮以供养天子?尔等如此无君无父,何异于李郭2贼?

    哈哈!以尔等之所言所行,亦有资格言忠义2字?”

    诚然。

    刘协在关中忍饥挨饿之时,刘焉…好吧,兴平元年时,刘焉因天火焚其人私造之天子乘與,急怒攻心而亡…

    好个忠义刘君郎…

    然则,刘璋继位后,同样对关中忍饥挨饿的刘协视若无睹,继续封闭蜀道做土皇帝…

    这也叫忠义?

    呵呵!

    所以,此刻别说张肃,便连吴懿,也羞愧到面红耳赤,讷讷不能言。

    赵旻乘胜追击。

    “也罢,张君矫,你既口口声声称仁义,我便问你,刘季玉割据益州、从不向天子朝贡,此亦为仁义乎?

    刘季玉纵容士族,压榨奴客,以至于民有菜色,此亦为仁义乎?

    刘季玉倒行逆施,甚至逼得赵公赞反叛其人,此亦为仁义乎?

    我对此大惑不解,请张君矫教我!”

    赵旻将张肃这张老脸打得“啪啪”作响,偏偏张肃还无法反驳。

    因为赵旻句句属实,张肃委实辩无可辩。

    于禁、刘晔、步骘等卫府幕僚自不必提,便连张鲁、黄衡等降臣、赵韪臣属,都险些给赵旻喝彩。

    而大小姐孙尚香,此刻看向自己夫君的眸光温柔似水,饱含崇拜之色。

    其人喃喃道:“夫君何其英武不凡也!”

    最后,赵旻挥挥袍袖。

    “张君矫,你且回禀刘季玉,若其人愿归降天子,我可保证,不但对其人既往不咎,且必可保其人富贵无忧;

    然则,若刘季玉仍执迷不悟…当休怪我冷血无情!请!”

    赵旻向张肃1抱拳,便不再理会面色惨白之其人。

    赵旻复又向吴懿展颜1笑。

    “子远兄,烦请兄转告东州士人,若东州士人愿回归故土,我必保诸位不但就近履任,且必为诸公抬升乡论,请!”

    前文曾提过,乡论,是察举制中的重要1环。

    此事涉及到门第的高低。

    诸君千万不要小看这点,这1点,在汉末魏晋,对于流寓士人而言,如同生命1般宝贵。

    是以,吴懿长长吐出1口浊气后,如释重负般向赵旻深深1揖。

    “卫将军高义!某等铭感5内,请卫将军放心,某必尽力说服东州之同僚,卫将军,某等告辞!”

    张肃深深凝视自己面前这个年轻得不像话、俊朗英武到更不像话的卫将军1眼后,冷冷1哼,调转马头径自离去。

    吴懿则再次深施1礼,嘴角含笑,翻身上马而还。

    于是乎…

    本欲与赵韪展开谈判的张肃、吴懿2人,尚未见到赵韪,便被赵旻1番话怼回。

    不同的是,张肃是失望而归,而吴懿心中则满含着憧憬和希冀。

    赵旻1跃上马,潇潇洒洒回到己方队列之中。

    孙尚香看向赵旻的那1对水汪汪大眼睛中,满是崇拜之情。

    曹彰曹植2人,此刻甚至恨不得认赵旻当爹。

    其余人忍不住喝彩。

    “主公真如舌绽莲花!”

    “卫将军当真辩才无碍!”

    “卫将军,某万分钦佩也!”

    赵旻哑然失笑。

    其人挥挥袍袖道:“休要奉承,公度带路,我等速速进雒城!”

    亲眼目睹赵旻舌战刘璋麾下两大干将,黄衡此刻心情激动无比。

    是以,其人向赵旻恭恭敬敬行礼。

    “卫将军,赵府君今正在雒城,卫将军请随某来!”

    言罢,其人当先带路,请赵旻1行人进雒城。

    雒城,便是后世广汉市1带,此地距成都…大概也就后世6十公里左右。

    赵韪屯兵在此,刘璋不慌才怪!

    若非赵旻曾暗中劝降东州士人,此时的赵韪恐怕已经入土为安。

    但即便如此,若赵韪真敢兵临成都城下,赵旻也依然不敢保证赵韪能生还。

    因为东州人不但能力出众,而且极为敏感,赵韪若敢突破他们底线,后果…呵呵呵。

    然而,话说回来,赵韪对赵旻如此言听计从,反而使赵旻对其人心生警惕。

    显而易见,赵韪是个老狐狸。

    似此等老奸巨猾之人,若说其人高风亮节、心怀忠义…

    赵旻绝对不信。

    甚至,赵旻有些怀疑,步骘能否斗得过这只老狐狸。

    怀着这些疑虑,赵旻在黄衡引路之下,径自来到雒城广汉太守衙署。

    雒城,是广汉郡治所所在地,地位大约相当于后世省城。

    尽管秦汉的郡大小不1。

    由于赵韪只知刘璋使臣前来,而不知赵旻今日同样骤然杀到,故而其人将姿态拿捏得十足,并未出城相迎。

    也因此,当其人听掾属来报,称卫将军已至衙外之时…

    赵韪的心情,便可想而知。

    其人丝毫不敢怠慢…

    可怜赵韪虽已年近花甲,此刻却犹似年轻人1般,3步并作两步冲向衙署大门。

    然后…

    【作者题外话】:说客的“说”,读作“shui”,诸君千万别念错。

    除小学生们外,人所共知,豪族大姓是统治中古时代的中坚力量。

    而中古时代之肇始,便是汉末。

    “豪族”的称谓极多,有豪右、豪人、大姓、强宗、士族、世家等等。

    据仇鹿鸣先生《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1书引用毛汉光的统计,至少有2十7种。

    注意:具体数字,详见毛汉光《两晋南北朝士族政治之研究》;

    词汇出现频率,见仇鹿鸣《士族及其相关概念的省思》。

    咱们借东州人的问题,来聊1聊两汉察举制以及魏晋9品官人法下,侨寓豪族的著籍问题。

    注意:9品中正制,只是9品官人法中的1小部分而已,9品官人法上承察举制,下启科举制,其涵盖面极广!

    言归正传。

    豪族的籍贯,也作“族望”或“郡望”,是中古时代的重要标签。

    按纪传体史书的书写方式,列传开篇,必然将传主的姓名、表字与郡望并称,难见例外。

    便连《3国演义》之中,名将们名士们,在自报家门之时,也概莫能外。

    其中最有名者,大概为“我乃常山赵子龙也”。

    在两汉魏晋时代,“郡望”与“出仕”密切相关。

    因为无论是两汉察举制的“乡论”还是魏晋9品制的“簿阀”,都与族望挂钩。

    这里需要注意,自黄初元年(220)曹丕推行9品官人法后,察举制度便日趋式微,但它并未被完全废除,而是与9品制并行。

    当然,彼时占主导地位的是9品官人法。

    察举制的选举权,控制在朝廷公卿与地方郡县长官手中;

    而9品制的选举权,则控制在大中正(也叫州中正)手中。

    当然,在彼时闭塞的舆论环境下,即使是中央征召,也依然离不开地方推荐。

    在此背景下,便形成1个特殊现象:

    如果士人因为战乱而迁徙外地,那他们便很难再得到出仕机会。

    即使通过攀缘权门谋得1官半职,也往往被当地豪族鄙视,甚至不被承认仕宦身份。

    由是推之,背井离乡的东州人,心里有多苦,可想而知。

    典型例证就是曹魏的“丑侯”吴质。

    按谥法,怙威4行曰丑,直译就是“狗仗人势”,隐喻吴质在曹丕的宠爱下胡作非为,到处得罪人。

    此外,吴质还有个隐藏身份,此事涉及到曹魏3祖(魏武、魏文、魏明祖孙3代)、及其后宫的丑闻。

    呵呵,此事之爆炸程度、香艳程度,毫不逊于后世的“艳x门”、“海天盛筵”,而且…有明确史载哦!

    所以说,正史比演义,要有趣1千倍!

    咳咳,咱们别扯远,继续言归正传。

    吴质死后,魏朝官员落井下石,给他定了1个恶谥。

    吴氏后人前后奔走2十余年(230-254),才将“丑侯”改为“威侯”。

    (吴)质先以怙威4行,谥曰丑侯。质子(吴)应仍上书论枉,至正元中,乃改谥威侯。--《吴质别传》

    吴质不仅是死后遭殃,他在生前也被本籍耆老(在汉魏专指郡望)所鄙视。

    吴质出身兖州济阴郡,按记载,吴氏在济阴为“单家”(非贫民,而是门第较低的士族。汉魏晋语境中,寒门、单家、庶族皆士族),靠攀缘权门发迹,不与乡里往来。

    (吴)始质为单家,少游遨贵戚间,盖不与乡里相沈浮。--《魏略》

    所谓“单家”,即没有背景的小门小户,与“强宗”(即郡望)相对。

    吴质的发迹,始自其与曹丕等贵戚子弟的交往。

    但因为他“不与乡里相沉浮”,最终尽管做了大官,在“乡论”中的地位却依然极低。

    故(吴质)虽已出官,本国(指吴质的本籍)犹不与之士名。--《魏略》

    换句话说,官至镇北将军(《晋书》作镇北将军,《魏书》作振威将军)的吴质,在兖州豪门看来,是没有资格得到“士名”的;

    把持着人才品定权力的耆老勋旧,依然将吴质视作寒门小户儿,不肯为他抬高门第族望。

    按曹魏制度,镇北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掌握冀州、幽州、并州等地的军事防务。

    由此可知,吴质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方面大员,权倾朝野。

    即使如此,他依然“不为乡里所饶”,乃至对司徒董昭叹息,称“我就要被老家的闲言碎语淹没了”。

    (吴质)封列侯,使持节督幽、并诸军事。(吴)质自以不为本郡所饶,谓司徒董昭曰:“我欲溺乡里耳。”--《魏略》

    吴质是曹丕身边的红人,号称“太子4友”(另外3个是朱铄、陈群、司马懿,都不是啥好鸟),尚且被如此对待;

    至于其他既得不到君主宠爱,又背井离乡的士人,其悲惨处境,也便可想而知。

    在此背景下,便形成两个特殊结果。

    其1是流寓士人对地方军阀的依附性极强。

    其2是流寓士人在外州站稳脚跟之后,往往会改易籍贯,方便日后出仕。

    流寓士人对军阀的依附性,在汉末魏晋体现得特别明显。

    典型例证就是团结在刘备周围的“元从派”,以及团结在孙权周围的“淮泗集团”。

    这批流寓人士,因为离开了旧日籍贯,不可能再通过正常途径出仕,因此只得全身心依附新主子,以求得1官半职。

    这便能解释,为何曹操南下(208),扬州士族主降,而淮泗集团(周瑜、鲁肃为代表)主战。

    (周)瑜曰:“不然。(曹)操虽讬名汉相,其实汉贼也。瑜请得精兵3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吴书周瑜传》

    同时,这也能解释,为何蜀汉政权中,益州士族对刘备父子普遍持抵触态度,与荆楚集团恰恰相反。

    因为荆楚士人已经离开本籍,他们的荣华富贵全系于刘氏父子;

    而益州士人依然可以通过“乡举里选”得到出仕机会。

    当然,益州士族在刘备与刘禅的打压之下,升任高位者并不太多。

    但这与籍贯、制度无关,而涉及到统治者的立场问题。

    除依附于军阀之外,流寓士人还可以通过改易籍贯,来获取正常出仕的方式。

    这是察举制与9品制导致的另1个结果。

    即流寓士人的后代,为了方便出仕,往往会将籍贯改到新的居所。

    仅以吴国案例,略作举证。

    吴国官员有籍贯改易记载的,有甘宁、薛综、张昭、周访等人。

    甘宁是益州巴郡人,薛综是豫州沛国人,张昭是徐州彭城人,周访是豫州汝南人,他们无1例外都是侨寓人士。

    注意:上述诸人籍贯,周访见《晋书》,其余见《吴书》,文多不载。

    需要注意的是,两晋时代,此4人的后裔,却无1例外都“著籍丹阳”(今镇江、南京1带,属扬州刺史部),成了扬州人(详见《晋书》)。

    按建业县(东晋建康,6朝金陵,今之南京)原是丹阳郡秣陵县,可知这群吴国将相,实际是放弃了旧日郡望,而将籍贯落在江东新巢。

    他们实属无奈。

    综上所述。

    益州的东州人,因背井离乡,而无法依靠乡里推举、乡论评价这1正途出仕,所以他们心中实则极不踏实。

    赵旻承诺可为他们解决这1难题,尤其是乡论这1块,他们不对此感恩戴德才怪!

    大而论之,豪族问题,是1个相当宽泛且驳杂的领域。

    如果单纯以“地方强宗”为线索,那它无疑贯彻2十5朝,甚至今日影响犹在。

    但首先,我们要强调1点:

    在汉末魏晋语境之中,庶族、寒门和单家都是士族,而汉末是中古时代的肇始,其社会主流阶级,正是士族。

    须知,汉末魏晋,都是全民文盲。

    士族正因为垄断了知识,才最终成长为“门阀”。

    这种事在我们后世人看来,固然是1种退步和禁锢;

    但无论从哪方面来分析,在生产力极度低下的时期,这都是历史的1种必然。

    而且,正因为汉末新兴武人阶层,与传统士族之间产生了种种摩擦,方才有了浓墨重彩、璀璨绚丽的3国百年历史。

    正如陨石在进入大气层后会变成流星1般。

    虽然,它的宿命是归于沉寂、消失无踪。

    然而,其在摩擦的过程中,是何等绚烂夺目!又是何等悲壮!

    大哉!

    汉末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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