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怨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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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回陆上的途中,鹿燃歌初次见到日出,那是来自以东的第一道光亮,那太阳先是晕染在海水中,将天际渲出了个紫红,渐渐的,又冒出了那金色的拱状,她眯眼错将那旭日的边缘当做了金色的桥,那似是一座阿爹站立过的桥。

    十四岁时,她初见陆青衣,被救后对恩人是又倾慕又惧怕,毕竟自幼金芷鸢就将她保护地好好的,除了义兄马渊以外,无男子允许靠近她。

    她被陆青衣拉进怀里,见着他单手持剑逼退了三四个流痞子时,心中出现了十四年来从未有过的悸动。

    那日,她半夜睡不着,跑到马渊门前敲了起来,那轻快的敲门声似是奔跑的小鹿蹄子,在地面发出的声音。

    “丑时已到,小妹为何不睡?”马渊裹着毯子开门时,打了个哈欠。

    鹿燃歌睁大双眼抿了抿嘴:“马大哥,以后我会嫁人么?”

    马渊愣了愣,笑了:“燃歌已及笄之年,鸢儿是该为你寻门亲事了。”

    “我、我才不要寻亲!”鹿燃歌侧过了身子,嘟着嘴脸颊一阵羞红。

    “那看来是我家小妹已有心仪之人了,”马渊伸手轻轻弹了弹鹿燃歌的脑门,“是不是今日将你救回的陆公子?”

    “才不是!”鹿燃歌红着小脸,激动地对马渊嚷嚷起来,“燃歌只是害怕!怕面对家人以外的男子…”

    马渊愣了愣,先是蹙眉,眼中一阵复杂,紧接着将鹿燃歌护在了怀里,凝重地望向远处:“燃歌,你只是个稍显特别的寻常女子,这世上有坏人,亦会有好人,甚至好人占多数。”

    鹿燃歌在马渊怀中,蜷着身子点头不语。

    再后来,没过几天,陆青衣便被金芷鸢请到府中来做了鹿燃歌的教书先生。

    府中下人一片哗然,那时,有人议论金芷鸢对鹿燃歌的宠爱毫无底线,亦有人认为,这来历不明的陆公子,兴许往后就是鸢府的小姑爷了。

    ……

    鹿燃歌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心里默默念着阿爹。

    正是这个三岁时在荒野外遇到的追杀自己的阿爹,让她心中对男子又惧又怕。

    那日,小小的她刚从那破草屋中出来,她想出来采朵小花带回去给未醒来的姐兄惊喜,却在那清澈的小溪旁,被一瞬插到面前的宝剑吓地坐倒在了地上。

    她远远望去,那河中央的木桥上,正站着一位英武的大叔,而那大叔正朝她嘶吼着:“站住!”。

    好一会儿,姐兄从草屋中奔跑出来,挡在她面前,并且喊着“爹爹,不要!”时,她才知道,那个想要杀她的大叔,是他的父亲。

    她深吸口气,裹好了大氅,在夕阳中微眯着眼,坐在对面的晅宁,似乎有着永远用不完的精气神似的,一直把着舵,与那缓慢升起的骄阳背道而驰,驶向那往西的更幽暗。

    她有些想念容夕了,北方如今应是冰雪连天,这才仲秋之季,这蓬东只是比长安城稍往北,就如此冷冽,更何况那最北方的边疆。

    说也奇怪,那日在坤扬城的客栈内被苗陨西在眉心剜了块皮后,便晕厥了去,醒来,人就在这落语岛了,这么冷的天,若真是漂流至此,恐怕人早已凉罢。

    想到这里,她盯着面前认真把舵的晅宁,忽觉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到了蓬东海岸时,已是正午。

    那码头前熙熙攘攘的,好似提早了春节气氛般,鹿燃歌隐隐之中感觉有些不妙,便将头纱遮住了下半张面,晅宁与她对视了几秒,点了点头,便遣进了人群。

    他拨开重重人群,终于挤到了最前头,那码头票亭旁的公告栏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寻人。

    再往下看,三言两句交代家中内人走失,附着一张鹿燃歌的画像,说是找到了此女子,便赏五百两,落款是蓬东衙门。

    “姐姐怎么想?”晅宁从人群中回到鹿燃歌身边后,问。

    鹿燃歌微拧起眉:“蓬东可是大野与鲛族交界,但仍属青州,青州归北兴王管…这消息,恐怕是他们的人发出来的。”

    “那他们为何找你?”

    “我这条命,”鹿燃歌望着那人声鼎沸的人群,“对他们,或许还有用处。”

    晅宁见鹿燃歌愁眉不展,便不在多问,他想令她开心些,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一旁的集市里去。

    蓬东的码头集市可与那内陆集市有所不同,常能看到一些陆地上没有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鹿燃歌伸手去拿起那鲛商摊子上的一只紫色贝壳时,本是感叹这胭脂盒甚是好看的,不想手指刚触到了那贝壳中央的软壳,便有一阵幽香从壳缝中扑鼻而来,吓了她一跳。

    “这是海底的九重香,”晅宁笑了笑,从钱袋中拿出了些银两,置于摊主手上将鹿燃歌手中之物买了下,“这种贝壳喜爱在九重深海中游荡,吸取海底精华,背上的软骨是它的腹,腹中常有奇异幽香,这紫色的最为稀有。”

    鹿燃歌愣了住,她连忙将那紫色的贝壳放回了原位:“如此说,它还是活物?”

    “那是当然!”鲛商从一旁拿出了一个柔软的水袋,他将那九重香放了进去,“只有它们活着的时候,才能喷出幽香津液!姑娘可要将它带回去养好了,千万别让它死了!这东西活着有多香,死了就有多臭!”

    “嗯,我会教她如何养的。”晅宁接过了装着九重香的水袋。

    鹿燃歌瘪了瘪嘴,随晅宁入了集市更深处,沿路除了琳琅满目的海底商品,甚至能见着那半人半鱼的活物。

    鹿燃歌停在了一个水晶池前,里头的鲛人看起来是个及笄少女,池子里少女尾巴似是正逢换皮褪色,那少女逢着路人就用幽怨眼神望去,并喊着“救救我,阿喻什么都会”。

    晅宁见鹿燃歌刚要上前与那阿喻搭话,便一把拦住了她:“姐姐,鲛人之语不可信。”

    这时,水晶池中的阿喻又朝着鹿燃歌哀怨:“这位小主,带阿喻回去吧,阿喻没了爹娘,已是无家可归,若再无人买下阿喻,今晚就要被杀掉取作鲛油了。”

    鹿燃歌哪能听得看得这话,她本想上前,循着阿喻那祈盼的眼神走了一半,却忽然驻了足,半晌,便回到了晅宁身边:“走吧,我不想再逛了,我们要赶紧到冀州,越快越好。”

    晅宁略表惊讶地点了点头,瞟了眼那水晶池里转瞬便肤色变灰,面目狰狞,长出了满口獠牙的阿喻,看了眼转身里去的鹿燃歌,意味深长地笑了。

    “姐姐甚是明智,才几月不见,变了许多。”晅宁屁颠跟在鹿燃歌身后,说道。

    鹿燃歌:“你是指对阿喻的不为所动?”

    “正是!”晅宁笑着将身子微低下来,嬉皮笑脸,“还是说姐姐当初在长安城救了我,是因为发现了我的特别之处?”

    她停下了步子,转身看着晅宁,想了想,又回身继续朝集市外走去:“你有何特别……在长安城解救外族奴隶,本就是一件促进和融之事。”

    晅宁哑口无言,默默跟在鹿燃歌身后,阵阵欲言又止,他微笑着看着走在前面的姑娘,这姑娘虽已有身孕,步态却是沉稳,头上挺拔,脖梗细长,肩开舒展如云,哪像从前初遇?

    初遇时,她眉有愁云,善良而软弱,轻声细气,朝他伸来援助之手,一副看似十分好欺负的样子,若是能再次相见,扛回去做老婆亦是不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