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茕茕孑立,无涯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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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原本是温暖的,但有一面敞着,只拉了两层纱帘,一阵海风吹来,那床上的人儿虽盖着蚕丝毯,却依然哆嗦着,微睁开了眼。

    “你醒了啊?”

    面前的少年赤裸着半身,双眸清澈,如那山泉般柔软而闪烁。

    她也不是没见过男子的身子,犯不着面红耳赤,眼下,她只想确认自己是否手足俱全,于是轻声问:“这是何处?”

    “落语岛,蓬莱仙岛附近的小岛,”少年眯起眼笑着,这才转身去那火彤色的炉上提起了银壶,将热水倒进了一只洁净的泛着光的白色贝壳中,“我们见过,你还记得我么?”

    她吃力地用手撑起身子,那少年将贝壳中的水吹了吹,慢慢喂进她嘴里,水温刚好。

    她一边慢慢下咽,一遍仔细观察面前的人儿,那细长的眼,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

    “你、你是晅宁?!”

    “姐姐记性真好。”

    晅宁眯起眼温温地笑了,他将那贝壳置到了一旁的浅灰石几上:“发现姐姐时,姐姐已是奄奄一息。”

    鹿燃歌微拧着眉,忽觉眉心处一阵别扭,她伸手一触,竟有一个黄豆大的扁平硬物,她低着头眯起眼回忆了好一阵子,才忽然抬起头来。

    他见她泫然泪下,忽而心疼,上前坐到了她身边:“姐姐莫要担心,你仍国色天香,比我们鲛族的公主还要美丽,姐姐的眉心,是我用白色的云贝母打磨了十天十夜制成的,恰好与伤口契合。”

    “十、十天十夜?”鹿燃歌微张着嘴,“我在这里十天十夜了?”

    晅宁点了点头:“算上姐姐从黑若河飘来的两日,准确来讲十五日。”

    鹿燃歌落魄地将手肘撑住了床,她闪烁着双眸,许久,才泪汪汪地瞧着晅宁,欲言又止。

    晅宁望着她浅笑:“本是想娶姐姐的,但,姐姐有喜了。”

    她猛地抬起头来,微张着嘴,温唇上下开合着更是哑然失语,她连忙伸手去抚摸自己那尚未隆起的肚子,再一次,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许久,她才瘪着嘴,仰着脸望着晅宁,乞求地挤出那几个字:“白贤王…如今可安好?”

    “前几日仙岛中有鲛驿来信,说北方战得激烈,白贤王以少敌多灭了八万来犯濛军。”

    鹿燃歌本想拧眉,却拧地别扭,只好怅然微低着头轻轻摇头:“再过几日,濛族王子若是亲自出马,胜负难说。”

    她忽然想起了苏琴,她定是已与苗陨西汇合了,若是她那张熟悉的脸,被濛族细作见到,大野,就真的完了。

    最重要的是,容夕,她的夫君,正在最前方顶着那来势汹涌的濛国大军。

    他还是这腹中孩儿的阿爹啊。

    她忆起了在坤扬城苗陨西客栈中的那场梦魇般的经历,不禁苦地紧闭着双眼。

    “晅宁,现在我要回坤扬城,最快要几日?”没过一会儿,她睁开了眼,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晅宁:“回陆上要一日,快马加鞭最多四日,可是姐姐会骑马么?”

    鹿燃歌摇了摇头:“不会,但我必须尽快赶到北兴王的宫殿。”

    是啊,之前怎能未想到,北兴王在冀州都有宫殿了,如此高调,又手握三十万麒麟军,怎会轻易让容夕立军功?

    晅宁沉默许久,他回身望了眼夜幕中远方的荧光闪闪的仙岛,这时,鹿燃歌才发现他身上有些湿漉漉的,她刚要开口问他,便看到他那漂亮的耳朵后面,忽然展开了一对鳍。

    “姐姐,我回去取一样东西,就速来找你,你要是冷的话,就靠着珊瑚鼎,暂且暖暖身子。”

    说完,她见着他手臂和赤着的脚下又长出了一排排白色的鳍,一个鱼跃进了那漆黑的海,“扑通”一声,便消失不见。

    她呆愣在原地,忽然忆起容夕的阿娘俪美人是鲛族公主,又仔细回忆起容夕的通体,并未见过那类似鱼鳍之物,想着想着,不禁一下子脸红,整个人蜷进了蚕丝毯里。

    “燃歌,不要来找我了。”

    “为什么?”

    “想办法到蜀郡去,那里有我的旧部,等我。”

    “容郎,你明知此行凶险,为何还执意要去?”

    “燃歌,我不去,怕是无人会去,北边怕是一日也撑不住了。”

    她从悲伤梦境中惊醒时,泪流满面,晅宁在她身边已着好了陆上常服,他见她泪如雨下,伤心欲绝,试探着将手伸出,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鹿燃歌:“莫要碰我。”

    他见她撅着嘴将他手轻轻拍了开,窘迫之际转而笑了:“好,我不碰,我正好要去冀州寻亲,顺便可与姐姐一同去坤扬。”

    她点了点头,吃力地爬起身子,她一想起腹中的孩子,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向上扬了起来。

    落语岛距离蓬东海岸大约二十几海里,坐船倒也不久。

    鹿燃歌正寻思着在这船上半日时间里该如何打发,便见到晅宁不知何时从海里揪出来了两只头上有桨状须的大鱼,扔在了木船的甲板上。

    “这是鲛族的食物?”她睁大了眼,望着甲板上活蹦乱跳到一人多高的两条奇鱼,躲在晅宁身后问道。

    “是船桨,你看,”之间晅宁将那两条大鱼的尾巴绑在了船尾,固定好后鱼头便沉进了海里,他从腰间的小竹篓里抓出了一些红色的小鱼扔进了海里,“他们吃食时,桨须是会不停转动的,你看,船被它们推起来了。”

    鹿燃歌吃惊地张了张嘴,他见着晅宁又将绑好的一排排活贝壳挂在了船舷边:“这些是用来掌握方向的。”

    “若是他出生在蓬莱仙宫内…编也不会被逼至如今…”

    她在船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拿起一边的毯子护住了肚子,眼看着原本漆黑的世界,开始因海天不同色有了分明,晅宁在出发前在岛上捉了些碎星虫,用白纱网在一块挂在穿透,便似有了灯光。

    “你对这里甚是熟悉,哪怕夜黑,也能找到回岸的路。”鹿燃歌看了眼坐在对面正在烤鱼的晅宁道。

    晅宁笑了:“在冥海生活了七十多年,附近百八十里的海底还上我可都是清清楚楚。”

    “七十多年?!”鹿燃歌揽紧了肩头的皮毛大氅,这是晅宁从蓬莱仙岛回来时给她带来的用来御寒的衣物。

    “嗯,不同于陆地上的人,鲛族万年前自从上了岸后,寿命反而剪短了,若是几万年前,我这岁数只能算个婴儿。”晅宁笑着露出了白牙,他将烤好的海鱼递给了鹿燃歌。

    她犹豫着接了过去,她看着眼前那只瞪着鱼眼被烤地头颅都干枯的音色长鱼,小心又欣喜地轻轻咬了一口,甚香:“果真如夫君所言,冥海的食物,鲜咸并娇嫩。”

    说到这里,她然而想到了容夕也算半个鲛族,她赶紧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他比她大上三岁,但好歹也是有不老血脉的,会不会过个二三十年后,她已色衰,他却没变?

    “从未想过,姐姐会如此爱白贤王这样的人,”晅宁笑了笑,轻叹口气,“听闻他冷血并残忍。”

    “即使如此,”鹿燃歌放下了手中的烤鱼,“亦不妨碍我爱他。”

    “为何?”晅宁展开了眉,万分不解。

    鹿燃歌闭上了眼,她忆起了她刚到长安时,为了救陆青衣偷偷闯入了明光宫,被容夕囚禁起来的那些时日。

    “我想,”她微拧着眉,睁开双眼,“在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抛弃我时,他,总是会以特别的法子,将我带在身边。”

    “这么容易?”晅宁瞪大了双眼,忍不住伸手去触了触鹿燃歌的额头,“姐姐并未感染风寒,我当你是疯话。”

    鹿燃歌正坐起身,嘴角带着浅笑:“晅宁,你知道孤儿是怎样长大的吗?”

    晅宁一时语塞,摇了摇头

    “他和我都是从小就被人人喊打的孤儿,以往我总期求与成长完满的男子共度此生,我想知道家的温暖,”鹿燃歌伸手摸了摸那被保护的好好的腹部,无奈苦笑,“如今,我发觉似是只有他能懂我,我亦能懂他,我与他在一起,甚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