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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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黑影在县衙后院抹黑踉跄着跑着,几次差点被绊倒。

    绕到前厅,这里点了几盏灯,可见那人影肥硕笨重,官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紧绷而凌乱。

    因为奔跑的动作,臂膀处扯出道道褶皱,几乎要把衣衫撕裂开来。

    胡知县从后院跑入衙门前堂的会客厅,汗顾不及去擦,头也不敢抬,刚迈进了门,借着跑步的势头就跪了下去,身上的肉隔着官袍还颤了颤,膝盖也不是很疼。

    他的头伏得低低的,余光可以瞥见一双黑色的鞋尖,擦得锃亮,但鞋底沾了些泥土。

    嘶,曹大人所在的平台府,离他这小小林县,少说也有千百里,怎么事先一点消息也没传出。

    曹大人,大约,就是为了先前那件事来的吧。

    只是那件事他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

    “曹,曹大人,这么晚,您还亲自来我,我这小地方啊,真是辛苦了。”胡知县一味磕头讪笑。

    “不不不,我觉得还是胡知县你辛苦了,这些天,劳烦你忙前忙后。”

    胡知县被曹理故这么夸赞,再也搞不清这位曹大人的来意。

    难不成,真是特意为了表扬他办事得力?

    胡知县抬了抬头,将面前人一身黑色衣袍收入视线中:“呵呵,曹大人说笑了,胡某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只见面前人掀了掀衣角,露出同样深色的宽大裤管。而后,那裤管往上提起,鞋面随之向上抬起,露出沾了湿泞泥土的鞋底。

    那鞋底越来越近,可以看清其下纵横交错的纹路,紧接着,那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他微抬的脸上。

    胡知县觉得自己整个人被踹得歪倒在地,头脑昏昏眼前一黑,身上的肉也都剧烈抖了抖。

    不愧是曹大人,这么随意一脚也有这般气力,不愧被睿文帝重用为枢密使。

    胡知县并不是多疼,还有多余心思奉承曹大人。

    只是下一瞬,他就惊醒了,惊恐让他牙关打颤,感官也被放大。

    他觉得额头磕破了,鼻子也在流血,磕碰间似乎牙齿也松动了,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腥味。

    胡知县不敢呼痛,强忍着浑身想要跟着颤抖,爬起来再次伏倒在地,含含糊糊道:“大人,大人,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大人责罚。”

    他每一开口,就要喷出一些唾沫,带了些血色,溅得干净的灰色石砖上点点红色,分外刺眼。

    曹理故把脚重新落回地面,理了理衣袍,有些嫌弃地往座椅里缩了缩。

    “你没错,你做的很对。”曹理故打断胡知县的念念,随手玩弄着几案上精致的茶具。

    “你先是竭力压下事情,让百姓不至于恐慌,而后孤身与倭寇周旋,平息了他们的怒火。现在事情暴露,你又及时威慑恐吓民众,制止了事情传播开。”

    曹理故顿了顿,拿起茶杯喝了口水,而后抬眼去看伏在地上的一大团:“你做得不是很好吗?难道有哪里不对?”

    胡知县被说得一愣,他也的确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啊。

    他干笑几声:“这,这,呵呵,不管怎么说,寇爷在我们这边出了事,就是小的办事不力。”

    咔嚓——

    茶杯狠狠砸在他的头上,碎成几片,砸落在地,连带着茶叶茶水,全浇了下来。

    胡知县瞧见碎瓷片上面的花纹。这是县衙里最好的一套茶具了,肯定是下人看眼色给拿出来的。

    难怪砸出的声音都是那么悦耳,可惜现在没了。

    后知后觉,他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胖乎乎的身子无力瘫软在地上,好似堆在一起的一摊烂泥。

    曹理故从主座站起身来,六十多岁的老人,身姿挺拔步伐稳健。

    走到胡知县身边时,他略做停顿微微躬身,看着一脸血水混杂在一起的胖脸,冷漠而威仪:“胡绍,你知不知道,你自作主张干了什么蠢事。”

    胡知县眨眨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曹理故也不需要回答,他重新站直了,垂眼睨着胡知县:“呵,看来真是个蠢的。”

    他不再停留,迈步出了会客厅,融入夜色。

    他走后,又有两个黑衣的男子从黑暗中浮现。他们步入房间,把光亮悄声熄灭,将倒地的胡知县提起,一同拖入黑暗中。

    曹理故把这边的灯火带去了后院书房。

    他凑近灯火,拿着一叠信纸认真翻阅,抿嘴不言。

    房里还站着另一个干瘦中年男子,他一身绿色官袍肃立在书桌前,微垂的头被烛火照得发红。

    曹理故看完了手中的信,却是久久不言语,嘴绷紧成一条线,眉头也微皱,让原本精气十足的面庞显现些许老态。

    他长叹一口气,终于是抬起头来,眼旁就是刺目的灯火,不经意间竟凑得那样近。

    曹理故往椅背靠了靠,越过烛光看向那干瘦男子:“你是说,除了那四个倭寇的尸体,那十七个女子和船只残骸都没找到?”

    “是的,事发之后胡大人吩咐事情不要声张,我们前段时间就没有大动作。”男子把头垂得低低的,连坐着的曹理故也望不清他的神情。

    “前段时间又说要做样子捞一下,但除了那四个倭寇要捞起来给人看见,那些女子都要做到毁尸灭迹。”

    “我也明白胡大人是怕,那些尸体捞起来,女子的家属受不了,情绪上来就恐吓不住了。”男子抬了抬精瘦面庞,双眼在烛焰映衬下仿佛也闪着火光,“不过,我还是留心,在事发那一块水域多花了些功夫,确保表面捞不出什么证据。”

    “其实除了那四个尸体,本来就什么证据都没留,是吗?”曹理故放下手中捏着的信纸。

    中年男子拱手垂头应是。

    “那四具倭寇的尸体可有什么异样?死因仵作查得出来吗?”曹理故拄着下巴倚靠在桌上,微微仰头直视面前人。

    男子抿抿嘴,似是口干舌燥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除了第一具渔民无意中打捞上来的尸体已经被破坏了,其他三具,我们捞上来都还是完好的。只是,泡了两三个月,都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仵作实在验不出死因。”

    “不过,验骨还是能判断出,他们落水时应该已经昏迷或者丧命了,所以骨上才没有溺水挣扎的外伤痕迹。”

    他抬了抬下巴与曹理故直视,眼神中光芒更盛:“大人,小的斗胆猜测,是蒙汗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