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神威侯之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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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勒部被袭后,果如太子所料,在逃窜的途中又被几个小部落联合起来压在地上摩擦了一番,本就损失惨重,这下更是雪上加霜,直接元气大伤,短时间无法恢复了。



    剩下的那些小部落没了老大牵掣,相互倾轧起来,根本没法形成气候。加之春意渐浓,水草慢慢丰沛起来,到了游牧的最好时节,胡人的劫掠欲望相对也降了下来。



    太子还不放心,为了万无一失,趁着士气高涨又痛打了两个相对强势的部落,这下胡人彻底消停了,戍边的将士更是信心大增。



    差不多了,该回去了,北地的决战迟早会来,等他登基以后。



    只不过,眼下他不能恋战,用这一战换来三两年的安宁,他已经如愿了,现在他得回到帝国的权力中心去,解决他安稳坐上龙椅的那些更为麻烦的事,既然已经开始了,不是完全的得到,就是所有的失去,他必须行动起来了。



    回去之前,他得弄清楚一件事,给宣府镇的那些老人儿一个交代,把刚收拢的人心死死钉劳了,此行才算是真的圆满。



    永乐十年,宣府镇老总兵、神威侯殷弛之死的真相。



    那年冬天奇冷,北方草原上大雪连着下了四十天都没有停歇,大量牛羊冻死,边境的贸易完全停止,胡人部落因为缺粮开始相互抢劫内战。



    临边的几十个府、县当年夏天又遭了旱灾,到了冬天同样缺粮缺的厉害,冰天雪地里,寸步难行,就连边军的军粮都难以及时供应。



    殷弛,这个开国功臣之后,因为功勋卓著而被御封为神威侯的老将,敏锐的意识到大乱将至,连着几封奏报递上,一面要求朝廷协调边防线密切注意胡人动向,一面强力整顿内务提高警惕积极备战。



    殷弛的判断是对的,深冬凛冽的时候,边乱爆发了,宣府镇因为地势扼要成为进攻最凶猛的战场。



    天气太过恶劣,援军、粮草迟迟都未到。



    数万将士在他们心目中的战神殷弛老将军的带领下死守阵地,每日只有粥食依然斗志昂扬。



    然而,身体健壮、智勇双全、身先士卒、宽以待人,如同阳春暖脚的殷弛却在战事最为胶着最为艰难的时候,竟然在一次混战中从马上跌下,惨死在敌人的乱箭之下。



    等士兵们拼死将老将军的尸体抢回来,殷弛早已被射成了马蜂窝,观者无不落泪,而后协守副总兵霍连山按例接替殷殷弛,成为战时代理总兵,直到后来驸马都尉袁翼兴带着效义营的精锐率先赶来参战,才扭转局势。



    这场惨乱平息后,永乐帝朱棣宣召功臣进宫受赏,龙颜大悦之下,霍连山受封为定边侯,领宣府镇总兵。



    袁翼兴受封为渊国侯,领金吾卫指挥使。



    霍连山的“义叔父”、监军太监赵公公更是躺了光,不仅特赐玉带,还领了首席秉笔太监。



    就连负责传旨奏报的徐幼康都被拔擢为最年轻的千户。



    唯有死去的殷弛,除了一封追谥的诏书什么都没得到。



    因为活着的那些人将功劳据为己有,朝堂上的部分文官则因为私心,添油加醋的将殷弛的死抹黑成年迈体衰发病坠马。



    假如只是这样,还不够寒心。



    霍连山回来后,甚至清理掉了殷弛留下的一切痕迹,无论是死的制度还是活的人,都改变了原有的生存轨迹。



    十几年来,黄尘被朔风吹过一层,又覆上一层,青草枯了一茬又长上一茬,知道真相的热血男儿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被罢黜远方,剩下还在原地蹉跎的人,只是忍辱苟且着,期盼将军冢中的枯骨有朝一日能洗刷清白得到应有的荣耀。



    那少数苟且着的人,如同夜中的点点星火,虽不知彼此的存在,却倔强无比,一旦有心人找到他们,便迅速蔓延成熊熊燃烧的烈火,只待厚重的铁幕重新开启。



    太子理所当然成为那道铁幕的开启者。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太子阴冷着脸问道。



    “阶下之囚,有何可以交易的。”霍连山一脸颓然。



    “用你几句话换你全家性命,划算不划算?”太子笑。



    霍连山愕然。



    “告诉所有的人,殷弛是怎么死的。”太子一字一句道。



    霍连山没有拒绝,这笔交易实在太过划算,他想不明白,为一个死去多年的老将洗刷冤屈,太子图的是什么。



    人心。



    离着京城那么近的边军的人心。



    帝国里所有旧体系下被边缘化被漠视的绝大部分人心。



    那里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决定将来旧体系分崩离析的时候,他的龙椅能否稳稳当当。



    寒风萧萧,旗声招摇。



    偌大的校场上,上至金盔金甲的将领,下至黑布裹头的兵士,全都肃穆跨立,向点兵台行注目礼。



    “带上来!”新上任的副总兵万海龙站在太子身边威武一喝。



    “告诉大家,殷弛将军是怎么死的?”太子微微抬起手指向人群。



    “是我害死的。”披头散发全然没有往日威风的霍连山面如死灰的挤出这几个字。



    人群里开始骚动。



    “大声点,说清楚。”太子轻蔑的令道。



    “这不能怪我,谁让他杀了我的女人,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我!我……”霍连山梗着脖子大声嚷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



    “狗东西,殷将军带你视如己出,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杀,杀,杀!”



    人群躁动,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有些老兵抽泣起来,站在前排的军官们则忍不住摘下头上的铁盔,纷纷掷向霍连山。



    鲜血糊满了跪地的罪人,依然不能消减人们的丝毫仇恨。



    万海龙担心人群失控,赶紧挥手示意冷静,望向太子。



    待怒吼声稍微平息些,太子才气沉丹田的训道:



    “军中私藏女眷按例当杖责削职,当年殷将军仁厚念及你前程,仅仅只是训诫一番并未上报处置,没想到你居然以怨报德,使人在殷将军马蹄铁上动手脚,陷殷将军于死地,还到处造谣抹黑试图掩盖真相,如此狼心狗肺,你对得起宣府镇偌些大好男儿的忠肝义胆么?”



    霍连山闻之,如雷灌顶,伏首不言。



    校场将士闻之,群起雀跃,山呼千岁。



    “且留你狗命到京,听凭圣断,今日以发带头,祭慰殷弛将军在天之灵,殷将军千古!”



    太子拔剑而起,一道寒光闪过,被风吹起的大束长发瞬间脱离霍连山的头顶,在校场上空盘旋散落。



    人群里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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