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换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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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点选。````”他好像没发现我的犹豫似的,一边催促我一边从外衣里拿出一只铁盒,夹出一根香烟给自己点燃,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居然抽烟,我看到他的动作微微皱眉,但也同时回应道:“嗯,你等一下。”

    对于夺舍这件事情,虽然心中有千万个不情愿,但我也想活着,现在的心软只能说是妇人之仁。我想,我可以找个对社会没有贡献或者苟存于世上的乞丐、地痞无赖等人。但看着清晨街道上匆忙赶去上班的人群,我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可以找到一个会让我安心去代替的人。

    于是,我开始发散性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道路上井然有序的交通,走走停停拿着手机的行人。

    最终,我低头看向离我们最近位置的一小波人群,注意到了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她穿着校服,干净稚嫩的脸庞正转向我的视线中央,在对牵着她手的女士交谈。

    大概是妈妈送女儿去上学吧,我默默地想。

    随后,不知为何,也许是人死了之后会变得多愁善感。我不由响起了白千芊,在她上初中的那几年,都是我每天起床把她带到车站,随后在前往自己的学校。

    而如果在那时,有人夺舍了我们俩之中的任何一人,那我想,之后的生活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稳安逸。

    我心中突然一紧。只能庆幸还好在我困难的时刻先生出现了,是先生交给我怎么处理父母的后事,怎么支撑起整个家庭,怎么生活至成人。也就是因为这些,我对先生充满了感激之情。可我也明白,在那些表面光鲜亮丽的情感之下,还隐藏着一丝违背人伦的感情。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生察觉到了我的不正常,所以才会离开我的。

    我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不再去考虑这些。现在可不是思念先生的时候,我抬头继续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象,让自己赶快选中一个“替死鬼”。

    但我心中依旧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警告我,只要附身在一个人的身上,那毁坏的就是一个家庭。想想自己和白千芊的童年,白千河你还要下手吗?

    我又心虚地收回了看向窗外人群的视线,默默地握紧拳头,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中。

    随后,不想去夺舍的我鼓起勇气转头看向正在抽烟的容越泽,想和他商量一下,能否找到一些无牵无挂的人来让我夺舍,或者说能否让我已魂魄的形态活在人世间。

    而当容越泽听完我的话后,却放下了手中的烟,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我说:“白大哥,不要感情用事,再拖下去到了中午,那今天就没机会了。”随后,他又抬起手吸了口烟。

    而他此刻的表现,就好像车外面行走的不是人,而是家畜,可以任我挑选,任他宰割。

    看着他的表情,我没有办法再和他委婉的交谈,我只好直接说道:“我知道。可是,那些人都有家庭,你让我……”

    “白大哥,”他有些无奈的打断了我的话,从口中吐出一口烟圈后,把才吸了几口的烟按灭,然后略微不解地问:“你怎么突然变得胆小了,想想你之前杀季沐舒的时候,以及利用怨鬼的时候,怎么现在让你挑个人来夺舍,比让你杀人还困难。”

    “……这不一样。”我没想到他在夺舍的这件事情上,拿季沐舒的事情做对比。于是我立刻纠正他道:“你让我夺舍,完全和杀人没什么两样。”

    可容越泽听后,只是嗤笑一声,回道:“是啊,可是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做过,季沐舒不就是你杀死的吗,那你现在再挑一个,夺舍了不就好吗,况且一会你找到合适的身体,我会帮你附身的。”

    我听着容越泽一字一句的话语,心中简直是被他戳了一刀又一刀。

    我不知道他到底把我当做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有多么的冷血残忍。虽然我是曾经借鬼之手杀死了季沐舒,可是那不一样。是季沐舒先出轨,而我只是借她死的事情来打破先生为我安排的一切,或许是我让她死的,但我也是赌上了自己的灵魂。因为我曾经在与鬼定下契约后,想过如果鬼突然反悔把我杀死的结局,但那时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我也曾幻想失踪多年的先生会不会突然出现救我。

    所以在那次做交易时,我就准备好了自己会死的心态。简直可以说是在以命换命。

    可是现在和当时的情况不一样。容越泽轻轻松松地说让我去“杀死”一个陌生人。这到底是多么冷血,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到。我难以置信容越泽是这样看待我的。

    随后,我也不想和他再做交谈,渐渐让抓着前方椅背的手松了下来,说道:“谢谢你的好心,我不想复活了。”

    “是吗。”容越泽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我发现他在从倒车镜里看我,我们四目相对,他又笑了,不同于刚才的嗤笑,现在只是淡淡地笑了。

    随后他对我说:“白大哥,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对人下手,我可以帮忙的。”

    “不用,我就是单纯的不想复活。”我闭上眼睛靠在后排的座椅中,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好像陷下去一样。

    但出乎我的意料,原本以为听到我说是真的放弃后,容越泽就会开车离开,可他反而拿起邻座上的外套,说:“还是我去帮你找个吧,看你那副不情愿的表情。”

    他简直就是一副完全不会相信我能放弃这次机会的样子。

    等他说完,车门就被立即打开了。

    他连看我一眼都没看我,径直朝一群等红绿灯的行人走去,最终停在了一名男学生面前。

    看着男学生很快与容越泽有说有笑的交谈起来,我瞬间想去拉开车门叫他回来。

    但我又想起了阳光照射到我身上的问题,只好爬到前方拍打着玻璃,让容越泽发现我有话对他说,让他赶紧回来。

    但接下来令我担心的一幕发生了,容越泽看见了我在叫他,而他只是回头冲我灿烂的一笑,阳光帅气的犹如一名刚刚步入社会的青年人,随后他又扭头对那名男学生说了几句话,男学生就跟着他朝我所在的方向走来。

    容越泽该不会是下定决心了?可那还是个孩子!

    我狠狠地看着容越泽,用力地拍了一下车窗。

    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我被关在了一个玻璃罐里,因为拒绝进食,而被主人带着食物亲自来投喂。

    我心里充满了悔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名学生有说有笑的与容越泽走到车前……

    “一会你们走那边,然后右转。”

    “是吗,谢谢你了,同学。”

    容越泽笑着打开了车门,一步迈入车内,朝我扬起下巴,有些得意地说:“吓坏了?还真以为我去帮你找肉身,我就是去问个路。”

    我沉默地看着他,因为反转的太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望着窗外的男学生,见他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随后才反应过来,容越泽在耍我。

    “白大哥,你也真是的,马上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妄想夺舍一个初中生。”一边说着他还在一边笑,末尾还来句:啧啧,人心不古。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听他一直这样说,有点恼了,但随后一想这还是万幸,幸亏容越泽没有真的做出那种残忍的事情。

    而以上这些我只是想想,容越泽却说了出来:“我还真是万幸,幸好白大哥选择了放弃夺舍任何人。”

    他的话让我听不懂,我想不是他一直在怂恿我夺舍吗,为什么这话就像是我逼迫着他。于是,因为之前他话总是说一半,并把最重要的一半隐去,我立刻去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越泽抿着嘴没有回答,但我能看出他挺高兴的,随后汽车发动他才告诉我,原来之前他让我夺舍那些人,是在诈我,如果我真的同意了他的做法,那他绝对会当场把我镇压在那三枚铜钱里。

    “你……是不是有病。”听他讲完他的想法,我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我那一瞬间的想法。

    试问哪一个人会用这样的方法去考验另一个人,并且那个人已经死了还迫切想要活在世上。

    我心中犹如被打翻了调料瓶,不是个滋味。

    不是说容越泽的做法是在考验人性毫无道理,而是说他这种做法确实有几分合理。如果死后为了活命而不去在乎他人的生命,那他为什么又要复活,重新当人也只会害人,还不如转世成为家畜。

    但我心中有些后怕,万一当时我真的挑选中了受害者,那下场只会比当鬼更惨。因为容越泽后来又对我说:“白大哥,我当时真的希望你能经受住这次考验,可是我又怕你太想复活,所以我曾经幻想过,如果你选择了夺舍,那我就把你制作成阴幡。虽然真正的阴幡需要活人祭祀,但我又不是真要炼制那东西,把你永远困在阴幡里面陪着我,也挺好的。”

    说完,他就冲我一笑。我能感觉到那个笑容是真的在为我高兴,赞许我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点私欲而去害人,可我还是不由感受到一阵冷汗。

    即使我是魂魄状态,也感到冷气沁入骨髓。

    因为,容越泽给我的感觉像是对于我最后的选择,他有些失望。

    而接下来的路程,我想是我多想了。容越泽兴奋的全程都在与我聊天,说是认可了我与他以后一同合作,虽然我之前谋害过季沐舒,但他对我整体评价,还是不错的。

    人不错,谨慎细致,尤其是在眼盲的那段时间,禁欲感爆棚,让他想□□:这是他的原话。

    我只是沉默地听着,认为他混的圈子杂乱,嘴里的荤话也多,没往心里放。

    而之后,我们又聊了许多,大多时候是容越泽单方向的在说话,我只是在后座不时“嗯”的回应几句。

    毕竟我心里清楚,我和他依旧不是一类人。不是我真的不会为了活命而去害人,而是清晨里没有让我感觉合适的人,并且有个女孩让我想起了白千芊,是我对真的夺舍他人产生了质疑。

    容越泽那句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话,在我这里其实根本没用,我只是在这件事面前把每个人看做对社会利益的最大化,尽可能附身到一个对社会没有用的人身上,让自己往后牵扯到的人少一些。

    而抱着这样的想法去看在前面开车的容越泽,发现这孩子心里还是很善良,也并不如之前扮演保姆时的稳重,还是有孩子的一面。

    而后来,我、我的尸体,被容越泽踩着油门飞快地带到了医院,住院部大楼。

    在地下车库里,我小心的让尸体躺在后排,尽可能不让好奇的路人和监控发现里面车坐着的是个死人。

    随后,等一切安排好,我看着容越泽,只见他拔下钥匙后对我说:“走吧,接下来是真的要为你改生死簿了。”

    而后,他冲我眨眨眼,飞快地走向车库电梯。

    我看着他渐渐变远的背影,也慢慢的跟了上来。我想,经过夺舍这件事后,他是真的认可我了吧。所以现在,他也是真的准备帮我了吧。

    “叮——”

    电梯门开了。

    我被容越泽拉着右手,默默地走进电梯,站在了最后。

    在刚才没人的时候,容越泽告诉我,因为我毕竟是死人,所以现在的状态除非将死之人和有灵力的人,否则都看不见我,如果有普通人不小心穿过我,就会沾到一丝阴气。假如是强壮的中年人和年轻人还没关系,但就怕会被病弱的小孩和老人碰到,只要沾到一点,小则重病,大则连灾。所以他握住了我的右手,强行给我续一些阳气,让我勉强保持能让所有人看见的样子,尽量让人们避开我。

    可是,两个成年人站在一起终究是不成样子的,并且还是手拉手的站在角落。于是现在,只要有人进来,总会好奇地看我们一眼。等到电梯里面的人慢慢变多了,我立刻拉着容越泽站在人群末尾,身后就是电梯扶手,虽然这里不方便一会我们手拉手的出去,但只要是能尽量回避那些奇怪的眼光,也就可以了。

    但终究还是引起了麻烦。

    唯独有个女孩,一直左瞧瞧我又看看容越泽,随后兴奋的对旁边的男生“咬耳朵”。我不知道女孩说了什么,但话题一定是在谈论我们,并且明显的让男生产生了反感。

    他轻蔑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但顺着我与容越泽拉在一起的手看向容越泽时,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我扭头看向容越泽,看着他那张脸时才意识到了麻烦的来源。

    他是容越泽,不单单是想和我合作的容越泽,还是容氏集团,大股东容耀华的长子。

    而这时,电梯再一次开门了。

    “走。”我拉着他就往电梯外走。

    我不相信这家伙没有注意到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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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我用力的去拉他时,他纹丝不动,就好像我和他没有关系,我拉着也不是他的手似的。而因为只有我往前走却又不离开,反而让我接受了许多人不解的目光。

    我只好回到了原来的角落里,看着他让他给我个解释。

    可他只是俏皮的对我眨眨眼,说:“八楼,还没到。”

    ……

    我有些气愤,甚至想松开他的手,消失在电梯中所有人的视线里。

    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八楼,被之前那个男生与女生目送着走出电梯。

    “你就不能低调一点?”我声音平静地问他。

    如果是曾经当过我助手或者被我带教过的学生,大概已经明白我有点生气了。

    但容越泽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说了句:“不能”。

    而后他握着我的手就想推开病房走廊外面的大门。

    “等等。”我打断了他的动作。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门上悬挂着张牌,写着现在是非探病时间。

    然后我就感受到温热的触感离开了我的手掌,随后锁住的病房大门就被打开了。

    我没有过于惊叹,大概是早就习惯了。

    而后,当我们一前一后走过护士站时,如入无人之境,即使护士就在我们面前站着。

    我不被人们看见或许可以解释为我是鬼,但容越泽是因为什么?

    我看向他的手,发现他的指尖把玩着一枚铜钱。铜钱在白炽灯的照映下,发出一抹让人心感压抑的黄光。

    我想,他该是运用了他所谓的六爻奇术,可法术真的如此厉害,甚至连人的五官都能屏蔽吗?我第一怀疑起容越泽,怀疑起自己之前所有的唯物主义知识。

    而后,我也不知道跟着他走了多久,直到我看到一个蹲在白色病房门前的小女孩,容越泽才停下脚步。

    我有些好奇,所以我想凑近去看看那个孩子,但我又想起容越泽之前所说如果有人沾到了我的阴气的后果,所以我就停留在原地,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那个女孩。

    我发现她很瘦弱,即使她现在是蹲着的,但她那拿着油画笔的手,露出来的手腕简直就是枯枝。头发虽然很长,披散在背后,但那发梢也全是枯黄般的杂草。

    但与之相反的,是她整个人即使外表脆弱苍白,但当我看向她的画时,画中的一切又是那么生机勃勃。

    绿树,蓝天,花田。每一处都是艳丽的色彩,绝对不是让人阴沉的暗色调。

    虽然那画的内容与现在穿着绿白色病号服的她完全不相称。

    但我还是有点欣慰,因为那孩子看不见我,说明她暂时还不会病逝。

    可容越泽下一句话,却打破了我的期望,他转身看着我,指了指那蹲在地上一直画画的小女孩,告诉我,那就是最合适我,又不残忍的方法。

    他让我去借这个虚弱到被风一吹就会摔倒的女孩的生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