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返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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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远方的旅人啊

  四处漂泊的旅人啊

  请放慢匆匆的脚步

  请停下来静静聆听

  穿越迷琉森林的惑之风

  是天使轻展的羽翼

  古老而神秘的遗址

  埋藏着千万年不解的迷

  谁会去探求?

  谁会去寻觅?

  诸神的加护永远保佑你

  去吧!勇敢的旅人

  命运之门即将开启……”

  迷琉森林附近的一个宁静村庄外,这天突然传来一阵陌生的吉他声。悦耳的旋律在空气中漾起层层涟漪,歌者清亮的嗓音,乘着忽来的风传到遥远的彼方。树林间出奇地安静,这一刻,仿佛只有那动人的歌声存在于天地,化作无处不在的清风吹拂在每个听众的心中。

  村外某块空地上,一群孩子正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金的日光洒在茶金的发丝上,折射出无数细小的星芒,向四周扩散去。少年一边专心地拨动怀中的吉他,一边轻轻地唱着,脸上露出轻柔的微笑。俊秀的容貌在朦胧的光芒中,仿佛一道更加耀眼的阳光。

  孩子们围绕在他的身边,痴痴地听着他歌唱,连四周长满了甜甜野莓的灌木丛都无法吸引他们的视线。直到他拨动完最后一个音符,这群小听众才惊叹着鼓起掌来。少年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怎么样?”

  “哇!!哥哥好厉害哦!!”

  “人家好久没听到这么棒的歌了!!”

  “凯迪哥哥,再给我们唱一首吧!!”

  孩子们眼中闪烁着光芒,七嘴八舌地给出了最高的评价。

  “这个嘛~那你们要答应给我指路哦~!”

  “嗯!没问题的!”

  歌者咧嘴一笑,再次弹奏起妙的旋律。虽说听众只是一群小孩子,但为人善良且不拘小节的凯迪却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有人听他唱歌,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了。

  不过,要说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那还真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原本,身为罗摩尔德人的凯迪•佩洛斯于一年前离开了自己的国家,在裴洛菲斯大陆上过起了流浪的旅行歌者生活。不过由于“某些原因”,凯迪在离乡一年后从没有远离过迪斯坎特和罗摩尔德的接壤地区。当初他稀里糊涂地来到这片区域时,发现除了眼前一片望不到边的森林外,就没有其他前进的路了。于是他决定,要穿越森林到达另一边,不过当他向附近村子里的人们打听穿越森林的道路时,却得到了一致得出奇的回答:“不要去迷琉森林啊!快回去吧!”如果是普通人,估计在听到第十个人对他说出同样的话时,就会掉头离开了。可惜,凯迪•佩洛斯是好奇心与粗神经相结合而产出的完生物,因此村民们越是这样说,他就越想去看一看。况且,在旅行过程中听到过的无数关于迷琉森林的故事,勾起了他旺盛的好奇心。即使在浅林地带看一看也不枉此行啊!他这样想着。

  由于村里成年人都不愿意给他指路,因此他只好向一群在村外玩耍的孩子求助。这些单纯的孩子倒是非常开心地答应,会给凯迪指一条他们经常玩耍的林道,而且绝对可以安全返回村子里,不过交换的条件是要凯迪送他们“珍贵的礼物”。无奈的少年挠头想了想,决定为他们唱一首关于迷琉森林的歌谣。这份礼物的效果竟然出乎意料地好,不使孩子们露出从未有过的开心笑容,更使歌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

  “哥哥,就是那边哦!”

  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拉着凯迪的手,来到某个离村子稍远的林区。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树林,果然,有一条用脚踩出来的隐约的小路,一直延伸向迷琉森林深处。

  “沿着这条路走,遇到有一块大岩石的地方就不要向前了,因为前面我们就没有去过了!啊,还有哦!你回来了千万不要跟妈妈说!要是她知道我们又跑去森林里玩,会罚我们不准吃晚饭的!”

  小男孩一脸畏惧的神情,哀求地看向凯迪。歌者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出来。

  “哈哈!放心吧!哥哥不会说的!谢谢你了哦!”

  “嗯!哥哥也要小心一点哦!早点回来!”

  “知道啦~!”

  凯迪一边挥手,一边朝那条小路跑去。孩子的叮咛声渐渐消失在身后,高大的树木间投下稀稀疏疏的光影,仿佛溢满流光的宝石,是光之神送给大地的礼物。

  “那么,接下来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就不用担心找不到方向了!”凯迪高兴地自语道。

  然而对于那些熟知凯迪的人来说,在听到这句话后,恐怕是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了。

  “裴洛菲斯最罕见的大路痴”,这是所有和凯迪接触过的人对他最多的评价,而更要命的是,他似乎对自己的这种“特质”完全不自知。要说他路痴到什么程度,还真有很多白痴事例可以拿来讲。比如有人曾亲眼看见凯迪在一座超小型城市里乱转了一天,却没找到出口;比如根据某个坐在村口晒太阳的老婆婆说,这个模样俊秀的少年在一个小时之内从她眼前走过了不下20次;又比如说每一个给他指过路的人到最后都会被他那句“咦?又见到你啦~”给弄得神经分裂,严重怀疑凯迪是不是多胞胎产物……包括这次他会晃荡到迷琉森林区域,完全是动物本能的驱使,而非自我意识的举动。

  对凯迪来说,方向感永远是他的致命伤。

  “哇!没想到森林里原来这么黑呀!咦?前面怎么有小光点啊?”

  好奇生物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立刻往前跑了过去。围绕在他身边的荧黄光点越来越多,不停地以不规则轨迹上下浮动,仿佛一场绚烂的奇景。凯迪深棕的眼里渐渐蒙上一层迷离的神。

  “真漂亮啊。”

  完全沉浸在景中的歌者,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逐渐偏离原来的小路。他左顾右盼地向前走去,一边发出惊叹之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那些光点。

  “哎?原来是小虫子?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满脸兴奋的凯迪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忘记了时间,以至于在森林中呆了近一个小时之后,他才想起要返回村里。不过,早已偏离起初行道的歌者,任凭他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小男孩口中说的那块大岩石路标。

  “咦?奇怪,怎么没有呢?会不会还在前面?”

  于是,路痴又继续向前走去。

  “还没有?怎么回事,还要前进吗?”

  于是,路痴再次继续向前走去。(我说你这个粗神经,干嘛非要找到那块岩石才返回啊……)

  当他第八次说出疑问句时,粗神经的歌者猛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啊,该不会是,迷路了……?”

  面对这覆盖面积相当广且地形迷乱的迷琉森林,十九岁的天才歌者凯迪•佩洛斯陷入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

  “只要你走进它,你就会被它永远吞噬。黑暗笼罩你的四肢,恐惧侵吞你的心灵。没有指引,没有救赎,只有古朽的泥土将你埋葬。”

  这是裴洛菲斯大陆上流传着的关于迷琉森林最有名的一条传说,当然还有其他的传说,但大体意思几乎都是“你只要一进去,就永远别想出来了”。因此,人们又把迷琉森林称为——“不返之森”。

  不过,经由后世的学者考证,那些关于迷琉森林中有可怕食人魔兽的流言,完全是无稽之谈。他们声称,森林中根本没有什么魔兽,连普通的动物也只是生活在森林的边缘地带,而从来不敢深入到森林里。据某些钱多了没处,依靠昂贵魔法道具而闯入过不返之森的冒险家称,森林的深处,只有幽暗的树木和走不完的岔路。而传言中位于森林深处的一座古老神殿遗迹,他们却连看都没看见过。也正因为这样,对于迷琉森林中是否有神殿一说,在大陆上一直颇有争议。

  虽说森林中没有恐怖的魔兽,但贸然闯入的人通常只有一种下场——那就是被困在森林里,无助地死去。唯一的生路是一种名叫“指路石”的神奇魔法道具。这种石头能够自动地寻找迷宫的出口,并选择一条最佳路线,然后发射出一条金的光线为持有者引路。但由于这种石头极为稀有,因此价格完全可以用天价来形容,而且使用完一次后石头便会风化成沙,所以绝对没有人会无聊到拿着指路石冲进迷琉之森。当然,除了此前说的那些钱多了没处的冒险家们。

  即使在太阳最猛烈的时候,也不会有一丝的阳光能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到迷琉森林中的地面上。但森林又并非一片漆黑,大部分光源都来自于定居在森林中的小昆虫。冒险家把这种虫子称为“漩光虫”,因为它们身上发出的光并不是固定的一团,或是会闪烁,而是仿佛可以流动的光华,包裹在虫子全身。冒险家们曾经试图将这种虫子带出森林以供研究,但是当他们走到离出口还有几米远的时候,这些虫子竟然统统化成了灰烬。无奈之下,“漩光虫”这种奇异的生物,只能成为他们笔下的一个名词了。

  在这座曾经掩埋了无数探索者的不返之森中,某个粗神经的大路痴正不知好歹地四处乱窜。

  “嗯,只要沿着一个方向走,应该就可以走出去了吧?”

  毫不了解自己此刻处境的旅行歌者喃喃自语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紧张感。

  到现在为止,凯迪已经在森林里转悠了两三个小时了。他一边念叨着“恩……比想象中的难走”,一边悠哉地寻找出口。完全没有方向感可言的歌者,将迷路的原因归结为“森林里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楚路”,并且坚信只要掉转头,朝着一个方向走,就可以走出不返之森。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就准备齐全一点再出发了!”

  要是那些以探险为荣耀的冒险家或探索者看到凯迪现在的装备,铁定会血压狂飙脑血管爆裂的。一件做工不太精细的背心,套在看上去挡不了什么风寒的短袖衬衣上,裤子也破了好几个洞。一把要烂不烂的吉他,和一个看上去鼓鼓的旅行袋一齐背在肩上,腰间只插了一柄小臂长度的弯刀——那是他唯一的武器。这样的装备,用后世学者的话说就是“完全的外行”或是“纯粹地找死”。当然,敢这样闯进迷琉森林的,凯迪绝对是第一个。

  “不、不行了!先休息一下……”

  一刻不停地在森林中转了三个多小时,却始终没有看到出口处的光亮。歌者将旅行袋和吉他往胸前一抱,旋身坐下。一瞬间,无数漩光虫从他身边激起,相互交错盘旋着上升。郁郁的森林蒙上一层淡淡琉光,仿佛一切都笼罩在晨曦之中,使人难以将阴森与幽暗与这温和的奇观联系起来。那些原本散落在森林各处的漩光虫,突然之间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慢慢聚拢过来。浑身散发着琉璃柔光的小虫子整齐地排列着,像一缕缕光带,缓缓朝前飘去。

  凯迪的眼神又有了一丝迷离。

  “真是丽的景啊……‘迷琉森林’的名字就是由此得来的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跟着这些虫虫走吧!不然到最后可能连光源都找不到了!对了,说不定还能走出去呢!嘿嘿!”

  想到这里,俊秀而阳光的脸上浮现出乐天派独有的笑容。他又挎上行李,精神抖擞地往森林更深处进发。

  ※※※※

  “看!你们这群调皮的小光点

  会把我引领到哪儿

  是有风的地方

  是有梦的地方

  还是铺满青苔的沼泽地

  嘿!你们这群调皮的小光点

  别让我迷失方向

  我的爱人守在家中

  锅上有热气腾腾的煎饼

  千万别让我迷失方向

  你们这群调皮的小东西!”

  幽深的不返之森中,意外地传来一阵欢快的歌声。如果观察者够仔细的话,就可以发现在辽阔无边的森林中某一处,一个少年正哼唱着随兴编写的歌,屁颠屁颠地跟着一直朝前飞的漩光虫群后面走。当然,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唱得出歌的,恐怕神经粗度要厚到凯迪•佩洛斯这种程度的才行。

  要说凯迪有什么引以为傲的东西的话,那就得数他的歌声和顽强如蟑螂的生命力了。

  “给他一把吉他,他能活上一个星期”——这是继“超级大路痴”之后,对他第二条最有名的评价。也有人曾猜想,这种坚而不摧的超强生存能力,会不会是凯迪因为迷路次数过多而慢慢磨练出来的。当然,这只是猜想而已,大多数人宁愿相信,是他那超好的运气使得他屡次大难不死。凯迪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此时,他正轻松地跟在一缕缕光带的后面走着。

  星星点点的漩光虫似乎受到谁指挥着一般,纷纷从树林间飞起,陆陆续续加入到了光带的行列,整齐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而歌者在唱完一首之后,发现没有听众确实有点无聊,索将吉他重新背上了。

  前方的漩光虫聚集得越来越多,将那一片树林照得如沙漠正午的太阳一样明亮。觉察到有些异样的歌者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想看看那光亮之中到底是什么东西。明亮的光芒迫使他用手遮住眼睛,勉强地从指缝间看去。

  那刺眼的白芒之中,不计其数的漩光虫正在盘旋着,以一种极轻柔的轨迹飞舞。凯迪的眼睛渐渐习惯了光芒的亮度,隐隐约约间,他似乎看到了白光之中有什么东西。……白光?

  等等,那光芒的颜,不是小虫子的!

  凯迪突然意识到,之前看到的漩光虫释放出的都是荧黄的琉璃光芒,但是现在那道刺得他睁不开眼的亮光,却是明显的白!对了!就算漩光虫再多,也不可能会发出这样的亮度!想明白这一事实的歌者,不由得心中一惊。

  他揉了揉眼睛,屏气凝息地注视着那道古怪的光芒。

  渐渐,他依稀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光芒之中,而漩光虫群正围绕着那个人不停地徘徊…………等等,人?????凯迪惊讶地再次揉了揉双眼,以为自己是眼了。但当他终于确定笼罩在光芒中的,的确是一个人的身影时,他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一下,痛得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会痛、我会痛耶~~不是在做梦,真的是人耶~~~!”

  凯迪激动得不能自己,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起来。

  “人哪!!前面那个人!!请等一等!!!”

  他一边高声喊着“真的是人耶~~~~”之类的句子,仿佛他从来没有见过人类一样,一边狂奔向那个人影。

  在空气中飘舞的漩光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吓了一跳,猛地向四周散去。树林中的光亮一下子变得柔和了许多。那一个个金的小光点仍缠绕在那个人的周围,久久不愿离去。也许是听到了少年的大叫,那道白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露出了一个子的身形。

  紫长发、白斗篷包裹住婀娜的身躯、还有子身上散发出来一种独特的气息。子的身形,与四周淡淡的金和树丛的墨绿背景搭配着,构成了一幅几近完的画面。

  那一刹那,凯迪愣得停住了脚步。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有什么东西投了进来,在平静的心湖上激起了经久不息的涟漪。

  陌生人微微侧过头,冰晶般幽蓝的眸子直盯着凯迪。仿佛是一种不用吟唱的魔法,一股寒意瞬间从凯迪的脚底直窜到头部。在短短不到三秒的时间里,凯迪对眼前这个神秘人的感觉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呃……对、对不起,那个,我迷路了……请问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凯迪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一边小心地吐出以上的字句。子的眉毛微微上扬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

  “没想到还有其他人。”

  “咳、是啊,我也没想到,嘿嘿……”

  “你知道进入不返之森的后果吗?”

  “知道是知道,不过当初我只想在森林外围看看,谁知最后居然迷路了……”

  凯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浮现出羞赧的笑容。如果此时有其他看到的话,估计一定会为他这种羞涩的笑容而激动得满脸通红,然而白衣子却只是轻哼了一声。

  “还真是不怕死。你不知道迷琉森林的树木都是会移动的吗?”

  “啊?!?!不知道!!”

  “在外围的大概还不会动,因为会被人看出来。但越往深处这些树就越喜欢乱动,连我都差点迷路。”

  “呃,原来如此……那、那你岂不是也被困在这里了?!”

  子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意。

  “不,我能出去。”

  “什么?!那、那可以带上我吗?!”

  子并没有立刻开口,只默默转过身。

  “如果你不怕死的话,就跟上来吧。”

  “太好了!!”

  凯迪高兴得差点引吭高歌了。他连忙向前迈了几大步,兴冲冲地追了上去。但当他跑到子左侧的时候,却被她脸上那块暗红的印记吓了一跳。

  “怎么?”

  “不、不,没什么……”凯迪尴尬地笑着,用手指了一下她左脸上的红印,“这个,挺流行的……”

  紫发子沉默着向前走去,丝毫不理会歌者的话语。

  “不过要先谢谢你了!我这人拿迷宫最没辙了!哦,对了!”凯迪再次展露出他那招牌式的笑容,“我叫凯迪•佩洛斯,你呢?”

  “奈娜。”子头也不抬地说。

  “哦?没有姓氏吗?真是好奇怪哦~~”

  凯迪故作疑惑状,眼角的余光瞟向身边的紫发子。

  “……奈娜•霍克洛恩。”

  漩光虫此时已渐渐散去,继续伏在树叶上或倚在树干、树枝上,为幽暗的空间带来星星点点的光明。只有少许漩光虫仍整齐地飞舞着,引领两个森林访客向着某地前进。

  迷琉森林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也许不会太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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