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夔龙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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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阅的表情越来越迷茫,他想不到自己学堂里竟有这样一个学生,年仅十四就能如此条理清晰的进行剖析,丝毫不亚于当年的自己。

  亦然捧起手中茶杯轻啜一口,微微一笑,歉然道:“抱歉,我扯得远了。夫子若不介意,请容我继续。”

  李阅正木然不知魂飞何处,半晌,突然回过神来,见亦然仍微笑的看着他等他说话,蓦地浮出一脸窘样。

  “那我就继续了?”亦然眸若星灿,轻笑着,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啊……不好意思,可否打断一下?”话出口才发现自己已经“打断”了的李阅,暗暗一吐舌头,“那座夔龙山,到底在哪儿呢?传说里,在比天空更高,比海洋更深,比大地更广阔的地方,住着神仙。他们创造了世界,创造了一切生灵,却悄然退出,回到那神秘的地方。那比天空更高,比海洋更深,比大地更广阔的地方,就是夔龙山吧?”

  “阅哥哥就是聪明啊!大部分传说能够流传至今,一方面是故事神奇,当然,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另一方面,就是当一个基于真实历史的传说式微之时,礼部各分署的教员不会坐视不管,他们负责扩大流传,形式不限。”

  “这,这么说,皇室是有意让这些传说一路流传至今的了?”觉得自己今天接触到的一切都带着些不同寻常,李阅的好奇心被惹起来,他咕嘟嘟喝了一大口茶,兴致盎然的像一个等不及要出去玩的小孩。秋梧一直候在一旁,乘机帮李阅添水。亦然说的故事她早都知道了,她只奇怪为什么以前李阅来串门时话也不多的今天会絮絮叨叨的把一箩筐子宫廷秘史说与他听。

  “具体用意我也不清楚,但是既然叫传说,那就有虚构的部分。真实情况是,夔龙山有,不过住在里面的不是神仙。”

  “噢……具体一点呢?”

  “那是前朝以前很久很久的事了,我也不大清楚,只能大概说说。”

  “请讲。”

  “最早的历史记载是从一个王开始。据说,那个时候还没有我们这样的人类,整个大陆被一个王统治。当时就有夔龙山了,不过王不住在山上。那个时候,夔龙山已经是一个神秘的存在了。在王的统治下,大陆一直很均衡,直到有一天,风云突变,异变陡生。他手下分成两派,互相攻击,世界由此乱字当头。后来王亲自出手,清理了一大批人,好不容易压住的势头。经此一役,世界人口骤减,不少种族甚至灭绝。王再也无心管理,重新创造出大批族群后决心隐居。得蒙夔龙重立,山径开启,王便隐居夔龙山,从此与世隔绝。”

  “他在夔龙山里就不会死吗?”

  “这个我不清楚了。大乱伊始,两派分立,一派绝大多数是被异化的人,乍一眼看过去,群魔乱舞不足形容。另一派的人没有异变,所以最初总是连连退败,当最后一座城眼看要被攻破时,一个法师得到太古纪要,想出破解之法,城内群情激奋,士兵奋起反击,这才扭转了败局。”

  “噢……”李阅点头,继续低头喝茶。

  “后来,好不容易扭转败局的那一派下死命令追捕所有异化种群,被异化的士兵——他们也很可怜,本来都是普通人,只是异化程度越高,智力下降越多——不堪追杀,死伤殆尽。只有一支小族群逃进苦寒山洞,躲过被灭族的危机。”

  “苦寒山洞?那是什么地方?”

  “其实这地方现在还在,只不过名字变了,现在我们叫它——黑暗部落。”

  “啊?!这个地方,这地方不是地吗?哦,我知道了,是因为他们逃进去才被封死的!”

  “没错。阅哥哥好聪明啊~”亦然笑开脸,继续说道,“苦寒山洞气候条件极差,若非逃进去的小族群是被异化最彻底的,怕也活不下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他们也在进化,呃,对我们而言叫退化也可以,反正是变得越来越奇怪,终于变成黑暗部落现在的样子:野蛮、血腥、生产力极低下、嗜杀、残暴。由于长年生活于苦寒山洞,他们吃的多是山上一种瑶草,所以他们的血液可以辅助治疗很多疑难病症,价值不菲。也因此,少数不怕死的猎人会往来其间,企图打死一个部落居民,卖血换钱。”

  “真是……难以想象……”

  “好了,我们继续说那个王吧。”

  “啊,这回在下不插嘴了,烦请细细说明。”

  “……”见李阅称呼她“”,亦然噘起小嘴,满脸的不乐意,不过李阅木头木脑的愣是不知所以。

  “王有四护法,他们各有一个徒弟。二护法被流放幽冥池,原因不明。四个徒弟永生不死,除了二护法的徒弟,另外三个现在分别成为暗界帝国的暗守护。只是,他们从不在大庭广众下显露真面目,而功夫又高得没有人能识破他们的假面。说不定啊,对面街上算命的老先生就是他们之一呢!”

  “……”李阅又想插嘴,终于忍住。

  “夫子有什么问题吗?”亦然察觉李阅的言又止,暂时放下心底的不乐意,称呼他“夫子”。

  “三个暗守护是不是……每个帝国一个?”

  “没错。东坦帝国多平原,一旦打起仗来无险可守,暗守护是大护法的徒弟暗明,他修习的黑魔法最为霸道,几可谓无人能敌。我们落璐居大陆中部,说得好听是有左邻右舍,说得不好,那就是腹背受敌,暗守护是三护法之徒暗凌,司暗杀,手法快绝,冷漠无情。达西帝国沿海,四护法的徒弟暗黎是达西暗守护,他的白魔法轮奂,但杀伤力同样不可小觑。同时,四护法的四个徒弟是兄弟,王用秘法制造的永生体。”

  “这样啊……”李阅若有所思的沉吟,“那二护法的徒弟呢?难道一起被流放了?”

  “那倒没有,他——他叫暗——一度想冲进幽冥池寻找师父,但他和他的兄弟们是永生的,因而没有死亡气息,偏偏幽冥池的特就是排斥生命气息,对生命体而言,死亡气息越重进入幽冥池的可能越大,所以他进不去,只有放弃。”

  “后来呢?”

  “后来暗就在大陆之间游荡,维持平衡。据说曾出海,很久没有音讯。回来后他们四兄弟曾见面,他们都觉得暗给人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不过可惜,谁也不知道他出海遇到了什么。”

  “这样啊……”李阅想说点什么,但觉得自己这么个半懂不懂的门外汉说什么都不大合适,而自己讷口少言不适合安慰人,他张了张嘴,稍有犹疑,还是合上了。

  “夫子有什么问题吗?”亦然敏锐的察觉到李阅的小动作。

  “啊?哦,那个……那个,咱们出去透透风吧,今天就不上课了,以的才智,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好啊!秋梧,一起去吧。”

  “是,。”

  尚书府很大,从朱红的正门到后园小林,一条方正宽阔的石板路在半途一分为二,较宽的那条通向小厅,而曲曲折折的那条,就是连着后园的了。

  许是出了书房,呼吸到后园清新空气的缘故,亦然显得心情很好。她一蹦三跳的走在前面,手里还拈着一支刚刚从水塘边摘下的芦。

  “阅哥哥……”

  “喊我夫子。”三个字的尾音还未散去,李阅就板着一张脸掸去了绕着他的余音。

  “可是,可是现在不在学堂也不在书斋啊……阅哥哥!”亦然的声音纠结在喉头,点燃满腔的委屈,听了她的声音,李阅几乎抑制不住地要冲过去安慰她。

  “好吧好吧,阅哥哥就阅哥哥。”李阅无奈的看着这个自己一样的子,兴不起一丝责怪的念头。自十年前认识了年仅四岁的小亦然,这家伙就像他命中的小魔星一般,吃定了他,每每她泫然泣的时候,就是他屁股开的时候……十年下来,只要亦然一有哭的势头,李阅就只好乖乖投降。

  “嘻嘻。”看见李阅一脸傻样,亦然笑得很开心。

  “小亦……不许嘲笑!”语毕,李阅方惊觉,自己脱口而出的竟就是那多年来不曾喊出的一声“小亦”。

  “阅哥哥你看!”亦然笑得开怀,青葱玉指遥点一丛开着淡粉的芍药,不无得意的宣告:“这是我新栽出的品种哦!”

  “嗯,厉害。”李阅心不在焉的敷衍。他还在懊恼,为什么十年来自己就是抵不住亦然的一声轻笑。

  “阅哥哥你看这个!这是整片兰里颜最深的一朵,瓣边缘已经泛出石青了!如果这样子种下去,我一定能在出纯黑的兰!嗯……到时候叫什么名字好呢?”

  “兰暗。”

  “……好名字!阅哥哥好棒!”这时候的亦然兴奋极了,手舞足蹈像个小孩子。呃,14岁并不大,她就是个小孩子。

  “时候不早了,小……亦,我要回了。”

  “呀,天都暗了呢。好吧,阅哥哥,再会。”

  李阅转身离去,背向的两人同时叹出小小的一口气。

  “还是没有成功……秋梧,我什么时候可以说出口啊?再个把月我就及笄了,你去和爹爹说好不好?只要我嫁人了就不用进夔龙山了,对吧?”

  “可是,你不进去,少爷就会死啊!太老爷的爹爹伯伯不就是因为他们小才……”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不跟爹爹说行了吧?”亦然噘起小嘴,扫兴的往回走。

  “啊对了!我去问哥哥会不会为我去死!秋梧你不要跟来噢!”亦然眼睛一亮,飞跑的不见人影,地上,只留下几根刚才她出气时扯下的草茎。

  “真是……她人前的端庄样子是装出来的吗?”无奈的看着自己一蹦老远,秋梧转身回房,不意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沐哥哥,沐哥哥!”亦然冲进宽大的马房,对着她二哥——梁沐——傻傻一笑:“沐哥哥你又在刷马啊,小黑都要给你洗白了!”

  话音未落,那匹高大健壮浑身墨黑的战马就喷了一个响鼻,仿佛在抗议。

  “你看,玄隐都不同意你的话呢!”梁沐仍旧不紧不慢,一下下的给马梳毛。他是武将,那匹战马——被亦然称为小黑的玄隐——多次和他出生入死屡建奇功,梁沐对它可谓爱逾命。“那么小,找我有事吗?”梁沐放下手中梳子,又用手顺了顺玄隐光亮的鬃毛,转身开始打理马尾巴。

  “哼,把小黑看得比我重要……没事了没事了,我走了。”亦然气鼓鼓的转身,不意玄隐伸长脖子挡住了她,而她也被沐一把拽回。

  “我投降……说吧,什么事儿?”梁沐无奈的放下手中事情,做洗耳恭听状。

  “沐哥哥,你……会为了我去死吗?”话临出口,亦然反倒吞吞吐吐起来,她绞着素白的双手,头也愈发低了。

  “嗯?……”梁沐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阵错愕,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夔龙山?”

  亦然抖抖和和的点了下头,不敢直视梁沐,而沐也一直没说话。就在亦然紧张得要死,等的快要绝望时,梁沐咧开了嘴:“我的小,你喜欢上谁了?”

  “啊?!啊不不不,不是的,绝对不是。我随便问问,随便问问……真的……”亦然此时方觉,解释,是最愚蠢的方式,越是想撇清,越显得煞有其事。

  “呵呵,如果是这样,”梁沐想了想,用一种无限宠溺的语气说,“我支持你!在战场上奔来走去,你二哥早就把命扔出去了。只是……”

  “沐哥哥……”亦然鼻子有点酸,她觉得二哥好伟大,但她没忘记沐最后一句“只是……”。“沐哥哥,只是什么?”

  “只是……”梁沐嘴角扬起一抹促狭,“一直没能约到烟雨楼的瑄娘,心有不甘啊!”眼角迸出绝对称不上纯洁的笑容,沐满意地看着亦然先是一愣,再迅速脸红,一边逃开一边喊着“二哥好坏!”。

  敛去唇边的坏笑,沐拾起搁在凳上的梳子,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情,嘴里念叨着:“是时候了,父亲,大哥。族觉醒,反击的时刻到了!我们南宫一族隐忍数百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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