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朱成碧颜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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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把江湖二字挂在嘴边的人,不会不记得庚寅年十一月。他们记得,是因为那一场武林大会惊动了朝廷。不锈记得,是因为他遇到了那些人。

    近年来几大门派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迟迟不果。连这武林大会,也是各办各的,今日是盛大堂的武林大会,明日是纵横帮的武林大会。算算日子,一七门的第三届武林大会呼之欲出,江湖儿女无不翘首以待。想这一七门掌门也是一位大有来路的枭雄,众好汉便是无份与会,也盼着一饱眼福。

    如今群雄蜂起,长江推浪之声不绝于耳。万千英雄之中,谁能收到一七门的英雄帖,是一件值得小小得意的事情——不锈年纪轻轻已是第二次得这机会,心中不免半是高兴半是紧张。他曾在一七门首届武林大会小试牛刀,回乡之后闭关两载,此番进京一则看看老朋友把酒言欢,二则便要试试自己两年的修为。收到英雄帖即刻收拾行囊,不日就奔赴京城去了。

    他那千里马如何剽悍暂且不提,却说这一日来到京城东胜神州客栈,见一七门门人正在张罗接待,那气象比之前年岂止胜上一倍半倍!不锈闭关日久,私下打听方知,一七门近来颇做下几件大事,新近将四月党收入囊中,实力较之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了。他对这般事务并不挂怀,当下安顿行李,稍稍调理内息。一七门内专有一人负责接待他,名唤“小生”,不多时便入内招呼。二人相识日久,自是言谈投契,不觉已是傍晚时分。

    此刻小生方道:“兄知此番武林大会后,尚有一桩大事吗?”

    不锈奇道:“这倒未曾听过。”

    小生压低声音道:“今次武林大会,却不是用来打的。我家掌门召集众位英雄,一来是结交朋友,二来是想保荐二十位大侠,去十里堡。”

    不锈听了就是一惊:“十里堡?”

    十里堡本是京郊一个寻常村落,自从十数年前,一位女侠于此退隐,后代侠客多在此地遁世。或有意气相投的,同在此地切磋,或有诚心投师的,不远万里前来求艺。久而久之,十里堡成了一个江湖传说。

    当今武林良莠不齐,一七门掌门与十里堡今日的高手们共图整饬大计,便想到择取二十名侠客,授以秘技,或可为日后振兴武林之材。

    小生颔首道:“我今日就说与兄台吧,兄台正在那名单之上。”

    不锈一时又惊又喜,又听小生道:“大堂备有宴席,专请各路英雄。其中也有与兄台共赴十里堡的十九位英雄。”不锈听罢与他下楼,只见华灯灿烂、玉盘珍馐,端的是排场。再放眼望去,座上诸人无一相识,不锈心下忽生伤感:当日那些朋友,当真已是长江前浪了么?思量时,小生已指了一处座位给他。不锈并不在意什么座次,当即坐下。

    人在江湖,原本不大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不锈旁边是位女侠,年纪约摸双十,言笑晏晏,双目流晶,此时正好奇地打量不锈。打量罢了,她抿嘴一笑问:“大侠如何称呼?”

    “不锈。”

    “不锈?好怪的名字。只听过宝刀不老,没听过宝刀不锈呢!”

    不锈笑笑,也没与她争论,只是用心估摸座中诸人的功夫,暗自猜测何人亦要到十里堡。

    大堂中最为醒目的,乃是一七门的左使血酬。这血酬是名样貌十分气派的大汉,向来听说他人长得豪迈,做事却是细致,功夫更是不必说了。右使南风是名纤弱女子,生得白净文雅。江湖传闻此女修为惊人,曾有千人斩纪录。一七门内若论这等硬功夫,尚无人企及南风项背。

    另有几位一七门的高手,不锈不认得,但见他们目中精光暗敛,想来都非泛泛之辈。转首再看席中众人,虽然都是一群大说大笑的江湖儿女,但细细一观,即可发现各有性格。座上数十人,也不能一一揣度。况且这宴席只是接风洗尘,气氛颇为融洽,不锈见旁人都开怀畅饮,也饮了几杯。不想一七门出手阔绰,桌上尽是陈年好酒,不锈一饮便不能自拔,直喝得天昏地暗。

    在场英雄无不是性情中人,酒过三巡个个眼花耳热。正这时候,一七门门人纷纷起身,原来大堂中走入两位汉子。气氛登时不同,欢谑之中多了一份肃穆。众英雄一望而知此两人来历不凡,却不认识。司仪高声报道:“一七门两位当家,向众位英雄问好。今日当家们备下少许薄礼,略表心意。”原来这两人正是一七门的二当家与三当家,平日并不出来走动,难怪众人鲜有认识的。

    待两位当家敬过酒,门人抬出第一拨备好的礼物:是几十个精工铸造的飞电鼠。这东西在飞檐走壁时必不可少,一线甩出即可钩住目标,继而借力腾挪跳跃。众英雄原不稀奇,等细看那飞电鼠,却不见尾线在何处,竟是江湖上罕见的无尾鼠,较之寻常飞电鼠,又不可等闲视之。

    这一拨礼散出去,又见抬出第二拨,乃是数十个枕头。看起来平淡无奇,到手中一掂,只觉得轻软至极,也不是寻常货色。

    众英雄好吃好喝又得了礼物,欢欣自然不必说。不锈未将礼物放在眼里,随手丢在一旁。只有好酒对他的心思,他埋头又喝起来,忽听周围一片笑声、划拳声中,有个不疾不徐的声音说:“我要这枕头做什么?难不成带着它去十里堡吗?小泉,给你留着玩吧。”

    说话的人远得很,可不锈喝得越多,耳朵越是灵,一下子听见“十里堡”三个字,便睁大了眼睛去找。但酒上了头,眼神不及耳力这么好,依稀看见隔着几桌处,有个穿红衣的女子与一个穿黑衣的女子并头说话。那黑衣女子是一七门一个分舵的,正欢天喜地接了枕头抱在怀里。红衣女子却不知是谁。

    他心下好奇,问身边女侠:“知道那边穿红衣的,是谁?”

    小女侠不喜喝酒,又见不锈讷讷地不爱说话,她正无聊地吃果盘,听不锈问话,提起兴头看了看,即刻闷闷地回答:“不认识。”

    “听说,是要去十里堡的。”

    小女侠听这话,起了争胜之心,快嘴道:“我也是要去十里堡的,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不锈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也是二十人之一,口气不免有点吃惊:“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小女侠终于等到他这么问,洋洋得意地抱拳道:“在下林芝,幸会幸会。”

    不锈道声“久仰”,其实也不知道她是谁。再向远处那一桌望去,那红衣女子,已不知几时退席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