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迎剑佩星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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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冬夜严寒,屋内俱生着融融炉火,丝毫不觉得难捱。不锈醉卧到四更时分,反而是热得醒来。他起身四处寻水喝,触手方知桌上一壶茶早就凉了。“左右都是生人,不可向他们讨水。其中或有觊觎十里堡之行的小人,暗中下手亦未可知。楼下或许尚有值夜的小二,可以去借碗水喝。”思及此处,他披衣秉烛下楼。

    这东胜神州客栈的格局极大,不锈此时半醉半醒,不知在何处错拐个弯,再一推门,眼前却是一处露台。他正欲转身,隐隐听到兵刃相击。叮叮铮铮的声音衔接紧密,在寒夜中挟风传来,格外清冽。不锈精神一振,想这东胜神州客栈内,有名有姓的高手不在少数,料这方圆十里的小贼不敢来犯,动手之人多半是手痒的英雄,趁着酒劲未散切磋起来。

    不锈本是心高气傲之辈,此番赴会却无人知他,难免落落寡欢。听得有人动手,他终于忍不住了,轻轻吸口气,跃上东胜神州客栈的接雨檐,又一纵身便如鹞子钻天,将一片黑压压的屋顶抛在身后。

    然而那两个交手的人,也在不停地移动。不锈极目远眺,只见如雪的月光里,一黑一红两个身影如雀儿般自由。若不是有倏忽剑光在他们周围飘飞,不锈简直要疑心这是夜魅借着月色旋舞。

    只是这二人的架势既不像是切磋,也不像动了真格,招式来去十分古怪,明明都带着杀气,临得手却又手下留情。不锈见状不敢贸然上前,可又担心真闹出人命,一时间去也不是、回也不是。

    那两个人却罢手了,面对面遥遥地立着,仿佛说些什么,不多时就各自旋身离去。红衣人轻功极佳,几个起落正向不锈而来。不锈心想自己必定被看见了,此时再躲实在不够光明磊落,索性朗声赞道:“兄台功夫了得!”

    谁知来者不是兄台,是位女侠,正是不锈在席间见过的那个。

    女侠心事忡忡,竟没有留意到不锈在此,猛地听他说话,吓了一跳似的怔怔地收住去势,也不知该说什么。不锈未料到事情变得如此尴尬,咳嗽一声道:“在下不锈。”说罢亦愁如何解围,可巧瞥见方才那黑衣人也被一群人拦住了。

    女侠见他神色有异,回头望时不由得失了颜色,一言不发立刻提剑折回。不锈知她要去助那黑衣人,可对方人数是他们数倍,他动了侠义心肠,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十几个大汉原本围住黑衣人,忽见来了帮手,即刻散成一排,与不锈等人对面伫立。其中一人讥讽道:“东门,你叫嚣双拳能敌八手,打死我们四个弟兄时,如何猖狂!今日孬种了吗?居然找个女人帮你。”

    不锈听了这话才真正吃惊:这身量颇高的年轻人,竟然是江苏地面上人尽皆知的游侠东门大少!

    东门付之一笑,悠然道:“哥几时要人帮?这是哥的仇人,专来拖哥的后腿。你们偷笑吧。”声调满是戏谑,显然未将诸人放在眼中。

    不锈听得又是一惊,低头看那红衣女子,见她咬了咬牙,低声道:“你定要逞强……死活由你!我没兴趣拖你后腿!”说罢要走,那几个大汉却由不得她,持刀的、持枪的将她团团拦住。

    女子似是毫不在乎,冷笑一声抱剑环视众人。月华倒映在她眼中,凝成一片冰莹杀气,不锈与她目光一撞,心下竟暗暗生寒。就这一刹,女子手中的剑已出鞘。空中恍如一根银丝飞过,所到之处却有开山裂石之声,大汉们手中的刀剑银枪,嘎啦几声齐齐折断。

    她露了这一手,脸上仍是那个冷笑。不锈忍不住赞道:“好剑,好剑法!”

    众大汉早知东门难敌,不曾想一个小女子也有这般功力,一时间目瞪口呆。寂静的夜中只听一阵安闲的掌声,却是东门懒洋洋地拍手道:“师父留下的摧眉剑,果真宝器。却被你用得像宰牛刀,笑话,笑话。”

    女子怒道:“那你还鼓掌?”

    “我就是乐意看你的笑话。”

    两人还要再吵,这阵势已惊动了一七门的门人。顷刻便有数十人跃上屋顶,将他们围在当中。来人里面正有不锈的熟人小生。

    小生面上尴尬,尚未上前解围,已有一名少女几步走近道:“一七门宴请英雄,几时轮到你们这帮无赖闹事?”说着走到红衣女身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不锈认得这正是酒席中与红衣女子说话的,依稀听到她名字叫做“小泉”。看看那些大汉手中斩断的兵器,也能知道吃亏的不是红衣女子。可小泉并不问第二句,就将满腔火气撒在大汉们身上。

    “这位一七门的女英雄,可否听在下解释?”大汉当中有一个试图讲理,就见眼前黑影晃动,紧跟着“啪啪”两声,脸上已挨了响亮的耳光——一条黑鞭抖动,又回到小泉手中。鞭梢是片枫叶形的牦牛皮,沾上了大汉嘴角的血丝。“冒犯一七门的贵客,便是大错特错。还有哪个有话说?”小泉向空一甩,鞭声劈开夜风,一声脆响十分慑人。

    不锈见这女孩儿出手利落狠辣,不禁皱了皱眉。红衣女子似乎也觉得不妥,轻声道:“这些人与我无关,我不在这里多事了。来龙去脉,你们问……问那位大侠吧!”说着扫了东门一眼,转身就走。

    小生这时也上前来,扯着不锈的袖子将他拉到一旁,责备道:“兄台怎么来趟这浑水?”

    不锈无暇解释,问:“那女侠是谁?”话被小泉听到,她瞪着不锈提高声音道:“你是初出江湖,还是初出娘胎?半梦斋主人,你没听过吗?”

    半梦斋的来历——谁建的?是男是女?为何建的?何时建的?没人知道。

    半梦斋的归属——听谁的?是谁的敌人?是谁的朋友?一样没人知道。

    只听说半梦斋有主,或者一年半载,或者两年三年,半梦斋主人偶尔现身江湖做件事。今天是帮这派一个忙,下次却是帮另一派……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没人能猜透。

    不仅不锈,连那些来闹事的大汉也大惊失色。“看她年纪轻轻,居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半梦斋主人?!”小泉见他们的反应正合心意,得意道:“不错!正是本人义结金兰的好姐妹,半梦斋主人煌瑛!”

    唯独东门微微地哼了一声:“什么年纪轻轻,分明是个老姑娘!”这话又被小泉听到,她正要挥鞭教训东门,忽然见一个伟岸男子走到东门背后,拍拍他的肩道:“这事算我们一七门的,此处不劳你了。明日还要去十里堡,东门大少早点休息吧。”来的正是小泉的上司,左使血酬。

    血酬与东门的样子分明熟得很,小泉忍住未替煌瑛出头,愤愤地退开时又看见不锈神色古怪,暗自奇道:“大半夜的,这人怎么与我家煌瑛到一处打架?他们之前又不曾见过……难道这小子有企图?嗯,从今可得防着他!煌瑛功夫了得,头脑单纯,莫要被这群江湖油条骗了。”

    她这么想着,又奉送不锈两个大白眼。

    不锈莫名其妙收此大礼,稀里糊涂地冲她傻笑一下,便在小生的护送下回去歇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