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父辈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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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80年代华国医院的标准景象――苍白、冰冷、肃穆。

    这是帝都上京的一家著名医院,它的著名已经达到妇孺皆知的程度,而这所医院之所以会妇孺皆知,是因为帝都上京的人们经常把它挂在嘴边:

    “你丫是北医六院跑出来的吧?!”

    这一天,在六院的一间诊疗室中,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正严肃地翻阅着手中一份测试报告,间或皱皱眉或叹息一声,满脸忧虑的神情。

    与中年男医生的担忧截然相反,坐在他对面的一名中年妇女,倒是镇定而淡然的坐着。在她的旁边站着一名5、6岁的小男孩儿,正咬着手指头,用脑门一下、一下地撞着桌子角。

    “奋进!站好,不要玩了!”中年妇女低声呵斥道。小男孩停止了撞头的游戏,低着头咬着手指呆呆地立着,仿佛一块木头。

    良久,医生长长叹了口气,抬起头对妇女说道:“齐女士,我们对您的儿子进行了仔细的检查,他的大脑没有任何器质性的病变。”

    中年妇女闻听,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平淡如水的表情波澜不动。

    医生话锋一转,接着说:“但是,我们有理由怀疑,您儿子的大脑缺乏一项重要的功能。”

    “什么功能?”中年妇女平静依旧。

    “忘记。”医生朗声道:“您儿子的大脑,似乎无法像常人的那样,能够自主删除其中保留的信息。”

    “哪有怎么样?”中年妇女反问道:“过目不忘,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齐女士,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医生连忙辩解道:“忘记,是大脑的一种重要的自我保护行为。当人们遇到一些不快的事情,这些事情会在大脑中形成能够引起悲伤、愤怒、焦虑、恐惧、绝望等等负面情绪的记忆。如果这些记忆长期存在,会对人的精神和身体都造成很大的伤害。而这时候,忘记便是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治疗手段。大脑会选取这些引起负面情绪的记忆内容,然后将他们抹去,以此来保护人的身心健康。”

    “我还是不明白,我觉得不能忘记并没有什么坏处。”中年妇女的镇定令医生大跌眼镜。

    “我举个例子吧。”医生无奈的说:“我们将人的大脑比作一张白纸。而记忆呢,就是写在纸上的内容。正常人的记忆是用铅笔写上去的,写了一个错字,怎么办?那就用一块橡皮,也就是‘忘记’,把那个字擦掉,再写上新的字。但您儿子的大脑没办法忘记,就相当于用钢笔在上面写字,一旦写了错字,或者滴了一滴墨渍,也没办法清除掉,就永远的在那里了!”

    医生心疼的看了看呆呆站着的小奋进,继续说:“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最严重的是,人的大脑是有记忆储存极限的,人们定期忘掉无用的信息,腾出空间来记忆新的信息。但您儿子的情况,就好比在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上继续写字。结果会怎样?新的信息和旧的信息会混淆在一起,变成错误的甚至错乱的信息!长期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会引发精神疾病!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一些征兆了。”

    “医生,我觉得你夸大其辞了。”中年妇女令人意想不到地微笑着说:“我的儿子很正常,并且很聪明。我带他来这里的原因,只是想弄明白他不爱说话的原因。”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说道:“他很怕火车,每次见到火车时,就大喊大叫,我说的没错吧?”

    中年妇女的双瞳骤然放大,但表情上没有丝毫表现,道“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图形测试。”医生说:“怎么知道的不要紧,我现在请您好好回想一下,您的儿子是不是曾经目睹过什么交通意外,尤其是和火车有关的。”

    中年妇女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大概一年多以前,我的爱人带着他出去玩时,在地铁站里看到一个人卧轨自杀。”

    “这就对了。”医生点点头,道:“因为无法将不良的信息忘掉,所以您的儿子每次看到火车或者地铁列车,就会想起那天看到的自杀者惨烈死亡的情景。”

    说着医生用钢笔在白纸上涂了个实心疙瘩,道:“这个瞎疙瘩就像是有刺激性的负面信息,无论我再在上面写什么字、画什么图案,它还是一个瞎疙瘩。也就是说,您的儿子这一辈子每次看到火车,脑海中最先出现的,就是被列车碾过的死人。”

    中年妇女微微闭上眼睛,沉吟了好一会,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

    医生点点头道:“第一,让您的儿子长期住院治疗,尽量减少外界刺激。”

    “不可能!”中年妇女沉声打断道:“我绝不会让我的儿子在精神病院里住一辈子。”

    “那就定期催眠。用外力强行清除陈旧的记忆。”

    “催眠?那会对大脑有损伤吗?”中年妇女问道。

    “理论上……不会。”医生明显底气不足,道:“但可能会有些副作用,比方说……记忆全失。”

    “记忆全失?你想把我的儿子变成白痴吗?!”中年妇女终于不淡定了,冲着医生吼了起来。

    “但这总比看着他变成精神病的好。”医生据理力争。

    中年妇女“噌”地站起身,拉起小奋进的手,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忿忿地说:“庸医!一群庸医!竟然像把我好好的儿子变成白痴!”

    中年男医生连忙冲上去拉住中年妇女的手臂,道:“对不起齐女士,本着对四个现代化建设、对社会以及对患儿和您负责的精神,我要求您的儿子立即住院观察,并接受治……啊!!!”

    医生还没说完,一直镇定、从容温文尔雅的中年妇女,竟然一口咬在了医生的手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医生疼的满头冷汗,夺回自己的手,吼道:“你干什么?!”

    他得到的回答,便是被中年妇女用提包劈头盖脸狠狠砸在头上。

    “护工!护工!”医生大声喊道,几名精神病院特有的健壮男护工闻声赶来,包围了中年妇女和她的儿子!

    中年妇女猛然从提包里掏出一把剪刀,顶在了自己颈动脉上,厉声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动?!”

    几名护工全都愣在了原地,每一个人敢扑上去制服她,少半原因是怕她真的会自残。大半原因是,护工们发现,这个中年妇女脸上狰狞、扭曲、癫狂的神情,竟然比医院里病情最严重的狂躁型精神病患者,还要可怕上数分!

    “滚开!”中年妇女一声厉喝,护工们下意识地躲到一边,让开了一条路。中年妇女趁机拉着小奋进跑了出去。

    “疯了,疯了,她就是个疯子!”被咬的医生望着女人的背影喃喃地说:“那还是人吗?分明是头母狮子!不行,我得赶紧去打狂犬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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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北医六院,帝都上京著名的神经专科医院,地点在北航对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