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探秘黑桦林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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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

    连续三声枪响响彻群山。

    “啪啪!”长鞭在空中甩出两个响鞭,雪爬犁嘎然而止,六条猎犬猎犬竖起耳朵,齐刷刷望向西南方向。

    “砰,砰!”

    康凯跳下雪爬犁,掏出手枪,大声对范猛说:“把人送回杜老爷子家里,马上和我汇合。”

    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出去,捷如狡兔。

    “是!”范猛一手举着冲锋枪,,一手扬起长鞭,吆喝猎犬们掉头。

    雪爬犁驶离杜老爷子家里不过几百米。

    “康指导员,等等我。”杜老爷子披着皮袍从小路冲向森林,手里拿着别力弹克猎枪,身前两条猎犬狂奔。

    贾佳紧张地抱着肩膀,蓝大海茫然四顾,敖克莎大娘抢过范猛手里的鞭子“孩子,你也去吧,我们有手有脚,不用你送。”

    “那可不行,万一有危险咋办。”范猛不松手。

    “快去吧,”敖克莎大娘一巴掌拍在范猛的脖颈“偷猎又不是人贩子,能难为我这老太太和小姑娘?”

    敖克莎大娘看了眼贾佳,随即用鞭稍戳戳宝力克“你愣着干啥,你也去。”

    “我没枪。”宝力克往里挪了挪身子。

    “你还是不是咱鄂温克的男人?去!”鞭子狠狠抽在宝力克的脊梁上,皮袍被抽出一道白痕。

    宝力克疼得咧开了嘴,冲出去的速度绝对不比康凯慢。

    “还有你?”贾佳斜着眼睛看蓝大海“你是男人吗?”

    蓝大海涎着脸凑上去“我没枪,我也不熟悉森林,去了倒添麻烦,再说我还得保护你呢。”

    “我问你是不是男人?”贾佳掉头看敖克莎大娘,她板着脸松开了拉雪爬犁的六只猎犬,它们箭一般射了出去,在雪地里留下六道放射状的趟痕。

    蓝大海还是跳下了爬犁,就算他脸皮比城还厚,也不愿让热心肠的鄂温克老太太瞧不起。

    五个男人在过膝的雪地里狂奔,在一片山脚下汇合。

    “翻过这个山头,三公里左右。”康凯仔细辨别的枪声,他大口喘着气,在雪地里奔跑比负重越野还要累。

    杜老爷子也在聆听,他说:“开枪的人是在追猎物。”

    杜老爷子不仅是鄂温克族的莫日根,而且是族里唯一的艾莫日根(鄂温克语,意为最优秀的猎人。)多年积累的经验,他可以从枪声辨别猎人的狩猎情况:狩猎中一枪打死猎物的几率极小,如果只听到一声枪响,说明枪打空了,猎物逃走;一枪接一枪连打三枪,说明猎物在逃跑,猎人在追;枪声间隔较长则可能是猎物受伤,猎人正在射杀。

    蓝大海喘了半天才直起腰,黑豆眼落在别力弹克猎枪上,居住在都市里的人和退化的动物无异,森林对他们来说不仅代表着神秘,更多的是恐惧。

    范猛解除了蓝大海的疑虑,他说:“1103大案以后,鄂温克族人自愿组成了反偷猎队,镇政府批了枪,三个月以后归还。

    “还是老伙计使着顺手。”杜老爷子拍拍手里的别力弹克枪,率先爬上了山坡,几只猎犬游离在众人四周,一只身体健硕的猎犬站在山岗上?望。

    莫日根有三宝,猎枪,猎马,猎犬。鄂温克族结束游猎生活后,猎枪上缴,杜老爷子的猎马也在去年老死了,他平时骑的矮脚银鬃马是猎马下的马驹,没有经过训练,无法适应森林里的奔跑。反偷猎队组建后,加入反偷猎队的鄂温克汉子们拒绝了部队派发的冲锋枪,要回了尚未销毁的别力弹克枪。

    狩猎中的莫日根身穿‘苏恩’(狍子皮长袍),头戴‘灭塔阿翁’(狍子头盖皮制成的皮帽子),脚踏‘其哈密’(犴爪子皮制作的高筒皮靴),手持‘别力弹克’猎枪(单响步枪,打铅弹,子弹可自己加工。),腰上扎着鹿皮制作的子弹带,子弹带上斜插着一把‘虎儿特’(猎刀,刀鞘上有一双犴腿骨制作的筷子。)此外,莫日根进山狩猎时右手总是拄着‘苏克章’(木制枪架。)

    过膝的深雪,冬季的树林依旧茂密,绊脚的灌木,纵横交错的树枝大大降低了奔跑速度。沿着山脊缓缓而上的五个人很快拉开了距离,康凯和范猛冲在最前面,年近六十的杜老爷子威风不减竟然把宝力克远远甩在身后,距离康凯两人不过三十米左右,蓝大海落在最后面,此时的他狼狈不堪,皮帽子上沾满了落叶和散落的棕色树皮,右侧脸颊被树枝抽出两道血痕,最糟糕的是他这次穿着刚过脚踝的短靴,靴筒里灌满了雪,很快融化成冰冷的雪水,一阵阵寒冷刺骨而入,脚踝的皮肤冻得失去了知觉。

    几只猎犬在树林里跳跃前进,它们伸长了舌头,呼出团团白雾。

    “砰,砰,砰!”枪声以更快的速度渐远。

    这是一次生命与死亡,偷猎与惩罚的赛跑,体力消耗的程度不逊于五公里拉练。

    频繁射击的正是包黑年,他在斜仁柱里嗅到了异乎寻常的香气,随即深入森林开始追踪,同伴的惨死和无数黄鼬的围攻的经历让他几次停下脚步,但巨额的佣金让他抓紧了枪,咬牙走进了森林。

    走进森林之前,包黑年拍拍胸口,包在手帕里的优昙果是他护身符。

    包黑年第一次亲眼目睹了银香鼠的全貌。

    偌大的一片常绿针叶松如同环形跑道,将一棵高大健壮的白桦树团团围拢,针叶松和白桦树之间有一片半径十几米的空地,这片空地上不仅没有积雪,反而长出了嫩绿的草。

    大兴安岭的白桦树和其他地区不同,鄂温克族人称之为‘长树叶的草蘑’,因为大兴安岭的白桦树如同从一个根茎发出,长出许多分支的蘑菇,树干细,白亮的树干上也长着眼睛,但不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而是一颗颗星星般的‘小眼睛’,当人走进白桦林,难免会产生星光弥漫的错觉。空地中央的白桦树胸高直径竟然达到了30厘米左右,这在自然气候恶劣的大兴安岭实属罕见。树干上每个小星星上均匀密布着银光萦绕的优昙果,一簇簇,一团团,令人眼花缭乱,无数优昙果散发出的银光笼罩着白桦树,火树银花般灿烂。

    长满青草的草地笼罩在银光之中。

    包黑年靠在一棵松树旁,半蹲在雪地里,探头张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纯白色的动物,他心里一阵狂喜,以为看见了银香鼠,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推测,因为白色的生物从一只树干上飞跃到另一只树干上,它长着翅膀,凝脂般的白色的不是毛皮,是羽毛。

    跃起,环绕警戒,飞回原来的树枝,再跃起,环绕警戒,反复三次白色生物才会跃向下一根树枝,如此这般缓缓靠近白桦树。距离白桦树几米远时白色生物在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上来回移动,移动中长满白色鳞片的爪子将树枝上的积雪清扫下去,在空中纷纷扬扬飘舞。

    忽然,白色生物不动了,双翅微微颤抖,发出一声凌厉的鸣叫,在树枝上挪了几步后猛然振翅飞了起来。

    环绕笼罩在银光中的白桦树爆出清脆的裂响,怒射出的一道银光像是打开了光辉殿堂的一扇门,骤然冲破层层光环,射向飞起的白色生物。

    包黑年惊呆了,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直到白色的生物呼扇着翅膀落下,他才看清,那不是银色光芒锻造的长箭,眼窝里生长着优昙果的白桦树并非神话传说中的树精,射向白色生物的银光是一只活生生的动物。

    长着翅膀的白色生物在空中下坠时便已失去了抵抗能力,如同白色的风筝缓缓坠落,数道血箭激射出去,宛如红梅般在雪地上绽放。

    包黑年看清了,射落白色生物的是一只披着白色毛皮,身体如同黄鼬的动物,它紧紧咬住白色生物的喉管,一击毙命。

    银香鼠!

    包黑年紧紧捂住了嘴,似乎担心狂跳的心脏从嘴巴飞出去。

    皮质光亮紧绷,白色的绒毛簇拥如针尖,长嘴上长着银色长须,四肢短小,长尾上的绒毛锯齿般直立,最为醒目的是长嘴靠近鼻子的部位长着一颗似痣似斑的金黄色斑点,金灿灿,灵光耀眼。这与鄂温克族人对银香鼠的描述几乎完全相同,尤其它出现在生长着众多优昙果的白桦树上,如同守护优昙果的灵兽。

    猎杀的过程极为迅速,落地后银香鼠的两只前爪抱拢白色生物的脖颈,长嘴停留在致命的伤口上长达几十秒钟,随着轻摇的尾巴发出欢快的嘶鸣,白色的肚皮逐渐隆起,心满意足的银香鼠松开前爪,仰头甩甩头,似乎还打了个饱嗝,身上如同针尖般针毛萎落下去,恢复宛如白色锦绸,如银似雪的光滑皮毛。

    包黑年缓缓举起了枪。

    山风呼啸着从树冠掠过,群山回应,隐隐如同雷声,草地没根由地卷了几米高的龙卷风,残枝碎雪高高扬起,发出尖锐的呼哨。

    银香鼠快如迅雷,轻轻一跃,包黑年感觉到瞬间的神情恍惚,瞄准镜似乎中闪过一道锯齿状闪电,这道闪电从瞄准镜里劈出,劈到他的额头,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一片空白。

    “砰!”

    包黑年愤愤从树后跃出,奔跑中举枪点射,他被激怒了,几十米的距离,他竟然没有射中银香鼠,一个月前他的同伴还在调侃,一百米内他一枪打掉苍蝇的生殖器,绝不伤及苍蝇腿,现在他的同伴尸骨无还,他的神枪记录也就此破灭。

    银香鼠异常灵动,闪电般在白桦树附近无规律跳跃,速度快的令包黑年瞠目结舌,一次次举枪射击,均是徒劳,他看见的只有飘忽不定的光网在眼前闪耀。眼花缭乱的光网从灌木和雪地转移到了白桦树上,顶着光环的优昙果雪般纷纷屑落下,银光四溢的白桦树转瞬间烟消云散,失去光环笼罩的挺拔桦树像是壮年人萎靡下去,眨眼间变成了老态龙钟的老人,或者衣着光鲜的贵人穿上乞丐的破衣烂衫,光华不在,雍容尽失。长满青草的草地也迅速枯萎下去,绿油油的嫩绿色被腐败的黄褐色所代替,

    将白桦树糟蹋的体无完肤,银香鼠以一种飞翔的姿态落下,叼起雪地上的白色生物,飞速钻进了常绿针叶松林。

    包黑年步步紧追,这是难得的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银香鼠以大型猫科动物无法匹敌的速度快速移动,但拖着有自身体重近十倍的猎物严重阻碍了它的速度,包黑年凭借方向感追了两公里后再次看见了银香鼠。

    射出的子弹牵拽着包黑年的懊恼,今天的射失目标率甚至十年来的总和。

    银香鼠对危险的预知远超过其他动物,不过它很快觉察出追捕者的困境,它可以在积雪表面飞逝而过,然而包黑年每踏出一脚都会深陷进去。银香鼠的仓皇逐渐被优雅所替代,如同落魄的皇族,在逃难的路上虽然尴尬,举手投足仍露出了凌人的贵气。

    银香鼠停在了山岗上的树桩,它轻蔑地看着脚步沉重呼气如牛的包黑年,向天引颈,银色的长须在风中微微颤抖,鼻尖的黄色斑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