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老兵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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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营是战士的家,无论是留下或是离开,一颗颗滚烫的心永远留了下来,生根,发芽,茁壮挺拔,在军营上空长成了一片无形,永远存在的钢铁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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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1103’特大偷猎案的侦破工作仍没有实质性突破,唯一的线索是关于长发男子的,公安部门传回消息,长发男子是一个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的要犯,早期从事过军火运输,做过黑幕佣兵,参与过恐怖主义行动,后来加入了活跃在西伯利亚的盗猎集团。

    贾佳和蓝大海在杜老爷子家里住了一周后返回了森警三中队的驻地,他们没有表示离开,康凯也没有下逐客令,但贾佳明白,他们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很有可能被怀疑和偷猎者有关。

    11月对于军人是个最难忘的月份,因为这个月他们将送走并肩战斗,生死与共的战友,或者战友们送走自己。

    守护奇汗国家森林公园的武装森林警察三中队有个特殊的规定,每个老兵复员前都可以提出一个要求,只要部队条件准许,部队一定会满足他。

    这个规矩是康凯定的,因为这件事他还和中队长刘良吵了一架。

    “哪个部队也没有这样的规定,不行,绝对不行,跟送死刑犯似的,听着就别扭。”刘良拿起烟盒,瞥了眼康凯,使劲把烟盒团成一团丢在桌上。那会中队刚开始执行全面戒烟的命令,也是康凯的主意。

    刘良是个带兵的好手,说来也奇怪,出任务和训练场上以外的地方他说话总是细声细语,连吵架也不例外。

    康凯有自己的想法“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说说,咱们战士容易吗?这深山老林一蹲就是几年,除了木头就是战友,谁看谁都像照镜子。你再看看这住宿条件和伙食,战士们容易,为什么就不能在他们走之前痛快一把。”

    “痛快一把?扒了军装也是兵,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不能无组织无纪律。”刘良幽幽地看着康凯“我说指导员,你今天的情绪不对劲,你平时不是总说条件艰苦是暂时的吗,怎么今天开始发牢骚了?”

    “我那是安慰战士!你就说同不同意吧?”康凯跳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刘良说:“你急啥,要说苦,哪个部队不苦?不苦的还叫军人吗?我跟你说,从吃苦受累的角度来讲森林警察和其他军人比起来没有特殊性,就算苦一点也是咱们的荣耀。”

    “我自己掏钱,这总行了吧!”康凯砰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木门在狂风中关关合合,吱吱嘎嘎地响着。

    刘良站在寒风凛冽的门前,仍然慢声慢语“行了,护犊子我没意见,钱算咱俩的。”

    这个规定执行几年来康凯都没让战士们失望,有的战士复员前想喝酒,康凯陪着喝,有的战士说,指导员,咱们吃冻肉,我走之前能吃顿新鲜猪肉包的饺子吗?康凯二话没说,立即下山,买了五斤猪肉和半个猪头掖在棉衣里连夜返回。

    今年复员的战士只有一个,鲁亮。

    一大锅炖肉,一瓶纯粮酒摆在桌子上,大红花别在胸前,鲁亮笔直地站在桌子前,贾佳一次次按动快门。

    “鲁亮,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照片洗出来我给你邮过去。”贾佳举起相机想给康凯也来一张,没料到他背过身,只拍到一个挺直背影。

    “谢谢,谢谢。”鲁亮是个闷葫芦,只是不停道谢。

    战士们挤在食堂里表情各异,有的面带微笑,有的抹眼泪,更多是面无表情,送战友,心里难受,同时也想着自己离开部队的那一天。

    “庆祝鲁亮同志开赴光明的未来!嗓门亮点,来点气氛!”康凯左手掐腰,右手在头顶绕了两圈“预备,起!”

    战士们高举拳头,齐声高呼“我们是森林里的骑兵,是放牧群山的牧人!冲锋!冲锋!”

    贾佳默默地看着这些朴实的战士,不知为何感动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句口号经常会在她的耳边回响,她的眼前同时会浮现出这些朴实可爱的战士,他们就像大兴安岭里最平凡的松树,但是当他们高呼这句口号时她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比火花飞溅还要灿烂的光。有时在梦里贾佳会梦到浓郁的绿色,梦到小战士们憨厚的笑容,当她极力想挽留这片绿色,战士们的脸庞却融化成一片,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森林,变成了一座座巍峨的山。

    “老规矩啊,先唱两首歌!”康凯带头开吼“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起!”

    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

    钢枪紧握战刀亮闪闪

    祖国的山山水水连着我的心

    决不容豺狼来侵犯

    阿爸帮我饮战马

    阿妈给我缝补衣衫

    亲爱的姑娘向我招手笑

    喝一杯奶茶情意深

    边疆就是我的家

    ……

    战士们的歌声如潮,蓝大海悄声问贾佳“知道战士们为什么唱这首《骏马奔驰保边疆》吗?”

    “军人当然唱军歌啦。”贾佳张嘴就说。

    战士们的声音太高了,蓝大海不得不提高了声音:“肤浅了吧,蒋大为以前在森警文工团工作过,所以森警战士都爱唱他的歌儿,还有一个原因,三中队的前身是骑兵团。”

    “骑兵?”贾佳这回吃惊不小。

    “以前骑兵团就驻扎在呼伦贝尔草原,飞机降落的海拉尔,记得吧?”

    贾佳点头,怪不得三中队的战士总是喊“我们是森林的骑兵,是放牧森林的牧人。”

    “第二首,无悔老兵!”

    康凯的右手在头顶挥舞两下,重重砸下,砸响了战士们的歌声。

    你说你无悔

    这军装穿过一回

    你说你无悔

    这岁月铸成丰碑

    你说当兵有苦有累

    更多的是甜是美

    你说从军笑过乐过

    也流下过咸咸的眼泪

    哦,老兵

    我知道你舍不得

    你已经被这绿色深深的陶醉

    哦,老兵

    我知道你放不下

    你已被眷恋深深的包围

    ……

    歌声渐渐沉寂,很多人偷偷抹眼泪,每年送战友唱的都是这两首歌,战士每次都会流泪,就像离开部队很多年,想起当年的情景还会泪眼婆娑。

    康凯干咳一声,大声说:“兵来兵走,军营铁打。三中队每年都用《无悔老兵》这首歌给复员的战友送行吗,因为这句歌词:我知道你舍不得,这深深的绿色!绿色!我们的军装是绿色,我们守护的森林也是绿色,所以这绿色对我们武装森林警察来讲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我希望你们记住,这是你们的骄傲,是你们终生的骄傲!”

    食堂里沉寂片刻,泪光闪动中掌声雷动。

    一直低头抹眼的鲁亮忽然抬起头说:“指导员,我能提要求了吗?”

    “臭小子,学机灵了,大记者和大摄影家给拍照还不满意,说吧。”康凯抱着鲁亮的肩膀说:“别说想坐战斗机,开大炮,咱没那设备,说咱有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鲁亮的身上。

    鲁亮的声音很低,这是他离开部队前对战友们最后的倾述:“我出生在西北一个偏离的村子里,在镇上初中毕业后在家干了两年农活就参军了,加入了咱们森警部队。我非常感谢部队,我在这里认识老哥哥一样的指导员,中队长,还有咱们排长,班长,认识了很多知心的战友。部队也教会了很多东西,让我有了荣辱观,学会坚强,学会上进。”

    鲁亮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说:“指导员,咱们条件差,我回家以后能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这些还是留给战友们吧。”

    “别说这个。”康凯用力抱了他一下“那个,困难都是暂时的。”

    “指导员。”鲁亮忽然泪汪汪地看着康凯“我家是农村的,没见过啥市面,不是参军我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山沟里。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我们村长和中学的校长,复员以后我还会回到村子里,我想提个要求,如果不能实现,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实现了。”

    “当兵的不许这么没出息,说吧!”康凯用大手擦掉鲁亮脸上的泪,可是擦掉,泪水又涌了上来。

    鲁亮欲言又止,眼巴巴地看着康凯。

    “说!”

    鲁亮的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说“我想见见支队长。”

    “啥?”范猛探着身子看他“鲁亮,你以为支队长是卖地瓜的呢,想见就见?1103那么大的案件他都抽不出时间来,能来看你?”

    “支队长相当于我们县的县长了,我就是想……”鲁亮看到所有人都在诧异地看着他,马上改口“要不算了。”

    “算了不行,肯定不行。”康凯板着脸,鲁亮胸前的红花倒映在他脸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指导员,我说真的,要不就算了。”鲁亮以为康凯要发火,退到了一边。

    “不就见个支队长吗,行,这事包在指导员身上。”康凯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

    “说一下,明天一排巡逻,二排采柴清林,所有既定任务不变,我可能晚点回来。”说完康凯大步流星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康凯猛然转身,指着鲁亮说:“你再住两天,反正也耽误了,晚走两天,等着我啊。”

    按照惯例鲁亮半个月前就应复员,但遇到了1103案件,中队人手不够,鲁亮主动留了下来。

    “指导员,我……”

    康凯肩上扛着冲锋枪,腰里别着手枪,顶着夜色,独自驾着狗爬犁离开了中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