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立看着满腹心事的玉辉问：“有什么事吗？”
玉辉告诉志立，邻居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对方催着要结婚，她想请志立给她拿个主意。
“结婚？忙什么呀？”志立感到很吃惊。
“看你，我急什么呀！”玉辉不好意思了，沉呤好一会，玉辉愁容满面地说：“情况很具体，他们厂里要招工，家属也可作为招工的对象进厂工作，像我这样闲着，的确没法。志立，你莫笑话，家里……太困难了。”玉辉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我不了解他，一想到跟一个不认识、不了解的人在一起生活就发抖。但是，能调工作，又让人眼红。”玉辉的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她终于忍住没有哭出声来。
志立扳过玉辉的头，用自己的手绢擦去玉辉的泪水，她仿佛看见了玉辉那长年咳嗽的父亲伏在缝纫机上艰难地踩着踏板，母亲佝偻着背钉钮扣的情景，玉辉一家三代七口人的生活，就压在父母单薄的双肩上。志立的心里，也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悲伤，不仅是为玉辉，也是为自己。
结婚不是情投意合的感情结合，而是一种交换，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出身不好的人不能选择别人，只有等着别人来选择，就像商店里的商品。她想起顾客们在商店里买东西时那东挑西拣的神态，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出身不好吗？
志立安慰着玉辉说：“玉辉，不用说了，一切我都能理解，我没有权利去责备一个为家庭牺牲幸福的人，我只感到我们这一代人太苦了，特别是我们。玉辉，为什么老一辈人的错误却要我们这一代人去承担责任？为什么老一辈人的过失，却要我们去付出代价呢？我们的命运，难道就因为出身不好而永远如此呢？”
玉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一会她想起了从地段干部那儿听来的消息：“哎，差点忘了。听说碗厂要调十个临时工，街道一个都不去，我们试试吧？”
志立一听，眼睛放出了异样的光彩，随即又叹气说：“政审那么严，能行吗？”
这一提醒，两个人都哑了。玉辉没话找话地问：“毅飞有信吗？”
志立从枕头下的日记本中取出毅飞新近来的信交给她，玉辉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抽出信笺看了起来。
“志立，你好！
许久没有收到你的来信，不知你近来在干什么，身体好否？心情愉快吗？一切均在念中。我把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告诉你，免你担念。
上个月中旬我们已经回家了，也就是说，机筑处一个民工也没有了。回来时的情景，比你们离开时更为凄凉。你们走时还有看热闹的，我们呢？连个看热闹的都没有了。巍巍的大山脚下，水库已经修好了，可以向脱硫厂供水了，只有这一点，是唯一可以告慰你的。
回家后，面临着的是什么，你是能想象到的。不过凭我的体力和手艺，我已经找到了活干，在公路道班开片石。其实，这种工作和我们在筑路处差不多，我倒是习惯了，只不过觉得是转移了一个工地罢了。回家的第一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屋里，进行了一场认真的思考，以后我该怎么办？记得我们分手前在大坝上我曾经劝过你，人能改变自然，难道就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吗？是的，思考的结果，我认定了一条，绝不能向命运低头，我们没有权利埋没自己！要想不被埋没，就必须学习！
上高中时，我曾经有过一个十分美好的理想，当一名桥梁建筑师。我们的祖国，有无数的江河，有广阔的土地，飞速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需要修路，需要建桥，我希望着有一天能在长江黄河上看见我亲手设计的桥梁变成现实，让天堑变成通途；但是，家庭出身使我无法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我没有考上大学，尽管我比考取大学的同学们的成绩要好得多。我不想怨天尤人，因为我深知这一切都是无用的。
这几年，在石油部门的修路中，我更多地了解了公路、桥梁方面的有关知识。实践教育了我，即使一个小小的公路函洞也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需要学习，需要掌握更多的知识，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把理想变为现实。虽然现在到处宣扬读书无用，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被称为臭老九，但这不是历史发展的主流。社会不能倒退，不能倒退到愚昧无知的原始时代去，社会需要前进，社会需要文明，要前进，要文明就必须学习。
这就是我考虑的结果！
我很乐意我现在的工作，因为公路总是和桥梁连在一起的，修公路，多少总和我的理想有点儿联系吧。
你有些什么打算呢？望能坚持和利华一起学英语，无论以后干什么，外语总是不可少的。我希望你能坚强此，只要向前走，向前走就一定有路。
志立，你还记得马工吗？我们离开水库前，他就被送走了，作为一个反动学术权威被送走了。去了哪儿，我不知道，我在离开水库时把一块刻着他名字的石头埋在大坝下面了，我们不要忘记他，他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志立，允许我再啰嗦一句，真想你啊！特别是在静静的夜里，我总觉得你那双带笑的眼睛在我眼前晃动。志立，你想我吗？”
玉辉把信折好放进信封里，反复抚摩着信封，感慨地说：“我以为逆境中的人都只有屈服，没想到竟还有人在奋斗。志立，你该高兴，他多爱你啊！你有这么好的运气！”
志立搂住玉辉的肩头，她笑了，笑得那么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