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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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见那书生言谈举止无不带着温和之气,顿时好感大生,巴望不得与他再亲近片刻。苏诚忙问道:“大哥,我们怎么办?”龙潜飞急道:“傻瓜,这种人世间难得遇上,既遇上了,怎么能轻易放过?能和他说话那是贪财鬼拾到金子了,能与他相交是天上掉下的福份,能与他成莫逆之交,便是蛇也变成龙了。以我看,先进去结交一番再说。”三人相顾一笑,心领神会,当下随后跟进。

    龙潜飞心急如火,抢先跨门进去,只见那书生正和另外两人寒暄,看情形像是遇到极熟之人。那两人也是文雅书生打扮,但形貌与众不同。一个俊朗非凡,豪壮之气外显,一个却面容憔悴,不住咳嗽,眼神涣散,说话微声细语,好似怕用力太多,从而浪费力气。那两人站在一处,活脱肥牛瘦鸦。那壮汉道:“没想能在这里与兄长相遇,当真可喜可贺。”那书生微笑道:“两位贤弟能在这里,也是出乎愚兄的意料之外。我原以为凭着两位贤弟的高才,定是去剑道崖了,哪知也和我一般。”说完竟爽朗而笑。那病书生虽愁容布脸,但笑来却异常天真,说道:“兄长莫笑话了,剑道崖四条‘天规’难如登天,我们是知难而退,明智之举也。”那书生笑道:“贤弟天纵奇才,四条‘天规’都已达到,何苦还来书院与这些普通青年子弟争夺那500份名额?更何况剑道崖祖师各路学问博大精深,你若前去,躲进比山高的藏书里面,将如鱼得水,势必通究天地人三法,与春秋书院和剑道崖祖师一般,受万代后人景仰。再者我们读书之人最喜的是清静,春秋书院人多吵杂,必然有诸多不便之处,而剑道崖才是书呆子梦寐以求的地方。”那壮汉忍不住道:“兄长不不知,他不去剑道崖,实是因你而起。”那书生讶然,然后喜极笑道:“没想你我情谊深厚至此!真个士为知己,死而无憾。”病书生咳嗽道:“这只是一面,另一面与当前天下局势有关,衡权利弊,叫我不得不过来。”那书生笑道:“看情势,东西两方总有一决雌雄时,你若身在剑道崖,怕有天与我兵戎相见?”病书生道:“你又说对了一些,但不是全部。”那书生笑道:“你明知我最喜欢谈天下大事,偏生要在节骨眼上卖起关子来。所谓打蛇打七寸,你是把分寸拿得恰到好处了。这里不是久谈之地,我们回房再说。”当下三人上楼,那壮汉道:“今晚我们又可坐在一起同赏明月了。”

    龙潜飞三人大失所望,原本想插话进去,却苦于无时机可寻,好不容易等了一段,却又回房密谈去了。苏诚道:“真羡慕他们读书人,出口全是大道理,叫我们寻常人仰慕不及。哎哟,我们目不识丁,他们学问又太高,定会瞧不上我们的,你看他两个朋友都是有大学问的人。”龙潜飞叹气道:“是啊,你想他怎么会与我们这些粗俗人为伍?要是我,只怕连话也懒得说。”樊牛一拍肩膀道:“龙大哥别气馁。”龙潜飞又精神振奋起来,笑道:“我怎么会气馁,我是最不气馁之人,你问小弟就知道了。”苏诚笑道:“有次大哥去偷一个土财主家的鸡吃,奈何那家防备严谨,还未到手便被抓住,本来是要被狠狠打一顿的,可那财主娘娘心善放了我们。大哥不服,一月之内去了七次,被抓住七次,然后又放了七次。到第八次时,财主感慨万分,叹口长气,摆上满桌鸡鸭鱼肉,恭恭敬敬让我们吃了个大饱才让走。”龙潜飞打哈哈笑道:“此等小事不足挂齿。那次财主还说了一段话小弟没说着。”苏诚问道:“什么话?”龙潜飞自得道:“财主说:‘我白手起家,几十年没让一个朋友占到一分便宜,可谓钻透了‘吝啬’两字,常自引以为豪,没想今日有此浪费,实乃平生第一次也,若是你们不嫌弃,一人叫我一声干爹如何?”樊牛惊得说不出话。苏诚忙道:“这事我怎么会忘,只是不想多说罢了。”樊牛问道:“你们叫了干爹就不愁吃穿了,后来叫了没有?”苏诚抢先道:“我大哥当时说:‘财主大人赏识之恩,我和兄弟永生不忘,但若我今日起念贪图享乐,一时或可神志不灭,长期以往,定败倒在酒色之中,不能自拔。’财主会意,笑道:‘好,好,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年纪小小,就能懂得自俭的大道理,实在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我现下年纪虽老,但也常玩心四起,你若不嫌弃,可敢和我以兄弟相称,做忘年之交?’大哥问道:‘财主大人贵姓?’财主郑重其事,自报姓名,原来是姓周,叫周不拔。我和大哥便叫他周大哥,此后留他盛情款待,又多住了几日才离去。”樊牛道:“后来你们又去拜访过没有?”龙潜飞道:“没有,若是去,周大哥虽不觉什么,但我自觉面上不光彩,何况我和他相交,并不是看重他钱财。再者我身上贫穷,去找他难免要占些许便宜,这不是真朋友的作风。”樊牛大为受教,连连点头。

    苏诚道:“我们三个一点才学也没有,和他们三个学识渊博正好相反,说不得能相交为好友也不一定。”樊牛和龙潜飞暗恼他哪壶不提开哪壶,当下打趣道:“小孩就是小孩,说话一派天真烂漫。”

    客栈房间分有三等,一等上房为天字号,这家客栈只有三间,三个书生占去一间,其他两间为别家公子所居。二等是人字号,为一般客人所住。苏诚三人囊中羞涩,只有住下等地字号,而地字号也只有三间,左近挨着茅厕,其臭可想即知。

    夜晚月色明朗,悄挂树梢,杨柳风轻,令人格外惬意,正是喝酒赏月的好时段。归家客栈后院一棵四五人环抱的大树下,放着一张可同坐八人的矮桌,桌子上首坐着一个白面书生,左边一个壮汉,右边一个病书生。矮桌头顶的树干挂着一盏明灯,桌上放着一坛好酒,还有数盘下酒的好菜。只听一人念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此词一说人生有限,应及时行乐,二是又感叹离别哀伤把有限的乐趣消减,人生之乐更短了。

    一旁白面书生听完,笑道:“此词境界见解有限,不是寻常的你,更何况风格与你大不相同。”病书生咳嗽一声,笑道:“兄长眼力好,自然是瞒不过你。这里有一首是我来时在凉亭上看到的,你却来听听如何。”念道:“月华收,云淡霜天曙。西征客,此时情苦。翠娥执手,送临歧,轧轧开朱户。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一叶兰舟,便恁急桨凌波去。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更回首,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白面书生赞道:“这首词倒像你的风格,只可惜用词和你平时有些出入。”病书生笑道:“我一见之下喜欢,记了下来。别离之情能写到这样,才非浅薄,不知道作词人是谁,不然定与之结交。”白面书生道:“今晚月色甚佳,我们不如各自吟对一首如何?”那壮汉一直未说话,此时摇手道:“两位兄长饶我一命,知道我向来只谈兵法,诗词实在欠佳,若是勉强作出,也是有辱两位高才耳目。”两位书生大笑不语,壮汉又道:“不如我们谈兵论政,说说当前局势后续变化。”两人诗兴大发,哪能说收就收,病书生道:“良辰美景,谈兵论政大煞风景,不如回去歇息,多养些精神明日再用?”壮汉忙道:“罢了,罢了,你是非要我出丑。这样吧,你们两个先说,多些时间让我想一想措词。”

    白面书生哈哈笑道:“我们就以今夜明月为题,各作一首,这一首就我先说好了。”说完略一沉吟,缓缓念道:“更深月夜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正念到这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蹦出来,点头笑道:“真是好诗,真是好诗。”白面书生听到外人称赞,且看说话的乃是一个小孩,笑道:“这位小兄弟,此诗还未作毕,你如何得知好了?”那孩子正是苏诚,奉大哥之命,前来打头阵,只见他笑道:“我大字不识一个,怎么认得好诗了?只不过白日先生说客栈招牌名字取得好,且说得头头是道,我心想你必定学问深厚无比,既然学问深厚无比,可想做的诗也差不到哪里去,既然差不到哪里去,可想是好诗了。”三人见他一派孩子天真,全是可想可想,禁不住好笑起来。苏诚不理,偏头对那壮汉道:“这位大哥,你说我说得对与不对?”壮汉大笑道:“对极,对极。你的‘可想’想对了,眼前这位先生正是学问高深之辈,人称‘闲情逸士’萧随园的便是他。”方才那些话是龙潜飞吩咐他这般说的,此时听见对方名号,他向来缺少应变之才,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木然。三人本见他说话伶俐,现在又不说话了,觉得颇为奇怪。苏诚半响红着脸道:“萧先生怒罪,我没听过你的名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