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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面镜子,你在心里想什么,就能在里面看见什么,有人看见金钱,有人看见权利,有人看见亲人,而我,我只看见你,沉默的你,固执的你,漂亮的你,可爱的你,调皮的你,好色的你,痛经的你,做饭的你,睡着的你,哭泣的你,我的你,李三三。

    你还是我的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喜欢你喜欢的,习惯你习惯的,我想我已经忘了怎么做自己,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任何东西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有感情就会有付出,有付出就会想要回报,没有回报就会怨恨痛苦,所以不想痛苦,就不要太久。李三三这个名字像一粒种子,已经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结了果,太长太长了。

    从那之后我的生活,就像神话里的普罗米修斯,每天早上被吃掉内脏,晚上恢复健康,第二天同样的痛苦周而复始。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闭上眼睛,我的悲伤排山倒海,她的脸孔不请自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感觉解脱?但我知道,她已经拿走我最后的自由。

    我开始喝酒,玩命的喝酒,喝完就开始发疯,大喊大叫她的名字,对着下水道大喊,对着女生宿舍嘶吼,对着小乌龟嚎叫,可是没有人理我,没有人管我,叫的再大再响也只有我自己一个听众,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想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来到操场上,在那里奔跑,在那里跌倒,我看到一只萤火虫,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要到哪里去,它飞着飞着累了,停在我的手心休息,过了一会,它在我手心打了几个圈圈,化作一道光的轨迹,倏地,飞走了,我伸手去抓,就在触及那道光芒的刹那,我放手了,算了,她不是我的萤火虫,就算我捉住她,给她最漂亮的房子,她的光亮也不属于我,一刻都没有。

    我疼得哭了,没有疼哭过的人,是不知道爱的。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长的已经忘记了时间,我了解一个道理,人活着在世上,没有受不了的苦,没有遭不住的罪,但这些苦罪,追本溯源,都是自找的。我再不去上课,再不去见客,甚至再也不出门,我把自己藏在房子里,苦苦的想,却总是想不通,如果先来后到就是爱的顺序,为什么第一个人第一个就被放弃,我真的想不通。

    但无论想不想得通,都无法改变我们已经分开这个事实,至少在我心里是事实,是她跟我吵架,是她要冷静,是她要搬走,是她被别的男人抱着,而且她并没有回来找我,跪下来痛哭向我道歉,这都是她的错,我一点责任没有,我是受害者。相信我,不管多么曲折,在所有的误会里,我们总是第一个原谅自己,审判别人就更简单,同时很容易上瘾。那些看上去纠结难缠的决定,到最后都变成损人利己,我们都是如此。

    带着对她说不清的爱或者恨,或者两者都有,我继续生活。她离开这不到一个星期,我几乎没有出过门,关上灯,关上门,关上窗,关上手机,关上眼睛,关上世界,我猜肯定有人来找过我,因为我听见了叩门声,可能是汪汪,可能是张冬冬,甚至可能是房东,他们都以为我不在,敲敲门叫叫我的名字,见没有反应就走了,我乐得清静。但有一天,好像是早上或者是中午,也可能是晚上,怎么了嘛?闭关修炼的人向来是分不清黑夜白天的,哼!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我仍然在迷迷糊糊中,门外先是传来一阵钥匙开锁的声音,可是门被我反锁了,接着又响起砰砰砰的砸门声,人类历史上,能够这样敲门的,不是法西斯,就是李三三,我被吵的惊醒,一听就知道是她,我并没有去开门,只是挪到门旁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她的声音。

    “快开门”她永远是那么风风火火,她也知道我在里面,拼了命的捶。

    “没人在”我受不住她左右互锤的砸门,终于说话了

    “快开门,刘勇”她听见我的声音,嗓门更大了

    “什么事?”我守住阵线

    “你真的不开门?”

    “不开”

    “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睡觉”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不是忙的很吗?”我没好气的说

    “你怎么了?”她听出我的语气很奇怪

    “我没怎么”

    “你有完没完?”

    “我没完!”我突然来了火气,声音也大起来

    “你有病,神经病”她也被我激怒了

    “没事别来烦我,你滚”这是我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好“她堵了很久,才挤出这么一个字,然后一起陷入无边无际的沉默。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她走的很轻很轻,一切重又回复安静。我那时并未意识到,这将是很久很久一段时间里,我离三三最近最近的一次。

    不管怎样,她来找我,让我心情突然畅快许多,我打开门,打开窗,打开手机,看到几十个未接电话和短信,大部分都是她今天的,看来好几天没等到我去找她,她终于放下脸来找我,我偏偏不解风情,不开手机不去上课,她只好到房子找我,又被我轰了回去,一想到她灰溜溜离开的样子,我就有种把日本鬼子逐出中国的快感,而且这种快感越来越强烈,我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第二天我出关了,晚上找到他们大吃一顿,开心的不得了。喝酒的时候,四条给我讲了件事,讲的很曲折,但最后还是听明白了,大意是昨天晚上秦教授送三三回宿舍,还送了布娃娃和鲜花,但三三没要,他就要霸王硬上弓,想强吻三三,三三躲闪不过,打了他一巴掌,他也打了三三一巴掌,把三三打哭了不说,还骂了很多很多难听的话,那些话全宿舍楼都听见了,连容嬷嬷都听不下去,挺身而出把他赶走,三三哭完到处找我找不到,就去了我的房子,后来的事情他们就不知道了,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是误会,我知道三三并没有接受别人,我知道三三还是爱我的,我知道三三被人在大庭广众下狠狠的欺负,我更知道我要做些什么,喝完最后一杯,我起身告辞。

    我是如此的愤怒,以至于在路上摔了两跤之后,蓬头垢面,满脸仇恨,用这样的形象闯进医学院,我看上去就像是尸变。可惜秦教授不在,无福消受我这千年古尸的青春风采。

    我出来继续找他,动员所有我认识的老师和学生来找他,心里响起那首黑社会的讨债之歌,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手拉着手生死不离,啦啦啦啦啦啦。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打听到秦教授和秦教授的朋友在一个地方喝酒吃饭,我三步并作两步,两腿当作四腿,撒开欢的跑,很快就赶到那个地方,找到包厢打开门,哇塞,好一派热闹喜庆,生机盎然的合家欢乐又安康,生活好滋味。

    他们看到我了,起初都是一怔,接着问我是谁?来干什么?由于秦教授缩在里面不说话,我只好说明身份,表明来意,说我是来找秦教授算账的,打扰你们吃饭了很对不起。他们一听这话,又看到我只有孤身一人,顿时勃然大怒,群情激昂,同仇敌忾,然后一起拍桌子,我看着他们冷笑,他们再拍桌子,我又冷笑,他们还拍桌子,我最后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想拍桌子用声波震死我,我感到声波一阵阵不停的向我袭来,我大概是受了内伤吧,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对于这种杀人于无形的神奇绝技,我无比佩服。

    拍完桌子他们对我破口大骂,一个一个轮着来骂,各种专业术语和科技名词层出不穷,再次体现出我国高尚知识分子阶级的精英素质。我紧闭嘴唇,绝不还嘴,我一向是尊师重教的好学生。轮到秦教授时,他看到有人助拳,马上底气十足,放声怒喝,只见他吐沫星子喷薄而出,如花飞溅,灯光迷离中竟似看见彩虹隐现,我想他一定是去过黄果树瀑布的人,才会有如此气势壮观的口水功力,我无比佩服。

    等他说完,我只跟他说了一句“我们出去”

    “我不出去”他顽皮的像个孩子

    “你出不出去?”我又问了一遍

    “不出去”他固执的像个老人

    我不再说话,出去捡了一块板砖,回来照着他劈头就扔过去,力量速度极大,我可是铅球纪录保持者,但却没有击中,所有人都吓坏了,全都散开,留下他瘫在地上瑟瑟发抖,我走过去揪着他拖了出去,路上什么门卫保安拦都不敢拦我,连狗都退让三分,谁让我像诈尸那么拉风呢?

    我把他丢在地上,看着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反抗,他身材高大,年富力强,为什么不反抗?难道他想以德服人?我就不服,打死他我也不服!

    我开始扁他,至于我为什么要打他,我是这样分析的,是因为恨吗?我确实很恨他,但应该没到往死里打的地步,是因为爱吗?我肯定不爱他,我爱的是三三,他伤害了我爱的人,那他就要付出代价,仇恨只是冲动的催化剂,真爱才是勇敢的全部原因。

    这一拳为了三三,这一脚为了我,这一拳是为了金融危机,这一脚为了世界和平,他的朋友们在一边看着,没有一个敢说一句话的,没有一个敢帮一把手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什么呢,我绝不会目睹自己的朋友在我面前被人打死,这可真是一帮好朋友啊。

    打累了我停下来,他躺在地上就像是地面的一部分,两个人都在喘粗气,我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听着他苦不堪言的呻吟,心里起了恻隐之心,我不再打他,招呼那些人过来带他走。他们把他扶起来,熟练的对他进行处理,哎呀,我忘了他们都是医生,善后正是他们的天职。

    我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是像琼瑶剧里那样扑上去含着泪哭喊“秦,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还是该像施瓦辛格般酷酷的说声“k”?

    我想了想都不适合,还是拍拍屁股走人好,我拍拍屁股,转身准备走人之际,最后看了他一眼,刚好他那张风尘仆仆的脸也正在看我,深情对望之后,他伸出右手,摆了个手势,我定睛望去,是一个OK手势,两指画圆,三指伸出,我纳闷了,他给我比OK是啥意思?是觉得被我打的很爽?还想再被打?我再仔细看看,他又给我比了个OK,同时特意突出那三个手指,这下我终于看懂了,他指的是三三,他指的是三三啊,他摆这个手势干什么?接下来我知道了答案,他伸出了中指,他的中指,标标准准的比了一个中指,意思实在太明显,他给我的三三比中指,他侮辱我的三三,他要伤害我的三三。我折回来,冲了上去,一脚把他从其他人的手中踢到地上,其他人又四散开来,事不关己的当起了观众,这一次我没再用拳脚,找了个水泥块,照着他没头没脸的砸下去,只一会水泥块上面全是血,他开始在喊叫,后来没声没息了,那一刻我大概是疯了,他眼看是快不行了,我还在打,直到最后终于有人冲上来把我抱开,我才慢慢冷静下来,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升脑门,难以言喻的恐慌充斥我的四肢百骸,不可否认,打人是很刺激甚至痛快的,你的心跳加速,牙关紧咬,肾上腺素激增,不知道痛也不知道疼,你满脑子只有一个字,打,打架也许是这样,但打死一个人,绝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刚刚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此刻就躺在我的脚下,他不会再有呼吸,不会再有希望,不会再有明天,我亲手夺走了他的一切,我并不是禽兽,更不是变态,我害怕的要死,我转身就跑。

    我不顾一切的跑,不敢停留半步,像一直受了惊的鸟,拼命的飞却不知落在哪里,杀了人就是这样,你会怀疑一切,甚至包括你自己。我觉得所有的人都是警察,所有的车都是警车,所有的狗都是警犬,所有的建筑都是警局,空气中全部是戒严的味道。我不能被抓住,不能坐监狱,不能坐以待毙,我要逃离这里。

    在走之前,我做了几件事情,我取出了所有的钱,扔掉了所有的证件,把头发理掉,买了个帽子和蛤蟆镜,再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然后用手机给三三打了个电话,可是她居然不接,估计还在生我的气,现在没法哄她了,想来想去,我背上行李带上帽子墨镜,离开了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家。

    抹黑走进学校,来到三三的宿舍楼,我看见了容嬷嬷,我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那眼神似乎可以看穿我的心,丫是不是卧底啊?我退下几步,远远的看着,辗转了十分钟以后,我决定不去找她,这样只会连累她,我去买了一支笔,走到她们楼下的一块黑板,这是她每天上课的必经之地,我拿起笔,写下了以下这些东西:

    三三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可惜我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见你最后一面

    可是真的不行了,我要跑路了

    如果可以,我愿意留住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饿了就多吃一点,哭了就抱抱自己

    三三,我爱你

    (另注:秦教授,我日你祖宗十八万代,从三叶虫日到地球爆炸)

    写完我又回到她宿舍楼底下,看着她那间寝室的灯光忽明忽暗,我多想她能把头伸出来一下,就一下下,好让我再看看她,再亲亲她,恍惚中,我仿佛又看见她千娇百媚的模样,又听见她小铃铛般的声音。一想到我对她说的最后一个字竟然是“滚”,想到她被我愚蠢幼稚的嫉妒深深伤害,想到以后没有人陪她聊天为她出气,我的眼泪就打着滚跑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我在楼下一直站到熄灯的时候,被不可抑止的难过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着,我几乎无法迈开离开三三的每一步,我真的真的舍不得,一步我都舍不得,可是有人来了,应该是学校保卫科夜巡的人,打着手电往这边照着,我不得不走了,我看着三三所在的位置,用尽全力深深的看着,这是最后的一眼,别忘了我,三三。

    我转身离开。

    手电筒照的我心烦,我学了几声猫叫,可是声音太粗,听着很像猪叫,手电筒照的更勤了,我只好找个阴角藏起身来,等他走远后,我用我的手机给和谐哥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喂,公安局”和谐哥温柔的声音还是那么销魂

    “公安局叔叔,你们听好,人是我打的,刘勇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跟别的任何人都没关系”我字正腔圆的跟他说

    “你说什么?哪个刘勇?”和谐哥显然记性不好

    “你们最恨的那个刘勇”我善意的提醒他

    “是你?你打了什么人?

    “你们来抓我吧”这是我对和谐哥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我挂了电话,离开学校,离开街道,离开三三,登上我看见的第一列火车,开始了我的逃亡旅途。

    (第一部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