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会计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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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陈和他妈妈都被电死了!……”这个消息就像一枚重磅炸弹,把村里男女老幼的神经着实地震撼了一下。事情发生的那一天,村会计小陈正在楼房顶上浇灌预制板,整整一个顶层都铺满了预制板。这时,不幸发生了,电机漏电,小陈一下被电中了,他的母亲,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看到儿子被电击中了,急忙跑过来拉他,结果也被电击中了。小陈的岳父,也就是墩爷,正在不远处,看到娘儿俩都倒下了,赶紧过来关了电闸。但是,为时已晚,悲剧已经发生了。

    小陈是新任大队书记的表弟,自从表哥当了大队书记之后,自然而然的,他就当上了会计,这是一个很肥的差事,那些年卖树的收入有许多不了了之了,不少款项去向不明,村里的账目是一笔糊涂账,向村民公布的账目上总是财政赤字。

    小陈的老婆就是墩爷家的七朵金花中的第五朵,她从小先天兔唇,所幸,做完手术后,基本上看不出有什么难看了。除了嘴,其余的五官长得还很清秀的。因为,她是家中第一个先天唇裂的,跟下面的妹妹和侄子一起做手术时,已经很大了。所以,她豁嘴的时间最长,有人在背后就不叫她本名,直接叫豁子。而她的本名,吉花,差不多被人遗忘了。

    她小时候经常在地里看瓜,到初夏的时候,地里的西瓜、甜瓜差不多长成了个,种瓜的人家又怕不种的人家来偷,就各家派一个小孩子去看瓜。我在放学之后或者星期天的时候,就经常接到这个美差。说是美差,因为随时可以采摘最大的最早熟的甜瓜。我家与她家的私留地紧紧相邻,于是,童年的我们经常在那地头田间相遇。她比我大几岁,因为是豁嘴的关系,怕别人嘲笑并没有去上学。

    她很热情,教会了我不少好玩的东西,比如吃完西瓜后,把瓜皮整成半圆形,两边掏两个小孔,用细绳拴起来,慢慢放到井里舀水上来喝,那时纯粹是好玩,也并不是真的渴,面前是一片片的瓜地和西红柿,怎么会喝水呢,最多是把水提上来,洗手洗瓜罢了。

    与我家相邻的一块地里种的既不是她家那样的西瓜,也不是我家的西红柿和甜瓜,而是一种叫长条带花纹的香瓜。吉花说那种瓜很好吃,怂恿我一起去摘,那时的我,知道这不是好事情,但抵不过那香瓜的诱惑,于是跟在她后面,偷偷地去邻家的瓜地,看了几个并没有成熟。那种瓜不成熟的时候吃起来是苦苦的,她很有经验地说。最终我们没有偷邻地的瓜,因为害怕,也因为没有发现成熟的瓜。

    此后,地里种的东西随着当年的行情而变,我记得父亲种过一地的芹菜,种过一地的西红柿,总之,哪种青菜的价钱好,就种哪种,父亲是个很聪明的人,种出的菜长势都极好。随着年长,加上书念得好,父母极少让我去田间了。

    吉花一长大,转眼已经长成花季少女了,少女的她对爱情也充满了憧憬。终于,随着家中经济的好转,十八岁那年墩爷带着她去医院做了手术。因为手术时年龄较大,不是最佳年龄,手术后的她,仔细一看,总还是能看出嘴上的一点痕迹,但是与之前比较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加上她其他部位本来也清秀,所以还算得上是位美女。

    她恋爱了,与本村的小陈不久就结了婚,俩人还算精明,日子过得还好。在家建了个预制板厂,不久,她生了个儿子,加上婆婆,一家四口,倒也富足自在。

    不幸,总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瞬间降临,小陈和他妈妈,一个守寡多年的妇人,差不多同时被电死了。四口人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并且是家中的顶梁柱,吉花带着幼子,当即哭昏了过去。她儿子过后还趴在面色如生的小陈身上,叫“爸爸,起来带我玩!你怎么不起来呀!”毫无气息的小陈没有回应爱子的话,这情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酸落泪。孩子太小,才二三岁,他并不懂得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才像往常那样同爸爸嬉戏。

    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太大,过了几天,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主题是针对销售假冒伪劣电机危害事件的,吉花在镜头前悲悲戚戚地说了很后悔用那种劣质电机之类的话。总之,记者的用意也是好的,是想提醒其他人不要再用这种劣质电机了。那个销售电机给小陈的商户赔偿了十几万元给吉花,两条人命,就这样殒落了。我想就是赔给她一百万,她也宁愿丈夫和婆婆活着吧,宁愿幼小的儿子有亲生的爸爸疼爱和照顾着吧。

    此后,吉花的脸上难以见到之前幸福的笑容了,她一个人带着儿子,无奈地过着。后来,听说她又结婚了,男人是外地的一个光棍,倒插门的,就是到她这里安家落户。

    这情形和当年吉花的婆婆的命运是何等相似,也就是想把儿子从死神手里拉回来自己也一同跟去了的老人。她年青时也是早早丧夫,然后自己拉扯着几个未成年的儿女,后来从外地招来一个丈夫,同她一起组建家庭,共同抚养小孩。后来她那个后夫也很早就去世了,之后,她就没再结婚,一个人抚养儿女,女儿都嫁人了,小陈是她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是她的命根子。所以,在那危急关头,她不顾危险,拼了命地也要把儿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尽管是茫然的举措,无异于飞蛾扑火式的壮烈。但这一拉,却也让世人看出母爱的无私和伟大。小陈的妈妈不是不知道她这一拉,是极度危险的行为,是送死。但是,自己含辛茹苦拉扯成人的儿子遭遇了不测,她还活在世上忍受悲痛干什么呢?念头一闪,甚至没有什么念头,只凭着绝望而无私的爱,她陪着她的儿子去了。这件悲剧事件在当时沸沸扬扬了几天,并且上了当地的电视新闻。

    时间很快地过去,转眼小陈的儿子成长了十五六岁的少年。那次在公交站牌下等最后一班车,遇到了他,这个胖乎乎的男孩。他个头挺高的,脸看上去有些浮肿,又像缺乏锻炼的人,长相酷似他幼年时就失去的父亲。与别的少年明显不同的就是脸上很沉郁,透着父爱的缺失,同人对话时,不看着对方的眼睛,声音有些细微,像个腼腆的女孩子。特别是那双不大的眼睛,带着经久的忧郁。不知道他是否记得儿时发生的不幸,是否记得他扑在父亲身上呼唤的那一幕。

    小陈死了,他的会计职位另有其人。同时,大队书记也换人了,就是老书记的儿子小山。小山高考落榜后,并未复读,和阿配一起回到了家,做起了农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