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何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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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波罗的太阳车走到西天尽头的时候,海面变得阴沉可怕,浊浪益发的汹涌起来,咆哮着倾吐并不雪白的泡沫。海岩忠实的呈现着变化的暮色,从浅薄的血红到阴沉的黯蓝,当冷漠的阴暗笼罩了它时,它在海浪的咆哮声中像极了青面獠牙的怪兽。天的另一边,呼啸的风正声嘶力竭的驱赶着一块拇指大的铅灰色浓云,疾驰着扩展,从云偶尔的间隙中能间歇的望见月亮苍白的脸。

    “大风暴要来了,收船――”海的子民们吆喝着,忙碌的收拾着,素日宁谧的港口一派不安的繁忙,海滩上只有几个闲人冷漠的站着,宛如黑色礁石的雕塑――为首的男人蓬乱的长发中缠着几缕干草,嘴唇的线条似乎显示着坚定的意志的淡然的微笑着,他的眼神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色彩,然而仔细的观摩,那目空一切的光芒中时时有愤世嫉俗的光彩转瞬即逝,仇恨光彩的间隙间,往往是或者迷惘或者悒郁的神采,而男人很巧妙的以奇特的笑意掩饰住了,让那如同鬣狗一般锐利的眼神看来温和可亲甚至简单的与普通的年轻热血的战士别无二致。男人凝视着陡峭的山崖上赤足行走的奴隶们――脚镣疲惫的响声与皮鞭的吆喝不协调的合奏着,于是,男人冷冷的握紧了手中一柄黑的毫无光泽的巨剑――锈得仿佛快要腐烂一般,只是冷漠的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狭隘的羊肠道上,海滩上的几个男人堵住了奴隶队伍的去路,执着皮鞭的监工气势汹汹的赶到前面:“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贱民想要干什么?!”

    为首的男人如电的目光逼得监工倒退了一步,他只是冷冰冰的回答:“杀你。”

    监工的全身抖开了,忙不迭的招呼护卫的兵士,十数个牛高马大的兵士一拥而上,仿佛并未费太大的力气便制服了那群男人。监工这才舒了一口气,狠狠踢了被缚在地的领头男人一脚,一连甩了好几鞭子,最后又很不解气的吐上好几口唾沫:“跟老子斗,呸――”回头吩咐道:“把这群逆贼跟奴隶们一起押解到城中,”猪肝色的脸上浮出一个阴险的笑容:“你们也真有福分,可以成为城主大人的万世石像的奠基石――押着他们,快走!”皮鞭声残酷的响起――得意的监工并未注意到几个被缚男人眼中轻蔑的冷笑的神色。

    妖魔一样的祭火在光灿灿的三脚鼎中跳跃着,瘦削的塞壬城主衣着饰金的锦袍出现在火焰旁,接受祭司的祝祷,他的身后,硕大的百人坑触目惊心――希冀一个所谓永恒的象征,向上天献祭百十名奴隶作为奠基石,愚昧的相信在此基础上建立的宏伟石像会万世不灭。

    献祭之前是例行的祭祀赛会,难解难分的角斗竞技中,两名身体壮硕的奴隶执着牛皮盾牌与长矛,难解难分的斗着,绑着红色腰带的奴隶掷出长枪,刺破蓝腰带的对手的胫甲,鲜血喷射出来。蓝腰带的对手须发皆张,同样拼力的掷出长枪,他掷得很准,长枪捅破了对手的盾牌,捅进对手的腰腹。随着鲜血的喷涌,红腰带奴隶的大腿迅速的酥软,他跪倒在地面,勉力的支撑着,而他的眼睛锐利的光彩却并未因此而变得黯淡――仇恨的眼光逼视的方向却笔直的指向祭火后模糊的城主,他拔出腰间的剑,毫不畏惧的朝绿腰带的对手挥舞了一下,剑却出其不意的朝看得满面困倦的城主狠命掷去。咚的一声响,城主面无人色的扶着宝座扶手,剑插在了城主所坐的宝座背上。

    守卫的兵士迅速的包围了两个奴隶,绿腰带的奴隶急速的拔出剑,猛狮一般毫无惧色的望着包围他的兵士。剑器的撞击声中,两三个兵士被砍倒,而绿腰带的奴隶仍旧为兵士的长枪刺穿腹部,表面没有伤到要害,却再也没有了反抗的余力,只是和红腰带的奴隶一起怒目圆睁的看着恢复了得意神色的城主一步步的来到他们面前,两人同时朝着城主吐了一口唾沫:“拿人当基石,禽兽!”

    “我是城主,这个塞壬城都是我的,”城主举手向天,像祭司一样媚惑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广场:“我的意志就代表这里的一切,你们都是我的所属物,要服从我的意志,反对我的东西,是没有留下的价值的――你们,连成为我神圣基石的价值都……”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闪电落到他面前,没有一个兵士反应过来,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已经横到了城主的脖子上,执剑的人,正是那个海滩上领头的男人。几个兵士像狂风刮过的稻草人,保持着执握长枪的警惕资态,直挺挺的栽倒。男人冷冰冰的蹙着眉,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不许动,放下兵器!”

    广场内外的兵士们呆呆的愣着,几道闪电般的人影从押解奴隶们的兵士们身边一斥而过,噼里啪啦的兵器落地声敲击着广场外围观人的心。

    “你……你想干什么?”城主的声音开始发颤:“塞壬城都是我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第一,我看不惯你,要你的命。”男人冷漠的回答:“第二,你马上就会变成死人,什么也给不了了。”一道冷酷的黑色弧线――那柄仿佛连乳酪都劈不开的短剑沾满鲜血,男人冷冷的提着城主惊恐的张大眼睛的头颅,黑红的血一滴滴的流淌在地面上:“要为了死人拼命的尽管上来。”

    鸦雀无声中,有几件兵刃从几个呆立的兵士手中滑落。

    “看样子是没有人了――”男人冷笑着,扔下手中血淋淋的头颅,头颅在地上翻滚了好几转,扫下并不美丽的花纹:“一无是处的懦夫,奥林匹斯下的蝗虫都比这号子人少多了――不得掩埋,让这家伙曝尸此处,风化也好,野狗吃掉也好,悉听天便!”

    “可是,加隆大人……”随身的武士们也猛抽了一口凉气,最为年长的武士叹了一口气:“这违背了众神的训诫……”

    “众神的训诫?!”加隆狼一样锐利的眼中滑过一丝愤恨的冷电:“奥林匹斯的神看不惯的话,就自己来掩埋他好了。如果要降罪,我加隆也认了,说不定还让你们大开眼界看见传说中的神罚。”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素衣的青年,宝蓝色的短发打着细浪卷,血红的瞳仁像宝石一样闪亮,年轻的额头有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泰然自若的智慧之光。青年的身材并不显得健硕,甚至有些瘦削,然而却没有单薄的感觉。淡如流水一般来到加隆身边,将手中的一管碧绿的竹笛收入怀中,弯腰拾起城主的头颅,冷静的安回那仍旧在淌血的脖子上,取出一个钱币安在城主的口中,又轻轻的阖上城主那双惊恐的眼睛。伸手取下身披的斗篷,抖开,静静的覆盖了那尸体,一举一动间,处处流露出一种出身高贵的气质。谁也没有说话,刚才的几名武士甚至为这大胆的举动暗抹一把冷汗,青年直起身体,并未看用一种深不可测眼神注视他的加隆一眼,径直的走向那个仍旧燃烧祭火的祭台,取出一旁的油脂,洒在被血慢慢浸染的披风上,然后将火把扔到那上面,面无表情的看着烈火燃烧起来。

    “你――”公然受到这样无声的挑衅,加隆血性的怒气如那烈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即使是一无是处的恶人,死了也算清了,”青年却仿佛在自言自语,白皙的脸庞看不出任何心声:“只是,若连埋葬都不被允许,那就有点太可怜了。”

    噼里啪啦的火焰中发出人体被烧焦的气味,火势慢慢的减小,露出混着骸骨的灰烬,青年细致的拾起骸骨,装在一个祭祀用的瓶中,封上了瓶盖,将那瓶子安放在那硕大的百人坑中,捧起一?黄土,慢慢的洒在瓶上,直到土层完全覆盖了那骨灰瓶――那是传说中冥府接纳亡魂的最低限度。

    “真是讽刺,”青年仍旧毫无表情的低语着:“我本是赶回阻止这奠基的,回来之时却不得不为你收尸。这百人坑本是为奴隶而挖掘,现在却成为你的墓穴,果然,为一百个人预备的葬身之处,对你来说还是太大了……”

    “勇气可嘉。”加隆冷冷的鼓掌道:“这样暴虐的无耻之徒,竟然有如此忠心维护他的奴才。”

    “暴虐吗?”青年俊美白皙的脸庞上仿佛滑过一丝冷冷的微笑:“我看不出阁下有什么资格说他。一个暴虐的主宰被另一个残暴的主宰杀死,也未必是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奥林匹斯下的蝗虫都比这号子人少多了……”青年回头看一看那仍旧未填平的坑:“的确如此。在下也承认阁下这号人的确不如奥林匹斯下蝗虫的数量。”说着,分开人群,飘然而去。

    “连好歹都分不清楚,这家伙――”一个武士忍不住,举剑要杀过去。

    “慢着。”却是加隆止住了他,挂着奇特的微笑低语道:“塞壬城出了个有趣的家伙……”

    黄金时代的城池戍守非常简单,简单的戍守,也相应有了简单的陷落。到了末代时期,戍守的规模才因战斗的频繁而逐渐扩充,像塞壬城这样中等的城池已经有了数百名的兵士。对于加隆这样正值才华横溢年岁的将领来说,数百名兵士的接管并不算是特别的难事,很快,他和跟随他的下属们便牢固的掌控住了整个城池。

    “你是说那家伙住在东郊?”加隆冷漠的时常带着愤恨的眼中忽然滑过一丝兴奋的神色:“的确是勇气可嘉――倒想知道脖子架上一把剑时,那家伙还能否保持那张平板脸……”

    太阳差不多升在了半空,东郊一隅错落有致的栽种着碧绿的橄榄树,简单的石屋掩映在充满自然风味的草丛中,加隆慢慢的踱着步,几只绿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蜥蜴飞速的从他脚边惊跑。名家的庭院,加隆也见过不少,比如阿布罗迪的玫瑰园,将富丽堂皇的艺术美发挥到了极致;又如沙迦的沙罗双树园,庄重,雅致,谐和,完好的将主人的圣洁与哲思缩影其间……而这里,应该不算一个庭院,却又不得不称之为庭院,仔细的品味,每一棵树都看似无意的植根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加隆试着凭借自己的想象挪动那树木的位置,却发现这庭院独特的风骨竟是如此的融洽完整,宛如一段优美异常的风笛曲,低低的述说着一种甜蜜的惆怅和纯美的死亡――这里的主人,会是怎样的人?

    几块残垣构筑成具有颓废美的石桌石凳,一个小童坐在上面买力的吹奏着短笛,很优美,却蕴着凄然的肃穆的吊唁气息。

    触景伤情,无意间竟想起早逝的兄长,不由得百感交集,加隆扯下一片碧叶,摹仿兄长幼时的姿态试着吹奏,碧叶并不畏惧加隆所谓的气拔山力盖世,只是发出难听的噗噗声,加隆叹息一口气,落寞的将碧叶弃下――猛然发觉不知何时,一个素白的身影已经站到了自己和护卫的身后――这样毫无知觉的让人来到身后,加隆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音律才能为零,”素白的身影从加隆身边冷冷的飘过:“劝你省一省。”

    加隆冷冷道:“说风凉话谁不会?只不过,说某些话之前也该考虑考虑后果。”

    素衣青年淡淡的转身,依旧执握那管碧色的竹笛,雪色的衣衫在清凉的风中翩然起舞,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坚定中暗含着淡淡的辗转于命运束缚的安然与黯然。

    “你也不是普通人吧,”加隆天空一般湛蓝的眼中兴奋的火焰再度燃起:“有趣,那么,较量一下试试……”

    青年没有回话,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平静――加隆将那看作默认:“那么――由我进攻!”一声短喝,加隆的腰间短小的锈蚀的匕首已然出鞘,身影微闪,看不清他的影,仿佛他一开始便站在他WWW.soudu.org移足的终点一样。素衣青年的身形却不知何时落在了五六米外的橄榄树后――很快――只有加隆看清楚,在他锈剑的锋刃划去的同时,素衣的青年淡然朝后一飘,半空中微微一旋,绕出了攻击的圈子,姿态曼妙却异常的迅捷――这样的速度,即使在闻名遐尔的十二剑客中也并不多见――失落已久的沸腾感觉涌起在心头。加隆所学源于兄长,以气势宏伟而闻名于世,大开大阖,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所到之处恍若电闪雷鸣石破天惊;素衣青年的招数是自成一家,与名满天下的各家都不尽相同,舒缓飘逸,宛如一段娓娓倾情的乐曲,曲调清冷哀婉,冷若御风间处处蕴藏黯然销魂的伤神。

    锈剑与竹笛终于正面碰撞,发出金石相撞的浑厚声音,两人不由得各自倒退好几步。任何一段废铁到了加隆手中也远甚于普通武士手中削铁如泥的利器,对方竟能以一管竹笛硬生生的抵挡――加隆眼中的火焰愈燃愈烈,棋逢对手的舒畅感让他全身的毛孔似乎都舒展开来,说不出的兴奋。仿佛不经意的淡淡叹息一口气,素衣青年收起竹笛:“不必再比,我输了。”加隆肩头衣料裂开一条口,与此同时,青年腰腹的衣衫也横开一条裂痕,高下立判。

    “真是怪人……”加隆有些忿忿的收回剑――以他的脾性,是死也不肯认输的,但对方既然已经认输,他虽然满腔热血想要斗下去却也不得不自我压抑:“那么,你该向我道歉。”

    “道歉?”还是一张看不出惊诧表情的面孔。

    “刚才那个什么为零的……”

    “音律才能为零,”青年冷冷打断加隆的话:“说你是零就是零,我看不出说真话有什么好道歉的。”

    为零没有关系,可这家伙这种说话的态度叫人生气――加隆火冒三丈:“等着吧,总有一天要叫你好好的说对不……”

    “对不起。”面无表情的打断加隆的话。

    “不是这种!!!”

    “阁下是来捣乱的吗?”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在下惹不起躲还是躲得起的。”青年一转身,径自进了石屋。

    “很年轻,也很有天赋,”加隆喃喃自语着:“如果多历练一些日子,就能成为我加隆的对手了……”

    “加隆大人……”跟来的武士不解的看着首领。

    “你们不会明白,他们走了之后……”加隆似乎在叹息:“像我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是多么的寂寞……”

    “阁下实在有够厚颜无耻的。”青年还是淡淡的看着被加隆砸坏的房门。

    “彼此彼此,有客远来,拒人门外,也不算多么薄颜。”

    “那么,坐,喝水,然后走。”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服从强者。”

    “非常普遍的迷信。”

    “是吗?”

    “是的。”素衣青年一脸平静的坐下,优雅的捧起一个精致的石杯:“马上可以得天下,安能马上治天下?如果是想抢了东西就走的话,强大的确是最有效的,只是,走马强盗不是阁下所希望的荣誉吧?”

    “你……跟我熟悉的一个人有些像……”淡淡的悒郁滑过了坚定的额头,海潮一般的回忆压在心头,许久,加隆抬起头来,柔和的有些反常:“你的名字?”

    “索兰特。”

    “没有姓氏吗?”

    “剥夺继承权的人,而且……”血红的眼睛闪电般的黯了些许,不经意的溢出一丝淡淡的哀伤:“家族已经不存在了。”

    “跟我一起战斗吧。”加隆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回复了镇定坚毅,只是一团火样的情感燃烧在冷酷的眼中。

    “为什么?”

    “像你这样的男人不应该埋没在平庸的地方,是男人就该有征服天下的雄心。”

    “阁下的男人理论对在下并不适用……”

    “罗嗦,战败者就该有战败者的姿态,你输了,就该听我的。”

    “你――还真是个暴君。”

    “我不是绝对的,但要反对我就首先打倒我,只要你拥有了那个实力和自信,随时欢迎你的挑战。”加隆站起来,伸出手:“况且,这不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可以安睡的时代,生在这样的时代,拥有才能而隐匿,那是一种卑劣的行为。”

    索兰特静静的凝视着手中的石杯,清澈的水面飘着一片碧叶,清香四溢,淡淡的涟漪在并不平静的水面微微晃开,沉静许久,轻轻的吐出悒郁的话语:“……是吗……”

    “给我记住!”“你别忘了才是。”加隆将索兰特连威胁带恐吓的拖在身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成为家常便饭,加隆雷鸣一般的咆哮常常震得中军大帐灰尘簌簌的掉落,然后便是索兰特翻着眼睛的回答,之后,便会看到加隆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而索兰特坐在案台后安闲的捧着他古朴的石杯,不久,人们会在不远处的山林发现几根仿佛被局域性飓风袭击过的可怜的树。加隆这个人嘛――索兰特悠闲着这么说――愤怒的离开,找个地方发泄了,他就酣畅淋漓了――有时候人就是这么郁闷。于是,一个胆大的武士勇敢的前往验证这一理论的正误,结果,刚开口就给暴跳如雷的加隆一顿胖揍,从此该武士对索兰特敬畏有加――把加隆气成那样还能不挨揍,实在了不得到想也不敢想象的功夫。

    “海因斯坦城?”青灯的火焰微微的跳跃了一下,索兰特停住挑灯芯的动作:“你在开玩笑吗?”

    “怎么样?”遭遇大敌前的加隆总是那样兴奋的搓一搓手,而他的血管中血液在沸腾着。

    “嗯,我是不会去摧魂谷替你收尸的。”

    黄金末代,小国如星,大国唯吕狄亚、亚特兰帝斯与裘德加三足鼎立,而著名的海因斯坦要塞,是裘德加一道严谨的门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素有“英雄墓”之称,对此,城后山谷中黑色的肥沃土地中累累的尸骨便是明证――人们称那为“摧魂谷”。

    “我知道很多吕狄亚的英雄葬身在海因斯坦城……”加隆说这句话的时候,海蓝色的眼中滑过一丝沉痛的阴霾,是的,很多的,太多的,其中也有加隆的朋友,比如几乎不会笑的迪斯马斯克•堪瑟,幸存下来的兵士告诉加隆,迪斯马斯克被敌方将领刺穿喉咙的时候笑了――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不令人恐怖的微笑,而加隆却没有看到。攥紧了拳,加隆沉默许久:“守城的那个将领,叫什么拉达曼迪斯的,是不是很强?”

    “听说是的。”

    “比我还强吗?”

    “难说。”索兰特淡淡的回答:“不过在海因斯坦要塞,你赢不了他。”

    “那种事情,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事隔数年,迪斯马斯克他们的怨魂,还束缚在摧魂谷的天空下吗?既不能吊慰亡灵,亦不能报仇雪恨,什么也不能做,对于加隆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情。

    “那是非常明显的事情,”索兰特冷冷道:“如果自负到认为你现在的力量比两年前穆、艾欧利亚和米罗三方联军还要强大,我也懒得拦你。”

    “你是说穆?!……”加隆跳起来,紧紧抓住索兰特的肩头,苍凉的火焰仿佛要突破那瞳仁的壁垒:“穆·阿瑞斯?!”

    “你认识?”

    “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家伙,很麻烦,跟我感情很烂……”只是这么一句,加隆已经感到自己的舌头再也难以转动:“连他也……”许久,加隆放开手,有些颓然的坐在青灯的黯影里,许久,他抬起头,他空洞的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告诉我他们是怎么……”

    外面的夜空,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似乎要将所有的一切震塌,暴风刮开门户,卷着沙砾流弹一般袭击着人的肢体。加隆觉得那外面的世界正是他真实内心的写照,天遂着他的意志将他所没有的力量满布在天地间。灯熄灭了,加隆坐在黑暗中,静静的听那场尘封的战役――不可轻易进入海因斯坦要塞,一位老人这样告诫三wWw.位吕狄亚英雄。于是,双方进行了长达三个月之久的消耗战,大雪封山在即,孤军深入的吕狄亚军队面临弹尽粮绝的困窘,而敌方将领拉达曼迪斯却坚守不出。三位将领被迫向海因斯坦城发动总攻,绝对优势的兵力曾经一度进入海因斯坦城,但他们没有想到城堡迷宫式的设计,激烈的巷战中,吕狄亚军队在设计周详的机关中战斗力丧失殆尽,最终全军覆没。战斗结束那一天,裘德加人将吕狄亚人的尸体推进摧魂谷,人重人阻塞了谷地的江流。第二年,谷底蓝紫色的八仙花绽放出了艳红的花朵,仿佛被人类的鲜血染红了一般。

    “从那一场战役透露出来的线索,”索兰特坐在无灯的黑暗中,声音沉缓:“大致只能推断出要塞道路复杂,只有裘德加兵士知道走动的特殊暗号,城内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大区划,由不同的将领守护,每个将领也只握有自己掌控一部分区域的地图,合在一起,才能真正了解海因斯坦城的军事布局。经过训练,裘德加兵士可以凭借暗道来回穿梭,灵活作战。敌军一旦进入,还有诸如滚石、排箭等复杂的机关,那些机关十分阴毒,不熟悉道路只能死路一条……”索兰特低声说:“据我所知,三位吕狄亚将领,两位不慎踏入了封闭的石室,一位中毒身亡,一位活活淹死,后来人们在石室的厚壁上发现了撞击深刻的痕迹,很遗憾,只差薄薄的一层就突破了;而最后一位触动了暗箭的机关,满身羽箭的战斗到了鲜血流尽……”

    关于海因斯坦前役,黄金代的吕狄亚人对于裘德加狠毒的机关设计表现出强烈的不满,然而后世者对此众说纷纭――无疑,在个人英雄主义盛行的黄金时代,海因斯坦的裘德加守军属于胜之不武,然而,后世逐步扩大化的战争文化中,对于天时地利的逐步重视,使得谋略者们对于海因斯坦前役又有了不同的认识。他们提出,战争并非个人游戏,娴熟的了解并利用地利,是克敌制胜的必然途径,而所谓的武与不武,不过是对战争存在人道主义幻想的天真理论家意淫的产物罢了。从这个角度他们指出,黄金末代吕狄亚英雄辈出,亚特兰帝斯与裘德加则相对力量强大的猛士缺失,却仍能于战争罅缝中生存并强大,从而造就三国鼎立局面,原因之一的生存之术至关重要,正是这些各式各样非英雄主义的生存术,在人类的智慧中揉捏成为独特的战争术。即使最终的王者出生于吕狄亚,然而让他真正得以伸展和成熟的国土却是军备最为微弱的亚特兰帝斯。从某种程度来说,英雄本身成为了阻碍战略战术发展的最大障碍,不能不说是命运对于正面战斗力最强却最早灭亡的吕狄亚的一大讽刺。然而善也罢,恶也罢,功也罢,过也罢,亦不过作千秋一叹,唯一肯定的是,历史终究在海因斯坦城的界碑上苍劲有力的刻下了“英雄墓”的大字。

    “……”黑暗中清晰可见湛蓝色的眼中闪亮的光泽,加隆决绝的说:“我要去海因斯坦。”

    “你是去送死。”

    “不能让这样卑劣的家伙继续逍遥!不能让这些只懂得龟缩在城内的懦夫们小看了吕狄亚的英雄!”

    “随你的便,但你的规矩在这里没有用。有一件事情你必须清楚――海因斯坦城的战斗,兵力悬殊如此之大,如果裘德加逞个体之能而置大局于不顾跳出去决斗,那才是真正愚不可及的莽夫,所谓的光明正大,也不过成为贻笑大方的谈资罢了。”

    “哼,正因为如此,你们亚特兰帝斯和裘德加百十年也出不了一个英雄。”

    “那么你们英雄辈出的吕狄亚呢?亚特兰帝斯和裘德加确实很难见到吕狄亚那样头顶天脚踏地的英雄,可是至今亚特兰帝斯、裘德加不仍旧与吕狄亚三分天下吗?正面军事实力相差如此之大,还能让这种被你们不屑的弱者的国度在眼皮底下强大起来,这还不够你们这些吕狄亚人反思的吗?!”

    “那是我们光明正大!”

    “加隆,”索兰特冷冰冰的打断加隆激昂愤慨的话语:“你要送死是你自己的事情,要当英雄也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再光明正大的英雄称号我也不认为有让成百上千的人抛妻别子白白战死疆场的价值。”

    加隆痛苦的抓住满头的蓝发,一声也不吭。风停了,雨住了,加隆还悲凉的坐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索兰特……没有墓地的人类,灵魂真的无法进入冥府吗?”

    “……”客死异乡的人,如果连黄泉之国都将他们拒之门外,那也太可怜了……――索兰特仿佛听见加隆在这样叹息,于是这样回答:“那是迷信吧。”

    “我……也这么想。”加隆嘴角浮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人知道为了这个笑容,他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

    “或许……”默默的注视了加隆许久,终于,黑暗中送出索兰特幽幽的话语:“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吕狄亚的最高统领,你们称为国王,”索兰特缓缓点起青灯:“而在裘德加,最高统领,他们称为皇帝。在吕狄亚,各大城邦虽然名义上属于国王,但每一位领主的属地就是一个国中国,可以自作主张不服王敕,王基本无可奈何;但裘德加,任何一位统领,皇帝都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这就是国王和皇帝的区别。吕狄亚一个城池就是一个城池,除非势力实在太大,进攻一个城池一般不会有与整个王国作对的后顾;而裘德加不同,中央集权造就了军事上坚强的后盾,但是,这是一柄双刃剑――一旦出现昏君,就可能出现不可收拾的后果。”

    “裘德加三大将领,拉达曼迪斯守西疆,艾亚哥斯守北疆,米诺斯守南疆,东疆为大漠,只需要少量的驻兵。亚特兰帝斯东南疆、吕狄亚东北疆,以及一些小国,均与裘德加西疆接壤。拉达曼迪斯治军严谨,但过于严谨令到全军上下只知将军不知君父,裘德加新君还不过三五岁,皇太后掌握实权,对于功高震主的拉达曼迪斯猜忌已久,这是我们最为有利的条件。”

    “不能将战场划定在海因斯坦要塞,但是,如果转而进攻裘德加附属国米诺达乌诺斯王国,从皇室测探臣子忠诚的角度,皇太后十有八九会下令拉达曼迪斯救援。”

    “在我看来,”加隆以右胳臂支撑着沉思的头颅:“拉达曼迪斯没有任何理由要接受这道命令。”

    “典型的吕狄亚人思维。”索兰特淡淡的回答:“但拉达曼迪斯不会违令――他这个人太过忠君。况且,如果不肯,正好给太后留下削减兵权的口实――而对于战线并不短的西疆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那个时候,西疆战线上极有可能缺口洞开,而战争一旦进入裘德加国境,海因斯坦要塞的价值就大大下降了。”

    “你们亚特兰帝斯人有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削减兵权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不错,但拒付兵权已经构成谋反事宜,即使是艾亚哥斯和米诺斯也不能坐视不理――自己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裘德加必然内乱。那时,就不是区区一个海因斯坦要塞的问题了。”

    “好大的口气……”加隆倒吸一口凉气,微微锁起秀丽的眉头:“只是,皇太后一定会这么做吗?”

    “稳妥起见,我们需要借助一些小人的力量推波助澜。”

    “谁?”

    “哲洛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