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离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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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宫中,皇上重重将写着皇后生辰的布娃娃掷在桌上,怒斥跪在地上的思雨道:“简直放肆!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皇上饶命,奴婢冤枉……”思雨连连磕头,经过皇上的再三追问,她终于支支吾吾地将虞妃鞭杀婢女银雪的事说了出来。一旁的虞妃立刻跳将起来,指着思雨慌乱道:“你……你胡说……”然后对着皇上拼命解释,“皇上,臣妾待宫人一向不薄,不知思雨对臣妾有什么怨恨,要这样污蔑臣妾!”

    皇上暗自思量,却听思雨反驳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你这贱蹄子……”虞妃气得咬牙切齿,一时忘了收敛,伸手便要去打她。思雨吓得惊呼。皇上出声喝令:“住手!”虞妃这才没有打下去。愤恨地收回手,故作委屈地跪在皇上面前,拉着他的袍摆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知道落儿和她身边的奴才们对臣妾一向有成见的,以前我也和皇上提起过,但皇上都不予理睬,现在……”说着她便抹泪呜咽起来,“现在他们竟这样污蔑臣妾,臣妾真不知该如何做了……”

    思雨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惊呼:“虞妃娘娘……”虞妃用长袖掩面,似在哭泣,但思雨从她瞟过来的眼神中明显看到了虚伪和阴谋。她继续对皇上谄媚伪装:“皇上,臣妾真的是再也忍受不下去了,落儿本是多么善良纯洁的孩子,可就是被这些奴媚惑主的东西给带坏了,您不可再听信谗言了呀!”

    皇上似有些相信地看着虞妃。思雨见此情形,再也忍不住了,她壮着胆子蹙眉凝视虞妃道:“娘娘,您太过分了!亏得公主视你如亲生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虞妃低头沉默。皇上一时也难以辨别。现场一阵静默后,皇后突然接着布娃娃的事问思雨:“你说的虞妃鞭杀侍女的事跟巫蛊有什么关系?”

    思雨再也不隐瞒,如实回道:“就是银雪把这个娃娃交给奴婢的,她还告诉奴婢,是虞妃娘娘一心想当皇后,所以用巫蛊来诅咒皇后早死。”她带着些对虞妃的不满将事实说了出来,声音铿想有力,仿佛在向虞妃挑衅。

    虞妃抵死不承认,反冲她:“你无凭无据,光光用一个布娃娃就想陷害我吗?”

    思雨愣住,这才想到没有证据证明这是虞妃做的。虞妃见她颓然不语,便傲慢地冷笑了几声。皇上也见找不出什么证据,难在了那里。皇后似是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娃娃观察了一阵,然后对皇上说:“臣妾或许有办法查出真凶?”

    皇上惊喜地”哦“了一声,疑惑地望着皇后问:“怎么查?”

    皇后没有回答,而是高声命令道:“传史官!”

    所有人皆疑惑地静静等待着,史官进殿向皇上皇后跪拜后,皇后才将娃娃递给身边的新月,让她交给下面的史官。史官接过,疑惑地望望娃娃,又望望皇后,不知她何意。

    皇后这才缓缓开口道:“史官见多识广,又常伴皇上左右,对于虞妃的情况你应该很了解吧?”皇后话中的醋意显而易见,惹得皇上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史官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悻悻地扯了扯嘴角,简答道:“是!”

    皇后也不与他多扯,直接了当道:“上面有字,你看看否是虞妃的笔迹?”

    史官这才细细观察起布娃娃上面的字迹来,不一会儿,他便有了结果。但深谙宫廷争斗的他不得不小心应对,察言观色一番。

    皇上看出他有所顾虑,便开口提醒他:“如实说,不用有所忌惮!”

    史官支吾着:“是……是虞妃的笔迹!”

    虞妃大惊,一时怔怔地盯着史官,竟忘了为自己辩白。

    皇后依旧喜怒不行于色,静静地看着震惊的皇上,说:“要如何处置,您拿主意吧!”

    皇上念着昔日情分犹豫不决,又听虞妃竭力为自己争辩:“皇上,这个东西真的不是臣妾的,臣妾冤枉,您千万不要听信谗言,误解了臣妾啊……”他更是难下决定。

    忽听门口有吵闹声,他心中烦闷,便没好气地命令一旁的侍卫:“出去看看什么事?”

    侍卫应是后便出门查看,回来禀报说:“皇上,门口聚集了很多宫人,他们口口声声说要见皇上。”

    皇上思量了片刻后,立即说:“传一两个人进来!”

    侍卫立刻飞奔而去。

    不一会便有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并排进来,跪下行礼后,宫女开口道:“皇上,奴才们是安阳宫的,有冤情要向皇上申诉。”

    “说!”皇上显得有些愤怒和不耐烦。

    “奴才们状告虞贵妃,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宫女义愤填膺,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丝毫不畏惧虞妃,“奴婢的姑姑也是安阳宫的宫女,一次无意中听到虞妃跟侍女秋晨在房中说话,被娘娘发现,她竟狠心将姑姑活活打死,然后毁尸灭迹,奴婢一直躲在院中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姑姑就这样死去……”想到自己无法救姑姑,便伤心的呜咽起来。

    皇后冷眼看了看慌张的虞妃,然后故意斥责宫女:“无意中听到主子谈话有必要将人活活打死吗?你可不要随意污赖贵妃!”

    “奴婢不敢!”宫女忙叩头解释:“实在是因为虞妃谈论的是太过重要,即使无意中听到,娘娘也决不会让我们活着了。”

    皇后似是惊讶地“哦”了一声,问:“什么话那么重要,非要致人于死地不可?”

    “是……有关于后位的……”宫女支吾着说,“虞妃娘娘一心想做皇后,安阳宫人尽皆知,但畏惧虞妃在皇上面前的恩宠,大家都装傻充愣,生怕被虞妃杀人灭口。”

    “不仅如此,”一旁的太监火上浇油道,“娘娘平时还命我们不许去流韵阁,凡是她看到谁和流韵阁的人走得太近的话,就要惩罚谁,有好几个宫女都是这样死在虞妃手里的。”

    思雨恍然大悟,银雪的死亡原来是因为自己和她走得太近,让心狠手辣的虞妃看见,便这样活活打死了她。一阵自责让她眼中噙满了泪水,但更多的是对虞妃的憎恨。

    在听了那么多的控告后,皇上终于拍案而起,重重地将扯着自己袍摆的女人一把甩开,怒斥:“贱婢!”

    虞妃重又跪起来,哭泣着叫道:“皇上,皇上,她们冤枉臣妾,您千万不要相信啊……”

    皇上再也不听她的哀叫,转过身不看她,命令侍卫道:“把她关进天牢!”

    “是!”两个侍卫应声行动。

    虞妃仍不停哀嚎:“皇上,臣妾冤枉……”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坤宁宫一下子清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散去,皇后携着侍女新月静静走在回廊中。新月终究沉不住气,心中难安,便开口对皇后说:“皇后,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狠了?”

    皇后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新月细看了一会,才重又回过身,继续缓缓前行,突地问新月道:“当初那么多的宫女中,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挑中了你吗?”

    新月疑惑着,道:“奴婢不知!”

    “首先,是你的孝忠和朴实。”皇后再次转身看她,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还有…就是你太像初入宫廷的我了。”说着,她轻轻抚摸起新月的脸蛋,新月不躲不闪,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找寻当初的影子。“那时,我涉世未深,跟你一样善良不懂世事,但就是这样,我才会傻傻地将皇上送给了自己的妹妹。我带他去我家,无意中让他看到了柳儿在林中跳舞,而我还兴奋地跟他说,‘那是我妹妹’。从此后,他便总是要跟我回娘家,因为那样,他就可以再次见到他心目中的仙子。我其实早应该发觉他对我妹妹的感情,但我竟然到他要册封她的时候才知道。”她冷冷地嘲笑自己,“你说我傻不傻?”

    新月静静地看着痛苦的皇后,安慰道:“皇后,这不是你的错!”

    皇后苦苦一笑,不再就着那个话题说下去。“在这繁杂的宫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如果不害她,她倒会反过来咬你一口,若想自保,就不能心软。”说完,她转身离去,再也不回头看新月。新月紧紧跟上,亦步亦趋地走着。

    她们没有发觉,在她们走后,回廊边的草丛中突然窜出个青色的身影,因为她衣服的缘故,也因她隐蔽得极好,没有被皇后和新月发现。定睛一看,她正是虞妃的侍女秋晨,现在她掌握了重要情报,便急急忙忙往天牢跑去。

    牢中,虞妃气喘着跌坐在一边的草席上,想来是喊得累了。但她眼中的仇火仍然那样猛烈,仿佛要将谁吞没。

    突然听到牢门外传来千寻的声音:“我要进去见虞妃娘娘。”狱卒不敢得罪十四皇子,便顺从地带着他来到虞妃的牢笼前,打开了门,为难地提醒道:“十四皇子请快些说话,不要让奴才为难!”

    千寻淡淡地“嗯”了声,狱卒便放心地离开了。

    虞妃见到儿子,眼中的怒立刻变成了惊喜,她赶忙拉过儿子,神智似乎还未从那件事中解脱出来,她喊道:“寻儿,母亲是冤枉的,你要相信母亲啊……”

    “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千寻不明白地问道,“那个巫蛊娃娃怎么会变成你做的了呢?”

    “不……不是的……”虞妃激动地解释,眼中的泪水很快便流了出来,“肯定是皇后,她要陷害我。我想了很久,那些宫人怎么会有那么大地胆子来揭发我,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他们才会如此的,这个人除了皇后还会有谁。没想到斗到最后,我和柳妃都输在了她的手里!”

    千寻在心中暗自思量着,然后看着一脸无助的母亲,承诺道:“娘,你放心,儿子一定会救你出去的!”说完,便匆匆离去,再也没回头看母亲一眼。

    虞妃忧虑地目送走儿子。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有着和他年纪毫不相符的沉稳,这是经历过多少人情世故的人才有的啊!想到此处,虞妃的心头不禁一阵酸楚,低头伤怀起来。

    千寻正大步流星地要前往议政殿,他已经做好决定要替母亲顶罪,半路却碰上了匆匆忙忙的秋晨。秋晨一见十四皇子,连忙向他求助,连行礼都忘了。“十四皇子,虞妃娘娘是被皇后给陷害的,刚刚奴婢路过坤宁宫的回廊,亲耳听到皇后和新月谈起的,您要想办法救救娘娘啊!”

    千寻神情淡默,一如他的心,已经冰冷僵硬。他没有再和秋晨说话,继续快步朝前走去。

    议政殿中已经有一个人比他先到一步,那就是云落,但是这次无论她怎样求父皇,他都无动于衷了。得到皇上的允许后,千寻进了殿中,跪下,像往常那样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上显得不耐烦:“如果是来替你母亲求情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哎呀,父皇……”云落继续向他撒娇,以期求皇上可以回心转意,但皇上心意已决,任她怎样软硬兼施都毫无作用。

    突然听到千寻说:“儿臣不是来替母亲求情的。”

    云落立刻闭了嘴,和皇上一样疑惑不解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哥哥。千寻垂首继续说:“儿臣是来领罪的!”

    皇上更加疑惑:“罪从何来?”

    “儿臣甘愿替母亲受罚,希望父皇能成全儿子!”说着便重重地朝皇上磕了一个头。

    皇上沉默了片刻,道:“朕可以成全你,但是你母亲也绝不能做回贵妃了,朕会将她打入冷宫,这样……你也愿意吗?”

    千寻心意已决,道:“儿臣甘愿一死!”

    片刻后,皇上下令道:“将虞妃打入冷宫,十四皇子……贬为庶人!”皇上艰难地说出了那四个字,然后扬长而去,再也不看千寻。

    两个侍卫应声上前要碰他,他大声呵斥:“别碰我!”然后傲然站起,平静地往门口走去。

    云落追上来,拉住他,叫道:“千寻哥哥,不要走,不要走……”

    千寻略一迟疑,抬眼淡漠地看她,随即轻轻甩开她的手,平静地继续往外走去。云落被他的眼神惊到,等她回过神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千寻哥哥……”她无力地含泪再一次叫住他。而他却只用背影面对,微微侧头,留给她最后一个声音:“不要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云落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不知道这句话是怨恨的警告还是善意的提醒,当然她还是宁愿把它当成后者,即使那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

    当千寻头也不回地离去时,一贯爱哭的她竟坚强地忍住了眼泪,只静静倚栏看着他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茫茫迷雾中。

    她奇怪自己为何可以如此坦然地承受他的突然离开,只感觉心里空空的,没有悲伤,没有喜悦,仿佛丢失了什么珍贵的却说不出来的东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