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底层遇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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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处于社会最底层却是农民。自1979年高考落榜回乡当了七八年的农民,直到1987年离开农村进城工作,仁东河在农村生活了整整26年,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因为仁东河在农村生活,不知城里的生活如何。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

    家里人多田少,仁东河基本上是个闲余劳动力。本来仁东河可以外出搞副业增收入,由于执迷不悟,宁愿过清贫的生活,也不肯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一心在家以农为本,业余从事文学创作。江汉平原,土地肥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果不向往高质量的物质文化生活,仅图温饱,然后挤时间读书写作,在家乡种田是最好的选择。

    一无所长的仁东河,外出打工只是把他的劳动力廉价的出卖,每年挣回来的几个血汗钱,既不可能使他成为富人,更不可能提升他的社会地位改变人生。与其这样碌碌无为当一辈子农民打工仔,不如在家里用最少的时间从事最简单的劳动——种田,获取个人生存的最基本的物质生活资料;其余全部的时间和精力一概投入到读书自学,从事最复杂的劳动———文学创作上面去,用整个人生与命运作一次赌注:赌赢了,仁东河便是个作家;赌输了,也坏不到那里去,仁东河原本就是个农民。在农村,应该说,仁东河是个贵族,是个锲而不舍、默默无闻地从事文学创作事业的精神上的贵族。

    如果不是镇委党校办什么农村学员培训班,也许今生仁东河就是这样一个以农为本以文为辅的精神贵族了。在城里工作了两年,把一身的泥腥味抖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仁东河却遭遇了下岗,当上了“骆驼祥子”。

    当第一个有钱人第一次坐上仁东河的人力三轮车,驱使他去东他不敢往西的那一刹那,他才真真切切体验到了底层人的人生况味。

    城区大量的人力三轮车辆没有到城关有关部门办理登记手续,这些三轮车在城里从事短途运输,纯属非法经营。仁东河买的一辆旧三轮车也没有办理营业执照,属于一辆黑车。仁东河想遵纪守法,给车子办理一个营业执照,正正当当做生意,却没有遵纪守法的资格和权利。

    因为仁东河不是这个城市的常住人口,他的户口还在农村。有关部门只给当地城镇居民常住人口办理三轮车的登记手续。为了生存,仁东河只好置城关的有关管理条例于不顾,冒险在城区从事非法的行当。

    每每遇到穿着制服的城管工作人员开着汽车到街道上突击收缴没有牌照的黑户三轮车辆,仁东河便闻风而逃,拼命似地把车子骑到一些小街小巷中去,以逃避车子被没收装进大卡车的命运。搜查风声紧的日子,仁东河昼伏夜出,或者干脆闭门不出,待城管人员稍稍有些松懈时候,仁东河才适时而动,小偷似的骑着三轮车出来做生意。

    仁东河这些黑户三轮车主,就像中央电视台每周播出的动物王国里的最弱小的动物,只有在确认四周没有任何危险的情况下,才小心翼翼地从洞穴里爬出来觅食,并时刻竖着耳朵,警戒四周的动静,一旦察觉险情,立即拼命奔往老巢,或者就近寻找最安全的地方藏身,以逃避猛兽的追捕。

    在农村当农民,业余搞写作,除了一些人喜欢在言语上调侃仁东河,称他为老爷、相公或书呆子之外,从来没有谁敢欺侮他。在城里当上人力三轮车夫,最令仁东河感到痛苦和屈辱的就是他不得不与一些街头地痞打交道。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往往三五成群,坐了车不但不给钱,有时夜里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反而找你借几个钱花花。如果你不给,他们轻则割破你的轮胎扬长而去,重则把你打得半死,叫你躺在医院十天半月起不了床。

    曾有一个黑户人力三轮车夫在一天夜里遭遇抢劫,黑户仗着自己有点力气,抡起车上的一根铁棍把两个歹徒打得落荒而逃,从而躲过了一劫。那两个歹徒是街道上有名的混混,第二天,他们纠集了上十人,个个怀中身藏利器,寻找那个黑户三轮车夫报仇。黑户车夫大意,没有想到会遭人报复,第二天晚上照常出车招揽生意。不是冤家不碰头。那伙歹徒终于发现了报仇的对象,抽刀便向黑户三轮车夫砍去。结果黑户三轮车夫手臂中了深深的一刀,只差一点点就伤到了骨头,到医院缝了数十针。要不是黑户三轮车夫机灵,躲得快,逃得急,恐怕就要成为歹徒们的刀下之鬼了。 也许是仁东河命大,在一天夜里,也遭遇上了两个歹徒,但他只是受了一场惊吓,没有遭受任何损失就脱了身。

    一个雨夜里,十点多钟光景,仁东河骑着三轮车赶到城关长途汽车站,正好有一班由省城开来的客车到了站。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径直朝仁东河走来,上了他的人力三轮车子。仁东河把顾客送到附近的一个住宅小区之后,客人爽快地付给了5元钱的力资费。

    若按一般的行情,给三块钱就够了。人家是大老板,上车不问价钱,仁东河也没有报价,人家愿意给五块,他自然心怀感激(只差点头哈腰,千恩万谢了),伸手接过钱揣进了腰包。沦落到世俗的环境,人就容易被环境左右同化甚至麻木,变得市侩和世俗。既然落到了这个地步,仁东河那里还有什么心思斯文,说,先生,您多给了两块钱,这是找给您的零钱。再说,仁东河的力气真的就只值三块钱么。

    有些黑心的三轮车夫,常把外地来客当羊宰,说好了的是三块钱,到头来,却强行要人家支付三十元钱。只要客人不宰仁东河,坐了车付给钱,就八辈子修福了,他哪里还会去宰客人呢。比起那些黑心的三轮车夫,仁东河算是个鹤立鸡群的大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

    就在仁东河得了五块钱,骑车准备回家休息的时候,小区里走出来两个小青年先后爬上了仁东河的三轮车。其中有一个小青年头上缠绕了一圈白纱绷带,就像是一个从战场上溃退下来的伤病员。一种直觉告诉仁东河,此二人并非善类。

    仁东河对他们说,我要回家了,你们另外找车吧!伤病员恶狠狠地对仁东河说:你走不走?!语气声调充满了威胁和威逼,言下之语,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仁东河知道与他们硬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夜深人静,他一人难敌二人,只好顺从地问他们去哪里。他们说,去红门路。

    仁东河把他们送到红门路的一个十字路口大转盘前,停下了车。他们不肯下车,叫仁东河直着骑。仁东河问到底去哪里,他们说去岑河。岑河是下面的一个小集镇,距城关有数十公里的路程。城关一短途车站每日早上六时到夜里十一时,每半小时发一班车去岑河镇。深更半夜,两个逃兵似的鸟人,不坐班车,偏要坐仁东河的人力三轮车赶往一个偏僻的小镇,这不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吗?

    一种求生的本能使仁东河强硬地拒绝了他们的无理要求。但仁东河的语气却可怜巴巴:哥们,我要回家休息了,你们还是搭班车去岑河吧,我不收你们的钱行了吧。两个鸟人下了车,走到仁东河跟前,朝他看了看,伤病员说道:哥们,没烟抽了,给几个烟钱吧。

    仁东河一听便急了,他说你们也该讲讲良心吧!我把你们送到这里,不收钱就够哥们的了。再说我一个踩三轮车的,哪里有什么钱呢?

    的确,仁东河身上钱不多。白天挣的钱,吃晚饭时,都交给老婆了。吃过晚饭再出车,仁东河身上只带了十多块准备找零的零钞。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仁东河是不会轻易将自己挣的血汗钱拱手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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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路口,路断人稀,红绿灯交替闪烁。两个鸟人与仁东河默默地对峙了一会儿,忽然离开他走了。太意外了,在仁东河第一次遭遇两个鸟人,深感孤独无助,内心非常胆怯恐慌的时候,他们却莫名其妙地放弃了对他的进攻侵犯。经历了这次短兵相接的战斗洗礼,仁东河觉得自己才成了一个真正的“骆驼祥子”,成了一个实实在在在社会最底层讨生活的男人。

    其实,除了极个别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歹人比好人更胆怯。人,只要存在着,就是对世界的一种宣战。人,最可怕的就是人自己,只要自己战胜了自己的胆怯和懦弱,就没有人能够打败WWW.soudu.org你。打这以后,仁东河出车不再怕遭遇歹人了。遇到刀架在了脖子上,就老老实实的把钱交给他。如果对方是赤手空拳,就与他搏斗,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