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不是信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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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酒馆里的人吵闹的时候永远比喝酒的时候多。话是酒的附属品,只有三杯下肚,就算是陌生人也能很快称兄道弟来。

    萧羽夏看见塞了满口咕噜肉的赵之泰,和一旁的孙通,对二人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有点好笑。

    沈致勤微笑道:“从之泰和孙通的口中得知,小兄弟武功高强,又有行侠仗义心肠,实在令在下佩服。”

    萧羽夏怔了怔,大笑道:“你说我行侠仗义?你看我像那种人么?”

    沈致勤道:“不管怎么说,小兄弟还是于他们二人有恩,也就是于我沈家有恩,我请小兄弟喝杯水酒,也是应该的。”

    萧羽夏挟了口肉,嚼着道:“沈君豪是你什么人?”

    沈致勤并没有因为萧羽夏直呼沈君豪的名字而觉得无礼,他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道:“正是在下伯父。”

    萧羽夏停下筷子,道:“哦?”他又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名家弟子,笑着道:“我好像听说还有几天沈大侠就在龙虎山庄开英雄大会,召集广大武林人仕前往,不知道你怎么有空到外面来?是不是为了令妹的事?”

    沈致勤忽然叹了口气,道:“想必你也听到消息了,我虽然相信傅红雪绝不会无缘无故而绑架小妹的,但我还是想找他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羽夏目光闪动,道:“哦?你相信傅红雪?你不相信王守义的话?”

    沈致勤认真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只是觉得其中有些误会,我不想因为江湖中某些传言,而导致沈家与傅红雪为敌。”

    “沈公子。”这时候门外忽然跌撞进来一个年轻人,喘着大气。

    沈致勤脸色变了变,道:“小兄弟我去去就来。”

    萧羽夏笑道:“不碍事。”

    沈致勤迅速走出门口,与那年轻人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就匆忙回来,又抱了抱拳,道:“小兄弟,在下有重要事情,先行告辞了,他日兄弟来临龙虎山庄,小弟定当另行请罪。”赵之泰与孙通还不知道什么事,站了起来跟在沈致勤后面。

    萧羽夏笑道:“好说好说,有事你就先走吧。”

    沈致勤道:“告辞了。”话还没说完,就匆匆而退,好像出了什么着急的事一样。

    萧羽夏望着门口喃喃道:“这人看起来倒像个君子,不知道沈君豪是个怎样的人呢?”他端起酒杯,凝视着,忽然道:“傅红雪,傅红雪,你怎么忽然不见了?”

    傅红雪正在看着信,一张浅泥色的纸,与普通的纸没有什么异样,可是傅红雪却看得很认真,甚至有一点点激动。

    信里面的内容已看过很多遍,他甚至已能背出来。

    “古时候有狸猫换太子之说,虽荒诞,却绝非子虚乌有,可惜其人只关心太子,而忘了狸猫之所出。狸猫的惨剧不在于被人用于替换,而在于实不知自己祖宗,亲人去向。

    阁下既非狸猫,公主之子亦非太子。二人乃人中之龙也!

    余已察。

    所幸,公主之子乃得以认证,所悲,乃狸猫命运之残酷痛苦。

    阁下若非狸猫,带上汝刀。中原虽大,必有卿归属之地。”

    信很短,内容也不多,甚至没有落款人。

    这实在是一封很奇怪的信,也可以说不是信。在别人眼中,这也许只是奇怪可笑的几句话,并不能当信用。

    可是傅红雪却被这几句话深深吸引住。

    这几句话虽然简单,却说出了傅红雪的一生。

    这是一个很古老,也是一个很悲惨的故事。傅红雪如果是信中的狸猫,那么叶开就是太子。

    二十多年以前,神刀堂白天羽乃中原第一刀客,他旗下的神刀堂已压过其他门派,成为江湖中的主流,为他人所眼红。

    白天羽虽是个英雄人物,但结下的仇人也不少,欠下的情债更是多如桃花落地。

    于是在某一个冬夜,白天羽连同他的弟弟一家人在城外梅花奄遭敌人暗算,最终血染梅花雪地,尸骨无存。

    阴白凤是魔教大公主,却爱上了白天羽,为了白天羽,主动脱离魔教,做了白天羽的情人。当她知道白天羽被人陷害时,就含泪训练她与白天羽所生的儿子,教会他各种毒刹,暗算之法,还传授白天羽刀法的精髓。将他练成一个复仇的神,要他尽诛仇人。

    这个可怜的孩子就是傅红雪,可惜他不是神,是人。

    阴白凤并不知道,傅红雪并不是她和白天羽所生的儿子,她的亲生儿子是叶开。

    因为在她分娩的时候,由于过度痛苦而晕厥,于是被白夫人收买了的接生婆就用别人家的孩子换过了她生出来的孩子。

    所以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孩子被人抱走了。白夫人却将孩子送给了姓叶的一家普通镖师抚养,后来成为李寻欢的弟子,名叫叶开。

    白夫人并不是心狠毒辣的人,只不过是想自己的丈夫与阴白凤分清界线,可是阴白凤与丈夫的儿子却终是白家的血脉,所以她唯有用别人的孩子换过来,这样就算与阴白凤断了关系,也能保住白家的血脉。

    可是白夫人没有想过傅红雪的将来,或许是她根本就不敢想。

    整个故事就酿成了傅红雪的悲剧。

    “狸猫的惨剧不在于被人用于替换,而在于实不知自己祖宗,亲人去向。”傅红雪是人,不是狸猫。

    任何人都有权知道自己的出生,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

    因为这是一个人的根。没有根的人,生是孤魂,死是野鬼,是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死了也没有人知道的浪子。

    傅红雪本已不再奢望,可是这封信却又勾出他心中暗藏已久的情感。可是这封信说的是不是真的?写信的这个人是谁,他是否真的知道傅红雪的身世?

    傅红雪是个很坚强的人,他曾受过各种打击。但他已太多痛苦,沉重的包袱已将他打击得满心创痛。

    “我已不再恨任何人。”这是他对叶开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是,他真的能做到么?

    他真的已不再恨任何人?

    如果是真的,那他为什么又如此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会生下来,为什么会有这种遭遇。

    他一向习惯折磨自己,只有肉体上的痛苦,才能减轻了心中的痛苦。

    可是自从看到这封信,他心中就泛起很奇妙的感觉,就像一张漫无目的胡乱飘着的落叶终于找到自己的归宿。

    尽管他对这封信抱有怀疑。这件事最初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白夫人,另一个是接生婆。现在白夫人已死,写信的会是谁?

    当然后来李寻欢也知道这个秘密,但是他也不会知道接生婆究竟从何人襁褓中抱过傅红雪来的,如果他知道,他肯定会说出来,不会像这样搞得如此神秘。

    信虽然尚不知道可靠不可靠,但傅红雪还是忍不住来了。

    只要尚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他本就是个不容易放弃的人。

    所以他来了,带着他的刀。

    现在是秋夜,夜已凉。

    更添萧索气氛。

    外出的人在这样的夜晚最容易想起自己的家,想起自己的亲人。

    傅红雪也曾偷偷想过,幻想过他的亲人是怎样的,会有个怎样的家庭。可是现在他已不敢想了。

    当某一件事你已想得太多,可是却无法实现的时候,你就会渐渐不敢去想的。因为再想下去,你的人就会疯掉。

    傅红雪没有疯,他正望着手中的信出神。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了沈三娘,那个将他成为一个真正男人的女人。他又想起了翠浓,那个骗得他好惨,而他又爱她很深的女人。

    他忽然又想到了沈伶惠。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又开始绞痛起来。

    “笃笃笃”这时候忽然响起敲门声。他住的是城中最便宜的客栈,他早已习惯清苦。

    “傅大侠。”门外店小二正在吆喝着:“有你的信。”

    信?

    傅红雪的心跳了一跳,匆忙接过信。

    只看了一眼,他就大声道:“是谁送来的信?”

    店小二被傅红雪吓着了,支支吾吾道:“小的…小的不知道。”

    傅红雪道:“有人送信来,你怎么会不知道的?”

    店小二面如土色,道:“我…我看不清那人的脸,他…他只是叫我把你给…给您。”

    傅红雪沉默,过了一会,道:“那人是男是女,你总该听得出来。”

    店小二呼了口气,道:“如果那人是个女人,这个世界就没有女人了。”

    傅红雪拿着信的手瑟瑟抖着,信是用一张浅泥色的纸写的,也很短,就几句话:“三天之后,龙虎山庄,英雄不是英雄,盛会亦非盛会。

    带上你的刀,下年重阳,祭祖之日,你亦能亲自为祖上装香。”

    傅红雪呼吸已停顿。

    他的身子颤抖着,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从来没有过的激动。

    他苍白的脸渐渐发红,他又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刀。

    刀鞘漆黑,刀柄漆WWW.soudu.org黑,现在看起来却黑得发亮,犹如闪动生命之光。

    他的眼睛发着光,一种兴奋的光。三天之后,就是九月初十。

    三天后的龙虎山庄,无论如何,他已决定必定前往。

    他已下定决心。

    他一下定决心,就从不更改。

    可惜这个决定只会给他带wWw.来更大的痛苦,他若不去,反而会更好一点。

    萧羽夏从酒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已喝满一肚子酒,可他的眼睛却比夜空上的星光还明亮。

    他身上的衣服已脏得不成样子了,可一双手却非常整洁干净。他的手指比一般人修长,指甲也修得很整齐。事实上你很难想像一个全身肮脏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手。

    萧羽夏看了眼寂静无人的长街,忽然又笑了。

    然后他就发现了在长街转角处,有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门口斜斜挂着两只残旧的灯笼,上面写着个“赌”字。

    灯笼在风中摇曳着,好像两只招魂的鬼手,在呼唤着人们。

    萧羽夏脸上带着笑意,闪进了这间在长街上除了怡春院外,唯一一间有火光的赌坊。他仿佛一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公子哥儿,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

    一进屋子,就有一阵热热的气体扑面而来。空气中男人的汗臭味混合着女人低级的胭脂味,形成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呛得人直流眼泪。

    屋子比想像中的大,却还是塞满了人。推牌声、吆喝声、骰子声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显得吵杂而热闹。

    在大厅中央的一张大桌,围满了人,里外三层,却没有人发出声音。个个的脑袋都伸得老长,注视着桌面的变化,有人在偷偷地用毛巾擦着额上的汗,有人在不断地低声咒骂着。

    萧羽夏觉得很有趣,他拨开一重重的人层,钻进桌子旁,就看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