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校长，你能替我们农民着想，真的很感谢你。有空了到我们家来坐坐，好好跟你喝两盅。”
家长们个个喜笑颜开，好像这会儿都把自家孩子还躺在医院的事给忘了，七嘴八舌地恭维着肖会水。肖会水摆着手示意不要再说了，然后特意把家长们都一个个送到了校门口，并握手告别。
上访的学生家长们满意地走了。肖会水在往回走的路上经过一间教室时，无意间从窗户探着头往里一看，让他大吃一惊——教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起初他以为是去上体育课了，可他一想刚才明明看到操场上什么人也没有啊！
他疑虑重重地向后面一排的教师办公室走去，他要去看个究竟。还没走几步，肖会水就听到了办公室里闹哄哄的，像是有很多人在争论着什么。走近办公室，肖会水才发现老师们好像正围在一起打扑克，嘴也没闲着，七嘴八舌地热议着当前学校的情况，并不时地爆发出阵阵哄笑。
他刚站到门口，笑声就突然停止了，出现了短暂的安静。肖会水以为老师们发现了自已。
肖会水平时最反感的就是听别人的墙根。在他看来，这样的行为是天下最无耻之小人伎俩。他在四分小学教学那会儿，老有人在教室后墙根里听他上课，当然上课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总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这样想着，肖会水就觉得自已的做法不太妥当，正准备离开时，突然有人说话了。肖会水挪动的脚步又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把耳朵向门口凑了凑。
“你们说，李校长还能不能醒过来？”
“哈哈哈，你傻啊！偌大个中国，你听说过有植物人变成正常人的先例吗？”
所有人又是一阵大笑，好像是聚积多年的压抑这会儿连同这笑声一起释放了出来。
“废话少说，赶紧出牌！”
“大家猜猜看，要是植物人不出现奇迹，那校长会是谁呢？”
“我想，肯定是孙成宝，他想校长想得‘**’都想疼了，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大错特错，你想啊，孙成宝腿都断了，即使好了，听说也只能搂着个拐子过日子了，还能当校长？”
“说得有道理！可何晴的胳膊也断了，据内部人士透露，何晴刚刚动过手术的胳膊，因为感染，可能有截肢的危险，也不可能成为校长了。”
“我想校长可能要从其它学区产生了。”
“这也说不准！”
“我觉得，肖会水可能要当我们的校长了？”
“哼！他要当了校长，那我们不都成‘土坯’啦！”
大家谁也没有反驳，只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哄笑声充满了整个屋子。
肖会水听着那哄笑声越来越猖狂越来越肆无忌惮。
等声音稍微小一些的时候，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紧接着说：“我看啊，还是马主任当校长最合适不过了。”
肖会水站在门口，门虽然虚掩着，但可以听出来说话的是初三年级组长桑武德。
肖会水心里像吃了草一样发哏，头皮子直发麻。这辈子别人怎么侮辱他都可以，他可以忍受“胯下之辱”，唯独不能忍受别人借“土坯”来侮辱他是农民。农民怎么了，向父辈追溯，谁不是农民出身。他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而且还是自已手下的教师以这样一种自己永远也无法接受的方式来嘲弄。平时，他也常常以农民出身自嘲，可今天，这话从一个教师的口中说出来，他怎么也不能忍受。刚才苏文新的话就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又听见教师们在背后这般地议论他，他感觉这是自打出生后自己所遭受的最严重的奇耻大辱。他有些不能克制自已的情绪，想一脚踢开门，扑上去，撕住他的衣领，嘴上美美地给他几巴掌，直到出尽心中的恶气为止。
就在那一瞬间，他抬起的脚又慢慢地收回来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他转过身子，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回到自已的办公室，他气得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前，他觉得自已的脸涨得难受，感觉变成了紫色。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撕出来一支点着，猛吸着，但心里还是觉得憋得难受。他赌气地想，就为这句话，自已也要为当上这个校长搏上一搏。
正想着，肖会水腰间的手机响了。
他打开翻盖，摁了一下接听键，放在自已的耳朵上:“喂？我肖会水。”说话的口气有些气呼呼的。
“哟！谁又惹你生气了？给我说说，改天了我拿脚踢他！”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肖会水一听就是冯雪梅的声音。
“哈哈，就你啊，还踢别人？别人没踢到别闪了自已的细腰！我还得陪你到医院。”肖会水被冯雪梅的话给逗笑了，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也开起了冯雪梅的玩笑。
“说正经的，这一段怎么样，还好吗？”冯雪梅停止了笑声。
“前几天出差，刚回来，差点给阎王爷招了女婿，这不，今天才刚到学校。”肖会水并不想回避这个话题，他想看看冯雪梅听了会是什么反应。
“真的，阎王爷怎么又让你回来了？”冯雪梅听了肖会水的回答觉得好笑，继续玩着斗嘴的游戏。
“老人家没看上我，嫌我长得不酷！”肖会水说着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电话那头的冯雪梅也哈哈哈地笑着，像是两个人同时在看一部喜剧，都看到了可笑处，异口同声地笑了起来。
肖会水刚才憋的一肚子火这会儿彻底泻了。
“差点忘了,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真是牛啊!我都羡慕死了,你怎么出差时也不把我带上，跟着你好上一回镜头啊！真是千年的遗憾啊！”冯雪梅有些失望地说。
“什么呀？你以为是好事啊，我宁可遗憾五千年，也不想再上镜头了。你知道那有多玄吗？差一点点就真去见阎罗王了！”肖会水觉得冯雪梅站着说话不腰疼，心里泛起一丝丝不悦。
“不说了。好好干吧！你们学校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这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说不定就是你起身的绝佳机会，好日子快来了，先祝贺你！你就等着吧！”冯雪梅正儿八经地对肖会水说，像是领导在关心下属，又像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故意把爱情的包裹高高得举起在你面前，就是不把它打开。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说说看。”肖会水被冯雪梅的话搞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她匣子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没什么，纯属个人观点，不代表任何组织！”冯雪梅这会儿又把包裹藏了起来。
肖会水觉得冯雪梅说话遮遮掩掩的，心里的话还留下了一个长长的尾巴。她肯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故意不说出来，吊肖会水的胃口，或者是不愿意让肖会水知道内情。当然这个时候，最敏感的话题不外乎就是五坝中学校长人选的问题，可肖会水觉得自己最多当个常务副校长就顶破天了，而且前提是孙成宝和何晴均不在岗。
肖会水想冯雪梅的意思可能就是指这个吧。其实肖会水认为常务不常务，都是副校长，没多大区别，都是配合好一把手做好工作。即使你不当这个副校长也得对得起国家每月给你发的那2000多块人民币啊！这样想着，肖会水也不再为冯雪梅匣子里卖什么药而大动脑筋了。
然后又扯了些闲淡后就挂了电话。
肖会水不由自主地又点起了一支烟吸着，又想起了刚才桑武德说的话。他觉得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肯定是有一定歪道理的，否则，桑武德说这话有什么意义呢？他前前后后在内心里分析了一番之后，终于明白了他说这话的用意。
桑武德在五坝中学熬了快十八个年头了，是数学教研组组长兼初三年级组组长，也算是教学一线上的骨干教师。当时何晴从教导主任的位子上升任副校长后，桑武德和另一位物理教研组长暗地里竞争这个教导主任的交椅，两个人都上窜下跳地跑关系、走路子。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硝烟散尽之后，马爱国却被任命为教导主任。这让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
现在这个时候，学校主要领导都齐刷刷地躺在了医院，而且一个植物，两个残疾。显然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能替代他们成为新生的领导力量，吸引了所有教师关注的目光。只要是有点资历和能力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桑武德也一样，他内心里要极力地让教导主任马爱国升了，这样他就有可能坐上教导主任的位子。不过确实是想昏了“**”想乱了思绪，一个教导主任怎么能一步跨上一把手的位子呢？他可能没想过。
不过在此之前，肖会水能坐在五坝中学副校长的位置上，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也使五坝中学这潭并不平静的湖水又掀起了层层波浪。中层以上领导干部中有些人就认为肖会水当副校长，那是千年的老鼠成了精，再怎么也就一只老鼠而已！也许桑武德也觉着马爱国也是这样的一只老鼠。
可今天桑武德的话，却让肖会水慢慢感觉到五坝中学这潭水并不清，也不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