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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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安阴郁的天空,几欲落雨,秦川的父母都去新城广场锻炼去了,寂寂的早晨,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在家睡觉的秦凤姐弟,都听见了门铃响,但都想着让对方去开,懒在床上不肯起,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秦凤终于耐不住了,爬起来,路过秦川屋子时嘟囔道:“一个大男人家,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比我这个离婚女人过的还凄惨!”

    开了门,秦凤讶异的看到关宵秋站在门前,笑盈盈的打着招呼:“二姐,你好。”秦凤仿佛忽然明白了秦川为何这次回家这样不对劲,原来是小两口吵架了,心中一边埋怨秦川没出息,一边热情的将她让进门来,扭头朝秦川屋中喊道:“小川,快起来,看看是谁来了?”这一句倒让关宵秋有些惊讶:“秦川在家吗?”“是啊。”秦凤莫名其妙看她一眼,继续去秦川屋子催他。

    一会儿,秦川睡眼惺忪的出门来,见关宵秋在客厅坐着,也是一愣:“你,你怎么来了?”关宵秋解释说:“我来出差,昨天去找你,想问问你有没有要捎给家的东西,结果你没在,早晨刚到,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回来了。”秦川在她身边坐下,见她看上去仍是羸弱,但脸色不似住院那会儿那样苍白,说:“开始上班了就好。”关宵秋听了此言低下头,轻声说:“要谢谢你,一直没来得及说谢谢你。”

    俩人正说着,秦川父母回来了,一人手里拎一把菜,见关宵秋在,俩人互换了下眼神,都是高兴。近两年,秦凤的事搅的这个家没有片刻安宁,父母也跟着心力交瘁,没有功夫过问秦川的事,秦川觉得家中事多,怕增烦恼,也不说自己的事。倒是有一次,秦川兴奋的打来电话说,他打算结婚了,秦川母亲问,他神神秘秘的说,等她同意了,我就带她回去见您。结果这一等,就不见了音讯,再打电话问,秦川说最近有些忙,过一阵再说,谁知道过了没多久,秦川就一个人回来了。

    “小关呀,怎么来也没说一声,你看,家里也没做什么准备,吃早饭没有啊?”秦川母亲热情的迎上去,关宵秋站起来说:“阿姨,好久没见。”“是啊,这么久没回来,怎么又瘦了一点?我就不明白,为啥现在女孩子都要追求麻杆一样的身材,那有什么好看的,我觉得还是胖一点好看。”秦川的大嘴母亲说,秦川不由担心的看了看关宵秋,怕她会往心里去,谁知关宵秋乖巧的说:“是,我正打算增肥呢。阿姨,你怎么还能保持这样标准的身材啊,真让人羡慕。”

    秦川母亲被这么一夸,飘飘然在关宵秋身边坐下:“不就是锻炼嘛,每天早晨跳两个小时扇子舞,我告诉你,只要坚持下去,保证能让胖人变瘦,瘦人变胖。我跳舞用的扇子,是专门定制的,又漂亮又轻巧,我拿给你看看。”说着,就要起身去取她的扇子给关宵秋看,秦川父亲在一旁埋怨道:“你看你,一回来就说个没完,小关还没吃早饭呢吧,你先去做饭,吃完再看。”关宵秋笑道:“没关系,我想看阿姨的扇子。”

    秦川母亲取来她的大红绸扇,比划了几个动作,逗的关宵秋直乐,说:“阿姨跳的真好看。”秦川母亲更得意了,又给关宵秋说了阵跳扇子舞的好处,才起身说:“不早了,我去做饭,你和小川说会儿话吧。”关宵秋忙站起来说:“不了,阿姨,我是来出差的,和人约了采访,要走了。”“啊,吃完早饭再去不行吗?”“来不及了,我走了,下午再来看您。”“那,那你晚上来吃饭,你想吃什么?”“随便,阿姨,你做什么都好吃。”关宵秋边说着话,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秦川,走了。

    关宵秋走后,秦川妈妈感慨说:“这姑娘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总感觉别人欠她钱似的。”秦川白了她一眼说:“又胡说什么呢?”母亲笑的很开心:“看看,到现在还护着呢,真是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秦川撂下一句:“我们早不在一起了。”转身欲走,母亲说:“行了,别和人家赌气了,人家一个大姑娘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要人家怎么着。”秦川见和她掰扯不清,不想再做解释,回屋了。

    晚上关宵秋来,大家吃完饭,秦川回屋,关宵秋在客厅陪秦川母亲聊了阵天,一直不见秦川出来,轻轻推开秦川屋门,见他拿着本书,眼光落在上面,表情迷瞪瞪的,叫了一声,好似看的入了神,没有应,不由轻声笑道:“还和以前一样,喂,你真的是在看书吗?”秦川这才恍惚的抬头,嗯了一声。

    “别坐着了,陪我出去走走好吗?”关宵秋问,秦川同意。二人默默无言沿着北大街向南而去,渐渐走到了钟楼附近,望着这座经历几百年风雨仍然鎏金宝顶,重檐辉丽的建筑,关宵秋轻声说:“世界上最脆弱的就是人,比人更脆弱的是人的感情,像这样的建筑,可以经历五六百年风雨而不倒,可人的感情,以为可以永恒,以为能跨越古今,在初开始时,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但其实呢?现实里没有永恒,永恒只存在人的臆想中罢了。”说着,她的嘴角挂出了一缕苦涩,秦川看着她微微仰起,溢满忧伤的脸庞,心中亦是酸痛难言。

    “你呢,你相信永远吗?”关宵秋偏过头,认真的望着秦川问。秦川在这句问话里快要流出泪来,那晚的微风还吹拂着他的脸庞,陈君来的长腿还在他身侧一摆一荡,可陈君来如今在哪里呢?

    他努力忍回了一腔哽咽,回答说:“不相信,那是你们小女人爱的玩意儿。”“你和你女朋友,怎么了?”关宵秋犹豫再三,终于问道。“她要嫁人了,新郎不是我。”秦川故作轻松开着玩笑,却被自己的玩笑击打的眼圈一阵潮热。

    “我有个好提议。”关宵秋忽然抓了秦川的手说。“什么?”“我们结婚吧。”她的声音很大,大的让秦川心中一震,从来没听她这样大声说过话,不待秦川反应,那个声音紧接着又低沉了下去:“反正,我们都已经一无所有了。出院以后,我特别害怕孤独,害怕一个人呆着,我以为我在想他,后来,却发现想的更多的是你。我想,在我生命中,也许更有意义的是你,只是我以前不知道罢了。”秦川默默抽回了手,往前走去,关宵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路踩着秦川忽长忽短,寂寥无言的影子。

    晚上回到家,秦川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一直在想关宵秋的话。是的,如今他和关宵秋一样,都已是一无所有的人,他们也许可以在一起,互相取取暖。生活如此弄人,生活如此可笑,转了一大圈,结果又要转了回来,然而,回首已是百年身,一切都已不同,他能彻底抹去陈君来这一段,就当她从未来过吗?

    在这挣扎的缝隙,陈君来的脸庞无比顽强,无比清晰的挤进秦川的心扉,她笑着,灿烂无间,好像一瞬间的天晴,每个角落都会被她照亮,她看着他,像个小傻子,眼睛都痴了,就在那不错神的眼珠儿中间,秦川看到自己傻傻的样子。

    他在思念她,一刻不停思念着她,这突发的思念炙烤的秦川再也躺不住,翻身下床,来到阳台,点燃了一支烟,拿在唇边狠狠吸着,一会儿,一支烟尽,又点燃了第二根。当第八根烟抽完的时候,秦川回了屋子,他要打电话给陈君来,亲口质问她,为什么要嫁人,为什么不再信守他们的诺言。

    然而,陈君来的手机是关着的。痛楚中,秦川发出了一条短信:“君来,你还爱我吗?你是不是不再爱我了?如果是这样……我祝你幸福。”然后他大睁着双眼到天蒙蒙亮,最后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醒来,已近中午,推门出去,发现关宵秋来了,正低头摘一盆木耳,见他出来,笑道:“你睡的可真香,我采访结束了,晚上回去,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秦川没来得及回答,听见手机在屋中隐隐响起来。

    秦川跑回屋子,见是陈君来的号码,心突突狂跳起来,颤抖的手接起电话,喂过之后,陈君来的声音急切的传wWw.了过来:“你在哪儿?我想见你。”秦川回答:“我在西安。”正要说,我明天就回去见你,关宵秋端着盆子走了进来,嗔怪道:“起来了,也不说帮我摘摘木耳,难怪阿姨说你在家是个甩手掌柜呢。”见他在打电话,吐了吐舌头出去了。

    陈君来小心翼翼的问:“家里有客人?”秦川想了想,诚实的回答:“是关宵秋,她来出差。”上一次他因为关宵秋撒谎,惹陈君来伤心,说不喜欢他撒谎,以后,他再不愿在陈君来面前撒谎。陈君来不说话了,秦川轻声问:“你看到我的短信了?”“看到了。”陈君来回答,声音变得异常遥远,秦川屏住了气息,等待她的答案,一阵沉默过后,陈君来轻轻说:“谢谢你祝我幸福,我WWW.soudu.org也祝你幸福。”

    电话咔哒挂断了,秦川的心随着电话的嘟嘟声,无限无限的沉沦下去,这就是陈君来的答案,他一直不敢问她,怕亲耳听到这样的残酷,可是终于,他还是将这个残酷亲自摘取了。他握着电话,想坐下来,一扶桌子,将桌上一只水杯碰到了地上,砰的一声,碎片四溅,有一片扎在了他的脚上,汩汩渗出了血,白色袜子瞬时红了,关宵秋听见,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见秦川站着,脚上流着血,脸却在笑着,笑的很古怪,很渗人。

    赵简家里这天来了个不速之客,赵简开的门,见是个年轻男孩子,清爽的短发,干净利落的衣着,不由疑惑道:“你,找谁?”“您是颜岚的妈妈吧?”男孩子礼貌的问。“我是,你是?”“我叫方田,是颜岚的……朋友。”“哦,颜岚不在这儿,她现在很少回来住。”“我不找颜岚,我是来找您的。”赵简正犹豫,陈君来走了过来,吃惊的问:“方田,怎么是你?”

    在赵简屋中,方田将自己与颜岚的关系和盘托出,赵简凝视着男孩年轻的面容,久久不语。“阿姨,我知道您的顾虑,我比颜岚小六岁,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有可能,我宁愿增加十岁,二十岁,如果说这样才能配的上颜岚的话。”方田见赵简模棱的态度,焦急表白道。

    “你和颜岚的事,找我干嘛?我现在,根本管不了颜岚,她也不会听我的话。”赵简低垂着头,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她的头发很久没有染,白色的发根露出小半截,好像残雪掩了半截黑土,令方田忽然感到一阵怆然。

    “阿姨,您说错了,您的意见对颜岚很重要,她总对我说,后悔以前太年轻,没有听你的话,走了人生的弯路。现在,我和她之间的事,我知道她最怕的是惹你伤心,她一直压力很大,很不开心,如果,您能支持我们的话,我想颜岚会开心很多。”

    “她什么事都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会支持她?”赵简抬起头,忽然紧盯住方田问:“你喜欢我女儿什么?”“呃。”方田噎了一下,挠了下头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看见她就很开心,很舒服,很想一辈子照顾她,看不见她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勉强去做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赵简看他有些傻,有些赧然的样子,呵呵笑起来:“颜岚总是误解我,其实我最民主,从来不会干涉孩子们的事情。”

    说完,她走出屋门,对坐在客厅发呆的陈君来说:“给颜岚打电话,叫她回来。”陈君来应了一声,打给颜岚,说姨妈叫你回来一趟,颜岚说,正好我在附近办事,一会儿就过去。挂了电话,方田走了过来,在陈君来身旁坐下,望着陈君来笑,陈君来搭讪说:“变了很多啊。你究竟去哪儿了?你这样一走,一点消息没有,想把我姐急死么?”“越南。”方田回答:“一个人去了趟越南,就是想出去走走,好好想想和颜岚的事,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明相爱,却都过的不开心,也让对方不开心。”“现在明白了吗?”陈君来轻声问。

    “也不能说完全明白,但我知道我必须回来找她。不瞒你说,我开始是想放弃来着,和颜岚在一起,所有的人都怀疑我对颜岚的感情,连她自己都怀疑,我觉得非常委屈,觉得自己的坚持没有意义,但出去走了一圈,看着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环境中生活,其乐哉哉,心中很有感触。尤其看到一对越南夫妻,一家人生活在一只船上,几个孩子好像小老鼠一样窝在狭小污脏的船舱内,像这样的生活,如果给了我,我非疯掉不可,非抱怨死不可。可我看到那对夫妻非常坦然这样的生活,他们说话的时候,互相望着,脸上带着笑,眼中流淌着对彼此的爱,我甚至看到那个男人常年暴晒在阳光下黑瘦的脸上,因这种感情而折现出月亮般的光彩,你知道吗,那一刻,我感动极了,我也顿时明白了,人活一世,最终追求的就是一份可以慰藉心灵的感情,我想好了,不管颜岚怎么和我吵和我闹,我也要和她一起生活。”

    陈君来听了此话,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感伤,正要说话,颜岚回来了,一进门看见方田,整张脸都呆住,半晌才沉下脸说:“你怎么来了?”边说,眼睛边瞄向一听见她回来,就走了出来的赵简。赵简说:“你别瞄我,瞄我干嘛,你这孩子,要不是小方来找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和小方的事儿?”“我和他又没什么事儿!”颜岚低声说。“行了,别跟我装了,我是你妈,又不是法西斯,不管怎么样,只要你们感情好,我不反对,君来都快结婚了,你也抓紧吧。”赵简一口气说完,没有再看女儿一眼,转身回了屋。

    陈君来也起身回屋了。她知道,这里马上会上演一场动人的,久别重逢的爱情故事,可是别人的热闹,只会衬的她的孤单更孤单,悲伤更悲伤。一回到屋子,陈君来就背靠着门,缓缓坐到地上去,眼泪涌上眼眶,她伸手擦去了,然后,一股更大的眼泪再冒上来,她又伸手擦去了,她就这样一直擦,一直擦,直到擦成了涌泉,擦成了汪洋,擦的整个手臂都是眼泪,还在倔强的,一直不停的擦。

    即将成为新娘的女孩儿,不都是幸福的吗?为什么她陈君来,却是这样伤心,她这是要惩罚谁?惩罚秦川?他已经无所谓了。前几日她打开手机,发现秦川的那条短信,一颗寂寂之心,忽然间像被谁通上了电,秦川在问她,问她还爱不爱他,这代表他仍在爱着她,舍不得她吗?陈君来的眼前仿若闪过一道光明,照耀的她通体透明,毫不犹豫将电话打了过去,她要见秦川,她要亲口对他说,当然,当然,陈君来爱秦川,这件事你永远也不要怀疑。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秦川在西安,关宵秋也在西安,他们一起回到西安去了,这代表着什么?秦川说,关宵秋是去出差的,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儿吧,听关宵秋对秦川说话时,那样亲昵的语气,那根本就是一对恋人间的语气,是的,他们本就是一对儿,现在,关宵秋又回到秦川身边去了,她这个多余的人,真的该退场了。

    下一周,就是陈君来出嫁的日子。早晨,林威亚叫人送来了他找专人设计的婚纱,可陈君来却连打开来瞧上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上一次,他俩之间的尴尬,谁都没有再提,林威亚只是以更加君子绅士之风对待陈君来,这让陈君来非常难受,她深深觉得对不起林威亚,如果说她和秦川之间,是秦川伤害了她,而她唯一的错误就是太爱秦川。那么,她怎么能把在秦川这里受到的伤害,去转嫁到林威亚的身上呢?

    林威亚何错之有?为什么,真心爱着对方的人,都要被不爱的那个人肆意伤害,而这个爱着的人,连受了伤害也不敢说,只是更加默默的付出,以求对方的一丝怜悯。这难道就是爱情的真相?谁愈爱的多,爱的深,谁愈在两人关系里抬不起头来,而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只不过是因为被爱自己的人赋予了权利,如果对方拿走了这个权利,他(她)又凭什么站的那么高,那么骄傲呢?

    陈君来呆呆坐在地上,回想着方田说的话。他说的对,人活一世,最终追求的是一份慰藉心灵的感情,可如果自己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感情,又该怎么办呢?现在,她选择了用别人的感情来填补失去,可是,如果真能填补的了也好,为什么那份用来填补伤口的感情,扔了下去,就好似从这个世界扔到了另一个世界,连一点回声一点动静都没有,心还是一望无际的空,难道陈君来可以负着这颗空心,闭眼走入婚姻,一直走下去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