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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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赵蔺身体的渐渐康复,陈君来的婚期也愈来愈逼近。秦川再没有打电话来,陈君来的心随着这日复一日的安静,渐渐彻底寂灭下去。赵简和赵蔺轮流劝她,讲了许多人生大道理,费尽了唇舌,但陈君来铁了心一般,不是不说话,就是说:“我的事儿你们别管。”

    颜岚一天到医院来,陪赵蔺说了会儿话,拉陈君来到医院附近的咖啡馆坐下。颜岚看着瘦出了尖下巴的陈君来,说:“地球人都知道,你不想嫁林威亚,怎么?你是不是想挑战地球人,告诉大家,你们都看错了?”陈君来一点都没有被颜岚的玩笑逗笑,她面无表情的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说:“天下男人,都一样,林威亚对我好,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颜岚一口咖啡差点从嘴中吐出来,细长的眼睛瞪圆了:“这是我妹妹说出来的话吗?”见陈君来不语,接着说:“你的意思是,嫁给秦川和嫁给林威亚,或者随便嫁一个什么路人,都一样?”陈君来气恼的说:“你别再跟我提秦川,我们缘分尽了,他与我无关。”“那以前是谁跟我说,如果不能和秦川在一起,就当尼姑去?”“你还是我姐吗,你是不是就希望我去当尼姑?”

    颜岚正色道:“如果你还没有想好,只是因为和秦川赌气,就要嫁给林威亚,那我宁愿,你暂时先去当尼姑。”“我没有和秦川赌气,我不像你和方田,你们是赌气,我们不是,我们分手了。”陈君来神色决绝的说,听陈君来说到方田,颜岚不说话了,方田自走了以后,也是没有音讯,打他电话,竟然已经停机,这还算是在赌气么?两个女人各怀心思的对坐着,杯中的咖啡都凉了,谁也没心思再喝上一口。

    终于颜岚开口说:“你和秦川,不是一直很好,为什么……?”陈君来苦笑一下,眼神虚飘的望向远处:“我刚刚想明白,所有好的后面,都藏着不好。以前,我以为林威亚不好,但其实他并非不好,我认为秦川很好,但他……其实好与不好,哪有什么界限呢?我不想再想这些了,以后,我要做个没心没肺的人,没心没肺最幸福,我干嘛放着幸福不要,非要自己苦自己呢?”

    “你真是这样想的?”颜岚疑惑的看着陈君来,陈君来故作轻松的点点头,好像她说了没心没肺,就真的已经没心没肺了一样。“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我就不说什么了,我和我妈,姨妈,都希望你能幸福,只要你觉得幸福,我们都会支持你的选择。”颜岚说。陈君来很想问她,究竟什么才是幸福,终是咽了回去,问颜岚这个问题,她也是困惑吧,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幸福。

    赵蔺出院了,比原来预想的,又多住了大半个月,医生说只要两年内不复发,就算完全痊愈了。肖东锡打算带她回加拿大休养,说那里气候,空气,环境都好,适合养病,他征询陈君来的意见,陈君来同意,赵蔺却有些犹犹豫豫的,一会儿说她还要回大同看孙子,一会儿说她还是更适应国内的生活,推三阻四的不想跟肖东锡走。

    陈君来见她眼神总是悄悄落在自己身上,知道她在担心自己。赵蔺的这一场病,使得她们母女关系,逐渐亲密起来,赵蔺异常珍惜这种感觉,她年轻的时候,一昧沉浸在自己失败的生活状态中,心情抑郁,脾气暴躁,连一对儿女,也好像也成了她失败生活的见证,儿子随了前夫,女儿她送到北京来,主观上是为了她能有个更良好的成长环境,但赵蔺却从来不敢理直气壮这么说,因为只有她知道,送走陈君来,她亦是有着想远离这糟糕婚姻生活痕迹的私心。

    年纪渐渐大了以后,赵蔺才逐渐体会到孩子对自己的重要性,想要补偿,想要靠近,然而陈君来浑身已经长出坚硬的刺来,不让她靠近,倒得感谢这一场病,柔和了她们的母女关系,可现在陈君来孤注一掷要和林威亚结婚,使赵蔺心焦如焚,她太了解女儿,看着这孩子如同看着另一个自己,当年自己也是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匆匆嫁了人,导致自己的生活苦不堪言不说,也导致爱的人飘零了一生,其实,如果当初不那么执拗,也许她和肖东锡的人生不会失去那么多。

    人生要走的每一步路,都如履薄冰,一步也错不得,一步错,步步错。遇到分岔口,如果不知道要怎么走,宁可暂时不走,也不要贸然随便去走,走错一个分岔,就与你想要的人生南辕北辙,而想要回头,往往是耗尽一生,也再回不去了。

    这些领悟,却是赵蔺用了一辈子的代价换来的,但她无论怎么对陈君来现身说法,她都不肯听,只说你的情况与我不同,还说我没妈妈的命好,有一个那样重情的男人守候一生,言语虽然看似平静,其实深藏绝望。赵蔺知道,如今的陈君来,就好像当年的她,想用一个既定事实,来结束所有的痛苦。

    赵蔺知道,女儿心里的结,在秦川身上,她必须先找到秦川,可是,她偷偷找到秦川的手机号,打过去,却是关机。她结伴和赵简去秦川的住处去找,也是大门紧闭,打电话去单位,说是辞职了。这个人好像消失了一样,让赵蔺异常恼恨,她住院那天与秦川的一席谈话,秦川对她的郑重承诺,还言犹在耳,难道现代社会的感情果真如此飘摇不定,她真的是老了,再也无法理解了!

    秦川那天与陈君来一番争吵以后,回家蒙头睡了一天,早晨醒来,他想着昨日的争吵,想着陈君来发来的分手短信,胸口隐隐作痛,这是他们相恋以来,唯一一次这样彼此伤害。他不敢去想陈君来在她母亲手术那天,闭眼依偎在林威亚肩头,对他置之不理的样子,心只要往那里一移,就感觉快要窒息。

    但以秦川对陈君来的了解,她不至于这样快就发生变化,昨天他指责她的那一席话,都是因为极度气愤口不择言,他心里并不是那么想的,想到这里,秦川暗暗盘算,待会儿去找陈君来,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多到两个人极度缺乏沟通,也许,他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临出门前,秦川忽然接到公司电话,说他手头还有些工作需要再交接一下,于是他先打车去了公司,打算办完事再去找陈君来。到了公司,办完交接,秦川正要离开,听见几个人事部的女人在议论林总下个月结婚云云,不由心中一惊,问:“你们说谁要结婚?”几个人抢着说,林总啊,咱们的钻石王老五,终于找到意中人了。

    秦川的心愈发沉陷下去,问:“你们知道他和谁结婚吗?”“陈君来,在咱公司工作过一段,这女孩儿真厉害,咱公司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林总谁都没看上,她到这儿没几个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咱林总给钓住了,要说女孩儿光长的漂亮还不行,还得有心机和手腕。”人事部的张姐殷殷介绍说,周围的人听了更热烈的投入到议论中去。

    秦川呆呆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跑走了。他不信,他要去亲口质问林威亚,林威亚正在办公室坐着,见秦川风一般卷进门来,吃惊的问:“你怎么来了?”他嘴上这么问,其实心中暗暗生喜,他早晨故意去人事部宣布他要结婚的消息,临走时说,秦川的交接还没办好吧,催他来办。他笃信,人事部那几个女人,会很快把这个消息传递到秦川耳边。

    林威亚见秦川此时咻咻怒视着自己,忽然一笑说:“你是不是听君来说我们要结婚了?来恭喜我的?”“你造谣!君来根本不可能嫁给你!”秦川尽量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咬牙说道。

    “什么不可能,我以前跟你说过,世界上任何事都是在变化中的,现在还要告诉你,世界上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哈哈,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谁笑到最后,谁笑的最甜了。”林威亚洋洋得意的向后仰坐在大班椅上,身子一摇一颠的说着话,猛不丁秦川从桌上一跃而过,扑倒在他身上,一拳揍到林威亚的鼻梁上。

    林威亚没想到秦川会这样冲动,他挣脱秦川,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找了张纸巾擦流血的鼻子,一边叫道:“你是不是疯了?”“林威亚,我早就想揍你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在我背后玩的那些猫腻?这一次,你又耍了什么花招骗君来?”秦川说着,又想冲上前来。

    林威亚防备着他,向后退了一步:“秦川,你干嘛这么激动,我看你还真是不了解君来。我承认,以前我是耍了花招,但耍了那么多花招不也没能得到君来的心吗?但现在君来为什么答应嫁给我?还不是因为她渐渐发现了我的好,爱上我了,你说她如果不爱我,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能随便答应嫁人吗?”

    秦川紧握的双拳无力的松开了。他想起陈君来昨天说的一番话,原来她说林威亚好,她说要分手,都是真的,而他以为她说的都是气话,也回击了一堆气话给她。他又想起陈君来曾经说过,她若要嫁人,一定是嫁给自己爱的人,否则她宁愿一辈子一个人过。看来,林威亚并没有撒谎,错的是自己,天真的是自己。

    秦川转身离开的时候,林威亚在身wWw.后说:“我们打算下个月20号结婚,我看了黄历,是个好日子,怎么样,要不要写份请帖给你啊?”他这句充满挑衅的话,没有激起秦川一点反应,只是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脚步也有些迟缓,仿佛老了几十岁,慢慢,慢慢地挪出门去。

    当晚,秦川买了张回西安的火车票。火车缓缓开动,秦川坐在车窗前,看着城市风景从眼前徐徐流过,心中哀痛,默默做着告别:再见了,北京!永别了!北京!我不再回来,我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幕让秦川想起十年前,他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当火车鸣着长笛,缓缓驶进北京的时候,他胸中瞬间爆发的豪情万丈,当时他心里默念的是:亲爱的北京,我来了!我来了!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毛头小伙子,和现在这个眼带忧伤,满腹心事的男人,竟似不是一个人,十年的时光,虽然丰富了他,却也更改了他,他如今的生活一团糟,心中是越来越深重的无力感。

    对的,就是一种无力感。面对生活,他感到无力,他很想去抓,他努力经营,可是,他却像是得了肌无力症,什么也抓不住。明明握了满把,心中正喜,但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空了。十年之后,他寄予在此的一切美梦,终告破碎。

    回到西安,秦川每天蒙头大睡,好似多年没有睡觉一样。父母亲不知他发生了什么,每日忧心忡忡,在家也不敢大声说话。和他一起WWW.soudu.org住在家里的还有一个失心人:二姐秦凤,她历经了两年残酷的家庭大战,熬的灯灭人枯,终于还是离了。

    秦凤明白,如果她能耐得住男人在外风流的苦和冷,她就可以保住这个家,保住现有生活的安逸。可是,她发现她不能,只要一想起张晓阳在这个家之外,还有一个家,也像这个家一样,有女人,有孩子,她的心就像是放在大火上烤,充满了尖利的疼痛和难言的屈辱。

    当张晓阳最终表示他不可能放弃那边的女人和孩子,说要么大家共存,要么就离婚时,秦凤就好像一只赌红了眼的赌徒,仇恨让她如打了鸡血般亢奋,每日追踪着张晓阳的影踪,见了就扑上去哭闹纠缠,回到家来,一夜一夜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只在盘算,怎么将张晓阳送进牢房,然后再让他人财两失。

    让秦凤猛醒的是女儿宝晴,她和张晓阳闹了两年离婚,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周住在奶奶家,一周住在姥姥家,形单影只的好像一个小游魂。一次姥姥去接她,撞见了那家人将张晓阳的私生子也接到家里来照顾,宝晴表情怯怯的,倒好像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当即暴怒,与孩子的奶奶大吵大闹起来。

    两家大人打完架,发现不见了宝晴,所有人都着急了,四处去找。后来秦凤在楼后的一个黑角落里找到了宝晴,宝晴满脸是泪,见了她一把抱住,哭道:“妈妈,叫爸爸跟弟弟去过吧,我陪着你过,你放心,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秦凤听了此话,放声痛哭,浑身竖立的刺顿时都散落在地上。

    第二天,秦凤同意离婚,她选择不告张晓阳,安静的与他办了离婚,只给自己留了一套房和家中的一半存款。直到如今,秦凤才明白,她当年看重的金钱算什么,她想要的,到底不是要与张晓阳争多少财产,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挽留他回归家庭,而最终能够抚慰她的,不是身边留了多少钱,而是,来自女儿的一份柔软感情。

    林威亚这天下班后,说要带陈君来去看新房,再过十来天,他们就要结婚了。陈君来随他还带来到位于亚运村的紫玉山庄,车子一驶进山庄大门,立时感觉与城市的喧嚣隔绝两地,仿佛是入了一座清幽的植物园林,是开春的季节,仍有些初寒,外面的城市还是灰色,但这里已然是绿意初萌,一派春情。

    车子在林荫大道上行驶千米左右,向右拐进一条沿湖的蜿蜒小路,湖面如镜,白天鹅如珍珠般点缀其中,有的敛翅静思,有的振翅欲飞,湖边几只麻色鸳鸯绕颈而嬉,湖对岸的宽阔草坪上,有两只鹿在伫立对视,时光宛如在它们身上静止不动。

    车停进了一栋白色三层别墅的车库,林威亚拉着陈君来走进别墅,一进门,只见宽大的客厅正南是一排巨大落地窗,窗临着湖,黄昏斜阳入窗,给客厅蒙了一层淡淡,惆怅的金色。

    林威亚直走过去,推开一扇门,回头对陈君来笑道:“以后我们吃完早餐,可以从这里走出去,到湖边去喂天鹅。”陈君来听了这句话想的却是,如果这是与秦川的生活,她此刻该有多么雀跃,可转念间她又觉得这么想对不起林威亚,因为这份愧疚,赶紧在脸上堆出了一层笑。

    林威亚又领着她去参观上上下下的房子,最后来到一间精美的门前,推开门说:“这是我们的卧室。”卧室的装修可谓美轮美奂,复古的床,雕花的柜,带流苏的塌,深紫与淡紫的纱色搭配,屋中气氛华贵而神秘,陈君来草草浏览了一遍,当她听林威亚说这是我们的卧室时,心里非常别扭,转身打算下楼去,而林威亚拉住了她的手,直拉到床边坐下来,满足的拍拍床,说:“这是我从意大利定制的,前天刚刚送到,怎么样,喜欢吗?”

    陈君来微低着头,没有言语,林威亚却将这理解为她的害羞,不由一阵心猿意马。他渐渐凑上前去,亲吻那两片让他心醉神迷的唇,自陈君来答应嫁他以来,他一直恪守着君子风范,顶多只是拉拉她的手,但现在,他们的婚期近在咫尺,他觉得有资格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了。

    可陈君来一侧脸,躲开了,假装打量着窗帘,说:“这个窗帘的颜色挺漂亮的。”林威亚不由有些发恼,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颜色都是我问姨妈,按你喜欢的颜色定的,你觉得漂亮就好。”“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吧。”陈君来站起来,说。林威亚不语,仰头看着陈君来,忽然将她拉着跌进怀中。他知道,此时应该采取强硬措施了,如果这个女人的身体成了自己的,那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陈君来挣了几挣,没有挣出来,又急又恼道:“你把我抓疼了。”林威亚听了赶紧松了手,陈君来一站起身,转身就走。林威亚急的跟在后面,一连串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我们都快结婚了,所以……”陈君来忽然收住了脚,回过头来,眼中含着薄泪说:“不怪你,是我的原因。对不起,我的心很乱,你现在可以送我回家吗?”

    在送陈君来回家的路上,陈君来一直望着窗外不吭声,林威亚也是沉默,他感觉受了极大打击,没有女人这样对待过他,他自己也从未如此窝囊过,这个女人虽然答应嫁他,但一颗心却好像与他隔着十万八千里,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她再靠近一些,这颗强扭的瓜,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它变得甜起来呢?58xs8.com